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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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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半夏,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迷雾缭绕的余翠林里,阴暗死寂的气息附在半夏的身上,他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耳边却依旧躲不开一声声鬼魅般的嘶叫。
片刻间,一团黑色的怨气,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爪一般,紧紧箍住他的身体,把他吊在了空中,而脚下顿时变成了万丈深渊。
霎时,伴随着阵阵阴冷的讪笑声,半夏被无情的丢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喊叫……
“啊!……”
半夏轰然坐起身来,整个人面色煞白,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把床边的苏木吓得一惊。
“没事了半夏,只是噩梦而已。”
苏木一边轻声安慰着面前的半夏,一边用白色的手帕帮其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半夏见苏木在他的身旁,便顿时平静了下来,看了看门窗的方向,问道:“天亮了……”
“已经过巳时了。”
半夏眨了眨眼睛,看向苏木道:“我睡了这样久吗?……那……这里……这里是肖府?”
苏木微微点了点头,回应他:“你昨天的举动,使一些乡民多少有些惶恐不安,还好肖云公子出面,把事情掩饰过去了,不过瑞安客栈……我们恐怕是回不去了。”
半夏皱了皱眉头,低眸间,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急忙问道:“远志现在如何,他的伤口还疼不疼,哦,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道士,他们有没有趁本小爷晕倒的时候烦扰你,哦,还有苏木,我是不是中了你说的什么蛇毒了,我是不是被蛊惑了?……不可能啊,本小爷的意志力很坚定的……”
他喋喋不休的一顿说辞,瞬间让一旁的苏木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半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问得有些多了,便一脸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不过,苏木依旧面色温和的回复他:“我已经帮远志处理了伤口,休息几日便没有大碍了,至于你说的那个陌生男子,还有仙长天仙子,他们昨晚找我说了一些话,但是我一时不甚了然,等过些时候再说与你听,再就是你昨晚的举动,我帮你看过脉象,并不是中毒所致,而是中了幻术。”
“幻术?!”
半夏愈发困惑,想着莫不是那个寒霜真的有问题,趁其熟睡之时,给他下了什么咒法。可是,就算是中了幻术,那他身体里那股不受控制的狠戾之气,又是如何形成的。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肖云便推开房门,翩翩雅致的走了进来。
他看着醒来的半夏,刚要开口客套问候两句,就只听半夏直接回复道:“钱哥,我没事了,你放心吧,对了,我昨天按照福不来提供的说辞,去了羽衣阁,那里面的花魁寒霜,很是可疑,你最好派人去探一下此人的底细。”
肖云的嘴角处仍然挂着微笑,回应他:“有劳半夏公子了,在下待会就命人去羽衣阁打探一下情况。”
“哦,还有一件事,”半夏说道,“那个福不来真的太奇怪了,一举一动都莫名其妙的,你确定——他的脑袋……?”
肖云淡淡一笑,“福仙师的确时常判若两人,但是他人并不坏,昨日他还来肖府探望了一下大福。”
“当时看他走的那样着急,想必还是有点良心的……对了钱哥,远志在哪间房?”
“过了前面的长廊,往右第一间便是。”
半夏询问到远志所在的客房后,便立刻起身,出了房间。
待来到远志的房门前时,半夏刚要敲一下门扇,但即刻间,又陷入了纠结。虽然他知道远志并不会因为他无意伤害到他的事情,而怀恨在心,但是,毕竟是他做错了,这和欠下一份债,又有什么区别。
“半夏是你吗?……为何不进来?”
正当他犹犹豫豫之时,屋内的远志突然开口说道。
半夏愣了愣,紧接着,他便略显慌张的扯了扯衣襟,嬉皮笑脸的推门走了进去。
“呵呵呵……你……你伤口……还疼吗?”
半夏一面慢慢朝着远志的床边靠近,一面神色紧张的躲闪着远志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莫非睡了一觉,对我有愧了?”
远志注视着半夏无处安放的双手,故意打趣道。
半夏干笑两声,快步走到远志床边坐下后,强装镇定道:“愧疚不敢说,也就多少有一丁点的自责……”他的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远志公子心胸开阔,昨日之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忘记了吧。”
听到这句话,远志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怎么,怕我因为此事赖上你啊。”
“嘁,本小爷有什么可怕的。”半夏一时逞强道。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还真赖上你了,说吧,准备怎样补偿我啊。”
此话一出,半夏顿时一脸的不知所措,他眨巴着眼睛,木讷的看向远志笑了笑。
不经意间,他注意到远志的胸前挂了一个玲珑小巧的平安锁,定睛细看,竟见其并不是金银玉石所制,而是由小叶紫檀雕刻而成,上面的花纹也很是精巧细致。
“你这平安锁挺特别的呀……”
半夏说着,便凑上前去,拿起那个平安锁看了看,见上面刻着“远志”二字以及他的生辰,便突然思绪一转,找到了“补偿”远志的机会。
“原来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啊,刚好,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给你准备一份绝佳的生日礼物。”
远志的神情略显怅然,嘴角轻扬道:“是啊,我都忘了自己的生辰了,没想到,一年又过去了……”
半夏想了想,低声问道:“你以前……都不过生日的吗?”
