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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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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俭从城西门进入然乌的时候，天还是暗的，尽管按照皋国的时辰算，应该是黎明破晓时。这个时候的然乌已如凛冬将至，阴沉沉的，似乎紧接着就有一场暴雪纷飞。
驼铃声声，他和商队步履匆匆，所幸他们算是轻装上阵，手头的货物早就已经售空了，这世间还有谁做生意能有他杭俭懂时机呢？可是，他也笑自己，懂经商买卖的时机又怎样，他还是让顾谦留在了江仁身边。
自从那一次林古湖一别，他是去了顾谦所有的消息，他将他逼走，无非是保他一条命，现在命没丢，他也不能放任顾谦在狼窝里提心吊胆地活。
他是带着火器的图样回的皋国，可是那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这个图样该交给谁。北漠的细作已经无孔不入，他不能冒险将它白白送到他们手里，可是他更害怕的是，即便是给了皋国的官，他们只会视它们为废纸。他藏着这份密卷许久，描摹这原图又画了几张同样的，却始终没想好该把他给谁。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交给了书院的范先生，范先生是他和顾谦的恩师，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为人正直，皋国如果只有一个清正之人，哪怕连顾谦都包藏祸心，范先生都不会，他是他们记忆中最早，也是最生动的贤人，他只能信任他。
他犹记得，当他将那些火器的图纸给范先生的时候，范先生甚至红了眼眶，他其实不善任何圣贤书之外的言辞，他只是喃喃自语道：皋国有救了，皋国有救了……
那天，他和范先生座谈了好久，几乎是从白天，聊到了深夜，聊他在北漠的见闻，聊他在北漠见到的顾谦，他没有告诉他江仁是阿希格，他怕这会伤了这个老师的心，范先生曾经也很照顾江仁，哪怕他常常招惹顾谦，粘着他，他也只是得过且过，装作不知道地偷偷放任。
没想到，过去了这些年，一个孩子还没成年，他们三个的人生就经历了大起大落。杭俭叹息，第一次萌生了如果不是生逢乱世，该多好的念头。
他更无法放心留顾谦一个人在北漠，他一刻都不曾忘记他。
后来，整装待发，哪怕父母百般挽留，却还是上了路，继续往北漠的方向去，这一次，他不能再离开顾谦。
结果就是一路的兜兜转转，一路的打探，他到了然乌，知道江仁回到国都，只要知道江仁在哪儿，他就能找到顾谦。
“杭总商，”商队的手下把他游走的神思拉了回来：“这次我们在然乌待多久？要买什么？下一步去哪儿？”
“你们去旅舍等我，我要先去找一个人。”
“要多久回来？”
杭俭思考了片刻，这些兄弟与自己一路相随，说是手下，更像手足，他们只想赚大钱，好吃饱肚子。他解着骆驼背上的货物，拍掉上面的灰尘，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裹，稍微一动，便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打开一看，赫然是金银和珠宝。
杭俭拿走了几块金饼，剩下的朝那些手下递了过去：“这些，你们分了吧。”
手下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曾做错了是触怒了他。
“别担心，我只是要花很久才能找到我那位朋友，在那段时间里，我都没法和你们走了。”
“你的朋友在哪儿？”
“在……”连杭俭自己都说不清楚在哪儿，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或者我们还能帮你。”
“是啊是啊……”手下人异口同声，可见杭俭待他们不错。
就在此时，杭俭的眼角被一丝凌冽的刀光刺了个正着，他警惕敛色，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守候在此的拉尔，杭俭认出了拉尔的制服。见拉尔已经看见了自己，四目相对，各自都对对方的来意了然了。
拉尔收起弯刀，一步步走向他，杭俭脸上泰然的微笑，丝毫不惧怕。
“让他们走吧。”杭俭说：“他应该只要我，我也只想见他，和他们都没关系。”
“我做不了主。”
“你做得了。”杭俭虽然笑着，眉间却紧皱了一下：“我了解他，你即便说他们跑了，他也不会拿你是问，有我在，他折磨我还来不及呢。”
拉尔的步履停顿了一下，或许是被他说动。然后手一挥，示意其他人可以离开。
“多谢！”杭俭向他行礼，安慰了手下几句，说了些放心之类的寒暄的话，只是拿着几块金饼，跟上了拉尔。
鄂尔格比杭俭想象中的还要铺张豪华，当他跟着拉尔走进这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过去江仁在皋国的日子多少有些荒唐了。
他终于见到了江仁，眼前的阿希格王子，裹着一身狐裘，是他的风尘仆仆远及不上的富贵奢华，谁会相信他们曾经是同窗呢。
“好久不见，杭总商。”
江仁抬手，拉尔出了门，轻轻将门带上，他已经有了一个王子谈笑风生间该有的气度。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会从城西门来。”
江仁淡然，心里觉得杭俭心急，其实又是何必呢？于是，按了他的肩，只想让他先坐下，好好歇歇。
“从狄兰到然乌，经过了日朗，我在河边看到商队，想到了你。没想到一打听，果然轻松就知道了你的行踪。”
可杭俭只觉得江仁的动作是一种施压，他很抵触，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话，然后问：“你想干嘛？顾谦在哪儿！”
江仁心里微苦，面上还是保留着王子的体面：“他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杭俭拍案而起，抓起江仁的衣领：“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话说来好笑，真应该问问，到底是他害了顾谦，还是顾谦害了他。他抬手扯开了杭俭的拳头：“你想见他吗？”
“什么意思？”
江仁不回答，突然击掌，引来了几个护卫推门而入，杭俭曾吃过北漠兵的苦，此刻心中警铃大作，整个背脊都挺了起来。
见微知著如江仁，一早就看破了杭俭的心思，可是也提不起和他较劲的心思，有气无力地对手下吩咐：“送杭总商到西客房休息，他累了。”
“是。”
对江仁和顾谦之间的事仍然一无所知的杭俭哪里肯乖乖听命，他想留下问个清楚，却碍于那些护卫的拳脚，一下子钳制住了他。他只有惊呼：“你们要干什么！”却难免显得愚蠢。
“等等。”
江仁叫住了他们，信步挪到杭俭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停留在他腰间并不充盈的钱袋子上，手指触及到钱袋子上已经有些发毛的缎面：“杭总商在外，就只带了这些银两未免有些委屈了。”
他一把扯下了杭俭的钱袋，丁零当啷地倒出了里面的金饼，掂量掂量：“倒是不少，对普通百姓而言，也算够用。”
“还给我！堂堂王子，难道连我的钱都要抢吗？”
江仁嗤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杭俭，多熟悉的口气啊，像是顾谦才会说出来的话似的。
他神色一凛，不免带有些愠怒：“我之前就是太懂皋国的礼数，才会让你们有机可乘。”
长指一收，将那几块可怜的金饼牢牢握在手里，终于露出了獠牙：“把他带下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他出去！违者以细作论处！”
“是！”
可怜杭俭怎样挣扎都逃不脱，可是有一件事他确信无疑，那就是顾谦已经离开了江仁，而这位阿希格王子，马上正想用他的钱袋引顾谦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