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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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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城雨水充沛,入秋后,下过几场雨,时节也凉了几分。
今日难得,秋日午后太阳从云缝中钻了出来,私立疗养院花园里暖洋洋的。
李惠芬精神状态,如今相对稳定。
但沈意微偶尔来看养母,大多时候相处依然不会很愉快。
这日,沈意微和沈佯推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
一家人看上去很是和睦,但实则不然。
李惠芬想起前些日子,沈佯在附近送完快递,顺道过来看她。
丝毫不客气对沈意微说:“你要是有本事,就让那个许先生给你哥找份好差事,别让他一天到晚日晒雨淋给人家送快递,也拿不到几个钱。”
有关沈佯送快递这回事,许司年也曾跟她提过,要不要让他换一份工作,沈意微问过沈佯,但他自己不愿意,她也没再强求。
“妈,我现在工作挺好的,不用换。”沈佯无奈道。
“好什么好?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她现在有些本事,许先生喜欢她,托许先生给你找份像样的工作,又怎么了?男人都一个德行,等哪天她不受宠了,你求他都没用。”
李惠芬说话一贯不好听,沈意微全程不想说话,连抬杠都不想。
倒是沈佯开口:“妈,你别张口闭口就是许先生,什么事都麻烦人家,你要微微在他面前如何自处?再说,我现在真的挺好的,时间灵活,还能经常来看你。”
与从前嗜赌成性不一样,他如今太过懂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反而令沈意微觉得反常。
她有时也在想,沈佯或许只是短暂性地令她放松警惕,但她有意试探多次,始终如一,像是从前那副烂赌的嘴脸,不是沈佯一般。
沈佯都说到这个份上,李惠芬到底没在说什么。
中途沈意微去上洗手间。
沈佯对母亲道:“妈,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都二十多年了,你还不能放下吗?微微长大了,很多事也不是她能选择的,以后在你身边照顾的人,多半还是她,嘴巴积点德,以后在微微面前,你说话不要这么刺耳。”
“你什么意思?你要走?”李惠芬听出他言下之意。
沈佯顿了下,微微咧嘴:“我不走,我的意思是,万一将来保不齐我有事不在,那你总还得倚靠她,你自己也想想,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从知道自己的私生女,对你又如何?这些你心里都清楚。”
沈意微回来时,太阳又藏了进去,秋风徐徐,她衣着仍然单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临走时,李惠芬十分别扭地说了句:“自己怕冷就多穿点,男人也没一个好东西,病了谁会可怜你似的!外面的小妖精多得很,人也不缺你一个……”
一句关心的话,说得扭扭捏捏,拐弯抹角。
沈意微听出了弦外之音。
倒是令她一愣。
随即那心脏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眼眶有些酸涩。
纵观前二十余年,这样的话,她到底还是在意的。
她们之间关系畸形,曾相互怨恨,责怪质问,无休止的纠缠,吵闹和谩骂,她曾不止一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自始自终没有走到老死不相往来那一步。
有爱才有恨,恨起源于爱。
李惠芬因为对丈夫的爱太过盛大,期许太高,所以将他对婚姻的不忠和背叛,迁怒到另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后来死了,可留下了一个种,她日日看着她的女儿受尽折磨,心上有报复的快感……希望丈夫能经常回来看她一眼。
奈何丈夫不是一个有担当与责任感的人,饶是她如此虐待他的女儿,他仍无动于衷。
于是她后来明白,那个男人并不是不爱她,他是不爱任何人,只爱他自己。
沈意微在这样病态的家庭里长大,她渴望爱,渴望亲情,渴望被关注。
在亲情的世界里,可是一旦有所期望,就处于被动一方,她注定不会做先离开的那个人。