远志勉强一笑,“我自小无父无母,这生日,不过也罢。”
半夏的眉头轻轻一皱,渐渐低下头去,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远志,你肚子饿了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清亮嗓音,随之,银粟便端着食案走了进来。
她见半夏也在,便立刻笑着问道:“半夏,你好些了吗?昨天苏木哥哥去客栈找我的时候,说你昏倒了,吓我一跳。”
半夏对其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紧接着,银粟突然想到了什么大事情,急忙放下手中的食案后,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瞅着远志说道:“远志,你能再给我一些钱吗?”
听到这句话,半夏顿时一脸的茫然,“不是吧,你何时也学会花钱了?”
“不不不,不是给我花的,”银粟解释道,“是给淮山的。”
“淮山?!”
半夏嗷的一嗓子,顿时把远志刚刚递到银粟手中的钱袋子吓落在地。转瞬间,银粟见半夏的双目中浸满了火气,便立刻抓起地上的钱袋跑了出去。
“喂!银粟!你别给他……”半夏随即站起身来,强忍着一肚子的火气跺了跺脚,“淮山那家伙,定是又去酒楼了……”
说完,他便寻着银粟追了上去。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半夏追着银粟兜了几圈后,便再也寻不到对方的踪影了。
“这丫头,肯定是被老山药教坏了,都学会耍心眼了……”
半夏扶在墙边,一脸恼怒的气喘吁吁道。
这时,他突然看到一旁的巷子里,聚了十来个小乞丐,他们盘膝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瞅着眼前一个微胖的男子。
那男子的手里握着一把木头刻成的长剑,正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讲着什么故事。
半夏觉得那人的身形很是熟悉,便带着好奇往前走了几步,凝神一看,才知道那人竟是福不来。
他稍稍惊讶片刻后,就倚靠在墙边饶有兴趣的听着福不来自吹自擂。
“……就在那妖怪张牙舞爪的朝着福大仙扑来之时,福大仙只手臂一扬,宝剑一挥,便将那妖怪吓得落荒而逃……”
这句话一出,半夏就忍不住嬉笑起来。福不来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很灵敏,他立刻正色不言,微微侧脸朝向半夏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他便笑眯眯地对那些小乞丐说道:“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大家去别处玩吧。”
那些小孩子倒是很听福不来的话,他的话音刚落,他们便欢欢喜喜的跑开了。
在经过半夏身旁时,半夏注意到他们的手里都攥着一个钱袋子,便猜想:难道这福不来真没有我想的那样不及。
“你是那个叫半夏的小子吧。”福不来突然说道。
半夏愣了愣,看向他淡漠道:“呦,福仙师记性挺好的吗,那为何昨天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不认人?……”福不来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似有所思的样子低头片刻后,便神色平静的说道:“我听说,昨天晚上的时候,有个疯子闹事,说的是你吧。”
“我……”
听到疯子二字,半夏瞬间眉眼蛮横的把拳头举到了福不来的眼前,思绪一转,才想起对方是个瞎子,便旋即气鼓鼓的甩了甩胳膊。
“看来你还是去羽衣阁了,”福不来依旧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我早提醒过你,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怎么就不知道挂个大蒜避避邪呢。”
他说着,便把不知从何处讨来的一串大蒜挂在了半夏的脖子上,随即摊平手掌,笑道:“不用谢,十文钱。”
半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的瞅着福不来愣了几秒后,才瞬间板起脸,没好气的把那串大蒜丢到了地上,嘴里嘟囔道:“想钱想疯了吧……”
他气呼呼的撇了福不来一眼后,便甩脸朝着巷口走去,刚走出几步,转了个身,就一个不留神,猛的撞到了一人的身上。
“谁啊!”
半夏本就因为淮山伤神,见到福不来更是一肚子火气,说话的声音不知抬高了多少分贝。
可就在抬眼的那一刻,他却是瞬间敛起火气,满脸的震惊。
“是……是你?那个……什么什么……天仙子?”
