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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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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倩走后,沈意微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人,水珠挂在脸上滴滴下落,从脸颊滑落淌在盥洗台上,一张脸精致得挑不出任何差错,下颌骨线条分明流畅,冷白的肤色涂了粉底,显得健康许多,沾水后的妆有些晕染,但她并不打算补妆,卫生间连着走廊,她推门一出去,就看见许司年。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意微有些意外,许司年倒像是等候多时。
  沈意微挑了挑眉,并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许司年泛着笑意打量:“看不出来,沈小姐口齿这样伶俐……”
  他并不避讳他在门外多时。
  说完,许司年低头浅笑,“不过女孩子,口齿伶俐一点,也好。”
  “你很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吗?”她语气透着不善。看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
  但许司年并不在意,反而含着笑,真诚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都听完了,有意还是故意,有区别吗?”
  她今日有些不依不饶,说话句句带刺。
  “那沈小姐是想怎么样?”许司年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温和不减。
  反问的语气,令她有些不太舒服。
  沈意微沉了口气,转了话锋,“花重金买下我的画,许先生是真有一颗做慈善的心,还是觉得我的画值这么多?”她看人的眼神,有些犀利。
  许司年望着她,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他不答反问:“沈小姐,你的理想是什么?当代著名画家?”
  她眼神明显怔了下,再开口时,脸色沉了沉,“那太奢侈。”
  “贫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理想?”
  沈意微笑了出来,“许先生,你大概不知道,像我们这种挣扎在社会底层人,光活着,就用尽全力了……”
  沈意微说完,嘴角微微扬起,是毫无温度的笑,那侧的光,笼罩出一片阴影。
  许司年没说话,走廊外的视线恰好,可以俯瞰整个京大,他双手插兜,立在那里,说道:“京大毕业,才貌双全,今天之后,或许你的命运不止如此……”说到这里时,他回过头看着她:“沈小姐,活得这么悲观?”
  沈意微顺着他的视线眺望出去,眼神有些唏嘘,单薄的身影,好似一只手就能揽入怀里。
  黑色眸子,像一潭清水,她始终没看许司年:“许先生,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其实贫瘠,拥有的东西并不多,钱财和精神一并如此,对生活唯一的希望是画画,没奢望有多大成就,但世上大多画家生活不易穷困潦倒,这行要成就我的温饱,似乎目前行不通,但人总是要活着,所以我世俗,因此不乏有诸多小心机……”
  沈意微忽然的坦诚,倒是令许司年有些意外。
  他好整以暇盯着她,那模样淡淡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她太瘦,脸上还沾着方才洗脸时未蒸发干的水分,嘴里吐出来的话,以退为进,句句在理。
  “许先生买下我的画,一千万眼睛不眨,那是许先生大方,于你成全你的善心,于我成就我的名气,于被帮助的那些人,或许如同我一般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但许先生,我们有话不妨直说,我虽在画画上有几分天赋,但有天赋的人,在京大美术系,一抓一大把。许先生默许我的画出现在拍卖会上,又花一千万为我造势,三生有幸。可这一千万的画,可以出自名师之手,可以是古董画,单单不太会这么偶然,落在我身上,你说呢?”
  男人微挑眉,饶有兴趣的样子,“你很聪明。但很多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许先生签我入辰星的条件是什么呢?”沈意微笑了笑,问道:“是看上我的聪明了?”
  说完,她又摇了摇头,“我们开门见山吧许先生,我入辰星,你需要我陪你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她在试探他。
  某些字眼听着有些刺耳,许司年微蹙眉,靠近她一些,语气略沉:“第一,辰星签人,向来注重才华本身。第二,我想我需要纠正你一点,即便有朝一日我们在一起,永远只会是正常男女关系,而不会是金主与被包养者的关系,你铭记。”
  沈意微笑目光明显颤了下,说不出什么感受,但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设想到的回答。
  她看许司年的眼神,深沉又清冷。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来,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也是她曾无意听校长提到过,许司年很爱收藏画,古今中外,只要符合他审美的,他都不惜花重金买下。对欣赏的画家,从不吝啬投资。
  能看出是他默许她的画出现在拍卖会上,揣测是他故意在拍卖会上买下她的画,为她造势,如此费尽心机不遗余力,她除了有一幅看的过眼的皮囊,和潜在的天赋才华,一无所有……
  这个女子,反应太快,也很会拿捏分寸。
  知道自己目的,拍卖会上任凭唐倩呼来唤去,能屈能伸,她在等候时机。
  拿捏不准许司年目的何在,她肯抛出橄榄枝,探一探底。
  她才是反客为主的人。
  后来沈意微告诉许司年:那一天,她其实决定堕落的。
  但许司年的出现,是她意料之外。
  人做不到独善其身,被世事牵绊,被逼无奈,没得选择。
  但许司年出现了。
  如果救赎是从一场博弈开始,她并不一定要做他们之间的胜利者———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救赎。
  但那都是后话了。
  知道许司年比她更聪明,索性坦诚面对,说话分寸,恰到好处。
  从商人的角度出发,许司年从她的资料中,就看到了她身上的潜在价值。
  许司年不由得笑了笑,“上次我说,如果有缘再见,你就请我吃顿饭,记得吗?”