或许是人老了,身体不佳,年轻时身上的那股子锐劲儿和憎恨,随着年纪大了,到底有所收敛,抑或是经过沈佯这么一提醒,恍然想起,当年沈蕙抱回来的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如今已然长大,而在长大的路上,她走过的每一步,都充斥着荆棘坎坷。
也或许李惠芬也知晓,沈意微若是有一天对她不管不顾,这样昂贵的私人疗养院,她也是万万住不起的,更不要提能在这样高档的花园里晒太阳。
只是饱含着几分不甘,在嘴皮子上占占上风,不愿让她心安理得罢了。
她不愿与沈意微和解,她从始至终都站在被背叛方的对立面,一旦和解妥协,就意味着她原谅了那个人。
而那个女人,是她一生的噩梦。
傍晚,陆慕将资料送到许司年办公室。
办公室装潢是极简风格,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许司年坐在办公桌前,他今天穿白色衬衣,细节之处矜贵优雅,衣袖挽起在结实的小臂上,侧面钻石袖口很是耀眼。
牛皮纸袋里,信息量很大。
回国前,他所查到的,只是沈意微这二十多年的大致经历,有关二十二年前的事情真相,他不为所知。
只是一直隐隐有感,跟沈园里的那位二太太,必定脱不了干系。
加密纸袋里的信息,一页一页,看得许司年眉色愈发暗沉阴冷,他薄唇抿紧,面目都染上了一层寒霜,放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许司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神色阴沉冰冷,手里的文件,被他捏成褶皱。
他轻嗤:“果然是她。”
霍文音这一生惊才绝艳,此生唯一之败笔,就是带了一位姓陆的女人进沈园。
她至死都还心心念念着昔日姐妹情,唯恐她在沈园被沈老太太百般刁难。
而那位呢,这些年仗着老太太身体抱恙,俨然将自己当成了沈园里的女主人,生活可是过得滋润得很。
“许先生,您让我查的,那天沈小姐都见了些什么人,据婚纱馆工作人员口述,沈小姐与周家人在门口发生过不愉快,但沈小姐口上并没吃亏。”
那晚沈意微情绪很是不正常,陆慕怕许司年不信,将婚纱馆工作人员转述给他的话,一字不落说给许司年听。
说到沈意微曾挨过周暮森母亲两个耳光时,许司年面色蓦然沉冷。
陆慕见他神色不对,下意识停顿下来……
他压着情绪,勒令陆慕继续。
“那两耳光,险些令沈小姐双耳失……失聪……”陆慕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声音。
“陆慕。”良久后,他叫了一声。
“在。”
“你说,这世上最不幸的人,是什么样?”
陆慕摸不准许司年想说什么,他有些紧张,没贸然接话。
许司年笑了笑,像是在替他回答:“从小颠沛流离,生活在城市最底层,被人算计委身于人,被拐卖,孤立,嫌恶,自杀未遂,活着只为赎罪,人生再不幸,不过如此了吧……”
“她历经太多不该她经历的东西,我想让她见到干净的世界,懂得善良,让她见到自己其实有一颗温暖的心,我想救赎她,让她重新在这个世界变得鲜活而自信,明白人间值得。所以回国后做事总是留有些余地……”他扯着嘴唇:“倒没想到,给了旁人得寸进尺的资本……”
许司年讥讽,“唐家,周家……”他忽而目光转狠:“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掉……”
她和周暮森之间的往事,已经过去多年,沈意微的性情,每每看周暮森的眼神,都是淡漠疏离,不大可能会对周暮森念念不忘。
能激起她情绪,令她在意的,只能是某些把柄。
例如,唐倩提到过一句,有朝一日他若是知道,被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其实曾经是一个肮脏龌龊下流胚,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
陆慕在阐述这一段时,是瞅着许司年的眼色说的,其实说得委婉又委婉了,嘴唇都有些发抖,他这皮肤还没恢复过来呢,可生怕一个不小心许司年看他不惯。
很多事许司年不在意,但不代表沈意微心里没有屏障。
一个女孩子,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是无法在喜欢的人面前做到不自卑的。
“周子恒最近在做什么?”半晌后,许司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