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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二 ...

  •   顾谦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鄂尔格里的一件东西,深夜里,江仁还会回他的屋子里看看,连桌上留着的烛台都还保留着过去烧过的痕迹,烛泪沿着光滑的蜡烛滴下,结在烛台上成了一块凸起的疤。江仁会用火把这支蜡烛点燃,看着他烧,又舍不得他烧。
      每当这时候,鄂尔格上下就没有人敢招惹他,谁知道会因为什么触怒了这位王子,搞得自己白白领了一个罚回去。他们也恨,也气,一个俘虏,能得到王子的信赖,凭谁都会觉得江仁待他不薄,他竟然还要联合阿尔达连恩人都要阴,简直是不识好歹。也难怪殿下勃然大怒,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抓回来,换做是他们,恐怕只会做得更绝。
      他们奉命在然乌满城搜罗,静悄悄的,生怕打草惊蛇,然而顾谦的人影仿佛跟消失了似的,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于是他们还是口口相传,传到最后,顾谦真成了妖,专来坑害王子。
      顾谦在茶杜赤并不是一点猜不到江仁的所作所为,他知道江仁这个人为了报复定要追究到底,他逃不过,所以才会灵机一动,想到用火器稳住阿尔达,起码在短暂的时间内,他还是安全的。但如此,他在江仁心里的罪名便更多了一重,他为了拿到火器差点连命都搭上了,现而今就这样被他以自保的名义卖给了阿尔达,被他知道了,或许会把他扒皮抽筋都不足为快吧。
      顾谦暗自苦笑,笑自己多余,笑自己幼稚,他对江仁已经是犯了死罪,何必再虚伪地害怕呢?
      茶杜赤的生活风平浪静,这里的人和他在皋国时待的闲差差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一天规规矩矩,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说的是蒙语,他真会有种错觉,自己从来没到过北漠,过去的事情就只是一场梦魇罢了,美中不足只是不能如他所愿。
      一开始,他对付阿尔达,还是会用一半真一半假的小聪明,假装自己记错,或者假装自己不知道,或许阿尔达还在兴头上,也料定了他会耍花样,容忍了一段时日。
      在这段时日中,他在茶杜赤做好了自己的事,他没有忘记要找到细作,因此借着阿尔达的势,狐假虎威,还真的拿到了多年来最秘密的茶马记档,那些记录和江仁当时给自己看的差不多,只是在受灾的那一年,有了出入。
      看来他当时猜的果然没错。
      这一年的茶马交易所示,北漠在当年所收的茶饼比以往用以换取战马的茶饼少了将近一半,然而北漠还是乖乖将战马照以往的匹数换给皋国,以顾谦这些年对北漠的了解,北漠既已知道皋国受灾,怎会有这样的好心?除非与之相伴的,还有人将皋国的信息递给他们,才能让北漠人没有发难。
      那么照这样看,此人当时或许不见得是带着坏心偷将信息卖给北漠?而是为了在内外交困中,保住边境平民的太平日子?顾谦说不好,他又怕这是他给那个细作粉饰的理由。
      他循着线索找到了当年的主事,这个主事的名字,写得很潦草,但顾谦依稀能认出是个刘,单名一个……顾谦横看竖看,好像是个芇,好像又不是,但就是莫名觉得这两个字拼在一起,总觉得眼熟,他偷偷将这个刘姓官员手书藏在身上,这只是他的直觉,或许未来它会有用。
      而就在此时,鄂尔格中,拉尔告诉他一个消息。
      “茶杜赤?”江仁惊愕地看着拉尔,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原来他在茶杜赤,难怪,呵,像是他要去的地方。”
      “殿下接下去该如何?”
      语气带着寒意,江仁说:“自然是要去会会这个老相识。”
      “可茶杜赤现在是二王子管。”
      “怎么?难道我作为北漠王之子,去看一眼北漠和皋国做茶马交易的部,都不准了吗?”
      拉尔低头,他知道江仁现在在气头上,他不敢多说,更不敢劝阻。
      江仁踱步到窗前,郁结之气上涌,一个书生,一个俘虏,敢戏弄他至此,他绝不会就这样放过。既然你顾谦想要放手一搏,那我就用你最痛的东西让你自己跪在我的面前!
      江仁的嘴角微扬,脸色却苍白可怖,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似乎是几夜不曾安睡的证明,他听到顾谦的消息,不得不承认曾闪过一丝庆幸,庆幸他还安然无恙地活着,然而,他却更恨,为什么他心痛至此,而顾谦却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心安理得地坐享阿尔达给他的一切便利!
      他恨顾谦的背弃,但这股彻骨的恨之后,更恨的是自己的轻信,他发誓,此生绝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那些曾经套在他身上的戏弄,他要他们一件件全部还回来!
      拉尔没有看见江仁的表情,却能从江仁微微颤抖的背影里,看出他的怒意。只听见零零落落的破碎声,转瞬之间琉璃酒瓶在江仁的掌心被捏成一块块碎片,碎片摩擦出尖锐的声音,而江仁掌心的血,就顺着这破碎声一滴滴落在地上。
      拉尔一时错愕:“殿下,你的手。”
      然而,江仁似乎充耳不闻,他已经感觉不到痛。可他的脸却是笑着的,那笑僵硬的令人惧怕、忌惮,就像是沙漠要扬起风暴时,天地之间寂静的异样。
      “在城西的门守着,这两天会有一队商队进来,你等在那里,只要看见他们的影子,就把他们都带来。”
      拉尔不解:“商队?”为什么这个节骨眼,要找商队?
      “记住,要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他们将是我的贵客。”
      拉尔只能行礼领命,事虽不难,但用意难测,他不怕惹上是非,他只怕江仁再落人口实,授以把柄,到下一次,或许就没那么幸运,还能有楞善的援助。
      只可惜,他多说无益。
      拉尔走后,江仁形影相吊地又在顾谦房里呆了好久,脑海里闪过的全是他们在这里曾经亲密的过去,每个角落都有那些记忆的证明。
      蜡烛快烧尽了,烛台上结了厚厚的一圈烛泪,滚烫的腊熔化了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也不觉得疼。
      “我本不想做到这种地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说给顾谦听的:“既然你要自作聪明,那么就让我看看,在他和你自己的性命之间你会选什么,让我看看你的大义,够不够他活着走出北漠。”
      暗夜狼嚎,顾谦从梦中猛然惊醒,他又梦到了江仁,梦到江仁掐着他的脖子问他在生和忠之间,他要选什么。抬手一摸,浑身都出了曾虚汗,前襟都湿了,他喘了好一会儿,心悸才好些。
      再过三个时辰,西城的城门就要开了,江仁想要的人,他马上就要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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