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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担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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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城作为一个相对落后的小城市,自然也不能逃脱被开发的命运,它的西面邻着一个旅游城市,而往东却又是更加落魄的小城市,所以,理所当然的,开发得从西区开始。
社会的腐朽,古往今来,始终如一。
原本上头下通知应该快速开发的城市,在经过当官的层层剥削后,资金扣扣索索,进度乌龟慢爬。
好半年了,别的没发出来,到只有房地产公司瞄准商机,大肆买地皮,建小区。
以至于西区别的没多大变化,高楼倒是一栋栋拔地而起。
余重家就在西区和东区的相邻线那里新建的绿意小区,不过却意外的离银杏街很近,只差了条中心大道的距离而已。
霍愉把车停到小区停车场后,带着伍示一起和余重回他家了。
余重进了C栋后,边按电梯边说:“我妈可能会……有点不讲道理,你们多担待。”
“担待,”伍示脱口而出,“只要别打霍愉,打我我都担待,好不好?”
余重和霍愉同时一愣。
伍示迅速缓过劲儿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赶忙找补:“霍老师!是霍老师!”
余重摸了摸鼻尖:他重点好像有点跑偏,我要不要告诉他?
霍愉舔了舔虎牙:小朋友下次再在别人面前对我直呼其名我就咬他了,谁还没个虎牙啊。
三面相觑的三个人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清爽的男声:“您好,电梯已到达一楼,祝您乘坐愉快。”
霍愉和伍示同时一扭头,不可置信的瞪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伍示扭头看着后边儿的余重,再次没忍住飙了脏话:“这骚东西还自带语音播报?”
霍老师和学神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在伍示扭头飙脏话的间隙里,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后,站了一名手腕上挂着黑色手提包,穿着黑色西装,淡妆冷脸的中年女性。
像是个成功人士的中年女性。
伍示刚刚飙脏话没顾着收声,里头这位定然是听见了的。
换作没认识霍愉以前,他压根儿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不是回头就忘,而是转眼就忘的那种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
伍示皱着眉头,心里怪怪的。
这才多久,他竟然会因为说了脏话被别人听到了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人的变化真的是悄无声息啊。
“你也就这点能耐啊,我还当学神你不回来了呢?”成功中女把掉到前额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声音冷厉中透着嘲讽,“以为自己在个小破学校能得个第一,被人瞎叫一句学神就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了么?你还真敢啊,现在翅膀铁打的了吧?离家出走这种事儿你都敢干了?”
伍示咬了咬虎牙,啧了声。
就这位的说话风格,简直能在伍示想揍人的瞬间里以惊人的分量占到前五。
要不是肉眼可见这位成功中女是余重的妈妈,要不是她在成功中女里占了个女,伍示估计自己的拳头能发痒。
余重脸色很不好看,声音很低的叫了声:“妈。”
成功中女大名黄甜甜,小名黄美美。
美美,不,甜甜女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后,站到了余重面前,和他面对面,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她脸色更加冷了:“我养不出你这种扶不上墙的货……”
“这位是,”霍愉挂上了教师专用职业假笑,“余重同学的妈妈吧?你好,我是他的语文老师,我姓霍。”
“姓霍?”黄甜甜细长的眉毛一挑,上上下下把霍愉打量了一遍,复而又看向余重,“你语文老师不是姓胡吗?什么时候换的?你现在是越来越能耐了,换老师都不用和我说一声了?不对,这真是你老师吗?看着也就是个和你们一样大的毛头小子?还有这个,长得就不像个好人,余重你可以啊,该不是离家出走你喝酒了吧?壮胆壮到能够请人来恐吓我了?”
霍愉走到余重面前,把他往后护了护,依旧挂着职业假笑:“余重妈妈你好,有些误会我觉得还是非常有必要解释一下的。”
黄甜甜看着他。
非常不屑。
伍示拳头痒得厉害。
“一,虽然我们学校是您口中所谓的“小破学校”,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毛头小子就可以教您这种,看上去事业有成的母亲的儿子的。”
黄甜甜脸僵了僵。
“二,余重妈妈您真的非常有当编剧的能力,如果往这方面发展的话,相信您未来一定能够取得相当可观的成就。”
黄甜甜咬了咬浅红的嘴唇。
霍愉不徐不慢的接着说:“三,余重同学非常优秀,请你不要轻易否定他的努力和实力。”
黄甜甜冷笑了一声:“说够了没?”