  是缘分还是别的什么,她也不想探究到底,目的达成,她姑且可理解是缘分。
  沈意微经济有限,不可能会去高级餐厅。
  最后去的一家中餐馆,苍蝇小馆,味道好,但环境就很一言难尽。老板她认识,以往跟岑旻悦时不时会来。
  店内环境并不宽敞,几张小桌子密集摆放,许司年身型高挑修长,坐在宽凳上,腿只能微微屈着,没有多余空间。他一落座,感觉桌子更小了。
  桌上有常年留下的油腻滑感,但他始终保持笑意。
  男人面容姣好,米色亚麻衬衫,气质都暖了几分。好像比前两次见到深色衣服更适合他,温润如斯,大抵如此。
  “这家店环境一般,但味道很好。”
  沈意微一边说话,一边扯出纸巾,将桌子擦拭了一遍,许司年身前的位置,她认真多擦了几遍。
  “我以前也常去类似这样的餐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不习惯。”她的小动作,他尽收眼底。
  沈意微索性也不再擦桌子,问了句:“你也喜欢吃辣?”
  许司年目光闪烁着,“以前喜欢,不过这十余年,已经鲜少有机会了。”
  菜很快上来,都是地道川菜,其实浮城本地人是不吃辣的,乃至整个华州,饮食普遍清淡,但不知为何,她从小喜欢吃辣。
  看着满桌子红油辣椒,重口味的麻和辣,刺-激着感官。
  许司年问:“浮城人饮食都比较清淡养生,沈小姐这么喜欢吃辣?”
  “嗯,是喜欢。”她抽出筷子,用壶里的茶水冲洗了茶杯碗筷,最后用纸巾擦了下筷子,递给许司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喜欢。”
  然后拿过许司年的餐具,依次冲了一遍,倒了杯茶,再放回去,一系列动作,熟念流畅。看得出,是多年习惯。
  她递餐具过去时,衣袖向上缩了一截,右手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辨,她若无其事拉了下袖子盖住。
  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许司年尽收眼底,但他并未多说什么。
  最后她让店员倒了一杯冰水上来,喝了一口,唇色都冻得白了些,她却无比满足。
  许司年看着玻璃杯上的冷雾,眉头微皱,“你怎么不喝热茶?”
  没等沈意微说话,老板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哎呀……沈小姐,好久没看到你没来了。”
  远远就听见声音,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性格开朗,见到她,热情打招呼,她手里端着一盘尖椒鸡,走进一看,沈意微对面坐着个男人,她眼里溢满笑意,“交男朋友了?小伙子长得可真帅气。”
  沈意微喝着水呛了下,咳了两声,呛得厉害,她感觉整个五官都冒着凉气,脸却涨得发红,摆了摆手,“只是朋友……”
  老板娘眼底亮晶晶的,分明是不信,笑吟吟道:“阿姨是过来人,不会看错,你可要看紧了,免得被别的小姑娘抢了去。”
  沈意微刚想缓过来,听见这话,又是一阵猛咳,她感觉今天要呛死在这里。
  许司年已经笑得不行,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对身后的老板娘说:“阿姨,您再打趣她,没法吃饭了。”
  老板娘咯咯直笑,“看见没有,都开始护短了。”她将菜上上桌,又道:“阿姨今天心情好,送你们一份绿豆汤解暑……”
  说完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儿,“看我这记性,沈小姐吃绿豆糕,不吃绿豆,阿姨还是送你们一份饭后甜点绿豆糕吧……”
  许司年捏着茶杯的手僵了下,眸光流转,他问:“你吃绿豆糕,不吃绿豆?”
  她终于缓了过来,眼睛里有点点水光,是刚才呛出来的,声音也有些涩,只是反问:“奇怪吗?”
  “爱吃辣,吃绿豆糕不吃绿豆……”思绪遥远,他眼底淌着浅笑:“我认识一个人,跟你习惯很像。”
  “是吗?”
  “她是江淮人,不过现在已经去世了。”许司年嘴角仍有笑意,也不知是不是沈意微的错觉,或许是头顶挂着的白炽灯光太冷,落下的光影投在他眼睑,颤了下。
  沈意微想起上次南山偶遇,她问:“上次去墓园,就是看她吗?”
  “嗯。”
  想起上次见面,他淋得浑身湿透,明显是有意没打伞,他说活得久了,会麻木,偶尔淋一淋雨,更清醒。
  好像刻意要留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