霍愉回头轻轻的拍了拍余重的肩,没有理会黄甜甜。
“九中也就是多了你这样的老师,”黄甜甜眼神又转到伍示身上,“按这个情况推,这不会还是你同班同学吧?也是了,九中也就是多这样的老师和学生,你才到现在为止也就这点出息,在市排名排到哪后面去了?你不感到羞耻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伍示虎牙一错,是忍不住了。
是,他可以什么都担待。
但撒泼撒到霍愉身上,他就不太能忍了。
“阿姨,”伍示拧着眉,一副标准的要拿人头擦地的校霸冷脸,“初一政治尊重他人的概念与重要性,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你什么意思啊?”黄甜甜有些隐隐要发火的迹象,“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伍示且火着呢,半点没怵,有些过分冷静的说:“我就这个意思,阿姨你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熟人见面点个头露个笑脸还讲究个礼尚往来呢,您说是吗?”
“行,”黄甜甜一哼气,似乎是气笑了,“敢情你们今天就是合伙一起来气我的吧,余重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没有人有要气你的意思,”一直沉默不语的余重突然开口了,语气中透露着隐而不发的怒气,“妈,没跟你说一声就出门是我不对,但一直以来,限制我的自由,无视我的意愿,替我做了所有的决定,从来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的你就对了吗?对我的老师冷言嘲讽,对我的朋友胡乱定义,你就又对了吗?你的话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吗?”
余重在黄甜甜眼里,心目中,一直都是扮演千依百顺乖儿子的角色,不想有一天这个乖宝宝居然也是长了牙会咬人了的,这就让她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别说气你,”余重接着说,“霍老师和伍示送我回家,是想要帮帮这个什么都反抗不了,像个懦夫一样的我,和一直以来都那么强势的你好好沟通沟通,而你呢?你从一开始到现在,哪怕有说过一句好话吗?哪怕有作为家长应该有的礼貌吗?”
“很好……很好……”黄甜甜气得越笑越厉害,“余重,真的好啊……”
伍示拧着眉头,瞪着黄甜甜。
霍愉也忍不住轻轻的蹙了蹙眉。
黄甜甜向余重走近了一步,倏地扬起了右手——
这是要动手的架势,伍示和霍愉立马准备阻拦,但还没等他们动作,余重却向黄甜甜又走近了一步。
“你这一巴掌最好打下来,”余重说,“一直以来都是冷暴力,连我根指头都没碰,让我哪怕是稍稍反抗都要心存愧疚,你最好再多动点手,让我离家出走能理直气壮。”
黄甜甜高高举起的手抖了抖,最终也没有扇下去。
“你……”她刚开口说一个字,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把手机拿出了,挂断了来电,然后整了整两鬓的细发,随后开口还是那副冷嘲热讽的腔调:“我还有会要开,别耽误我时间,余重你竟然要扑棱翅膀,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厉害,你最好离家出走,然后下次考试考个全年级倒数来吓死我。”
余重咬了咬牙,还没思考出反驳的话,他妈已经踏着小高跟快步离开了。
“不好意思,”余重低头搓了搓脸,对霍愉和伍示说,“不好意思。”
“你不需要不好意思,”伍示眉头还是拧着的,“没有做错事,就不需要道歉,只是你妈……我说可能不太好,但还是想说,确实不太好担待。”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霍愉说,“说了要帮你和爸妈好好沟通,却闹了个适得其反,嘴上的瘾过了,却害你和你妈关系更僵了。”
“没有,”余重闷着声音说,“我真的很谢谢你们,我和我妈迟早会走到这一步,这些东西也迟早要拎个明明白白的,只是你们护着我,给了我勇气,让我把可能要许久许久之后才敢做的事情提前了。”
伍示说:“那现在怎么办?”
“我回家,”余重摁了摁电梯,“今天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伍示不放心:“可是你妈……”
“迟早要面对的,”余重说,“我不可能真的离家出走啊,也做不出考年级倒数第一的事,我要对我自己负责。”
“别的我现在说了也不准,”霍愉反手在背包的侧兜摸了摸,拿出来一只笔和一本便利签,低头写了一串数字后,他撕下一张纸递给余重,“这是我电话,微信也是这个号码,你有事一定要联系我,不要冲动,也不要委屈自己。”
余重接过纸:“好。”
电梯门开了,余重转身走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要合上的瞬间,他却又从里面把电梯门给摁开了。
“对了,”余重说,“我之所以会找到那个断崖,是因为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过,我一直想再去一次的。”
“以后不开心了都可以过去散散心,”霍愉突然伸手勾过伍示的肩,指着他说,“也可以叫上伍示一起,你们现在是朋友了啊。”
伍示立刻点点头:“对。”
“好。”余重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