他缓了缓,发现天仙子的身旁竟还站着一人,而这人正是苏木。
“半夏,你在这里做什么?”苏木在离开肖府的时候,只听远志说半夏寻银粟去了,却不曾想会刚巧遇到。
还未等半夏开口解释,就见身后的福不来如同发现了金银珠宝一般,拿着他的竹棍子,急匆匆的跑到了苏木的跟前,转瞬间,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道蓝色光芒闪过,直勾勾的盯着苏木手里的那把蔚蓝色的长剑,竟好像能够看清眼前之物。
半夏这才注意到,苏木的手里握着的那把剑,正是昨日那个突然冒出之人所使用过的,不由得一脸的困惑。
“苏木……这……”
他刚想询问苏木此剑为何会在他的手中,却突然听到一旁的天仙子细语唤了声:“师祖?……”
半夏闻声转头看去,发现天仙子的目光正凝聚在福不来的身上,眼睛里透着数不尽的惊诧。
“师祖……”
天仙子再次唤了一声,他的声音依旧很是低沉,仿佛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半夏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看了苏木一眼后,便轻咳一声,用手指头戳了戳福不来的后背。
这时的福不来仍然满眼都是那把蓝色长剑,咧开的嘴角,不知写满了多少欢喜,突然被半夏莫名其妙的碰了碰,倒是有些不高兴了。
他瞬间收起笑容,垂下嘴角问道:“刚刚谁碰的我,有啥子事啊?”
“师祖。”
一旁的天仙子上前一步,拽起福不来的胳膊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刚坚定了许多。
“谁谁谁?!……师祖是哪个?!”
福不来顿时一脸的蒙圈,想着怎么会有人与他攀亲戚,莫不是想从他身上捞取什么好处。
他随即甩开天仙子的手,站直身板道:“哪来的小子,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师祖,白凤师父一直在寻你……”天仙子再次上前几步说道。
福不来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什么师祖师父的,我可没有徒子徒孙……”
他听到天仙子又靠近了几步,想着这人难不成是要对他“阴魂不散”吧,便一面高声说着“你别过来啊”,一面转身向着巷子奔去。
“师祖!”
天仙子见状,便向着苏木微微颔首示礼后,追了上去。
“哈哈……”半夏咧嘴笑了笑,“这福不来还号称仙师呢,被自己的同行吓成这样……哈哈……”
他转眸看向身旁的苏木时,突然再次注意到了那把佩剑,便立刻收起笑容,疑惑问道:“苏木,这剑……为何会在你这里?还有刚刚那个叫天仙子的道士,他上次执剑对你,为何你还要与他来往?”
苏木低眸看了看手里的那把剑,沉默片刻后,说道:“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白凤仙人吗?”
半夏点了点头,“嗯嗯,记得,昆仑山上的一位得道仙者。”
“白凤仙人——便是天仙子的师父。”
“师父?!……”半夏眉头一皱,心里困惑道:若是如此,刚刚他唤福不来为师祖,那福不来,岂不是白凤仙人的师父,可是看福不来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略懂咒法的普通人啊……
他稍稍想了想,继续询问道:“那这把剑呢?这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天仙子只说,是白凤仙人命他下山来寻找这把剑的主人,若是找到了,此剑中的剑灵便会现身,也就是你昨天见到的那位公子。”
半夏眨巴了几下眼睛,慢慢消化了一下苏木的话,平静的脸上突然饰上了一份突如其来的惊讶,一时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剑的主人,就是你啊?”
苏木见半夏反应如此强烈,便笑了笑,回复道:“也许吧。”
“什么也许吧,这是好事,有把剑傍身总比没有强,那这把剑有名字吗?”
苏木摇了摇头,抬起手中的剑说道:“我只知道这把剑的剑灵名为若泱,至于此剑唤作什么,铸于何时,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便不得而知了。”
半夏低头注视着那把剑,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此剑有灵,想必有些年月了,那剑灵应该知道啊,你没问他吗?”
“若泱说他……忘记了。”
“这都能忘,他少年痴呆吧。”半夏一时无法理解,按理说,凡是剑灵,便会对所依附之剑了如指掌,说忘记的剑灵,还是头一次见到。
半夏思绪一转,突然想起昨日他昏倒的时候,天仙子曾说要让苏木随他回昆仑山,他的心里瞬间有些不安,低声问道:“苏木,你会随天仙子……去昆仑山吗?”
听到这句话,苏木立刻明白半夏担心什么,便微微笑了笑,回应他:“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即便是去那昆仑山,我也得需要你罩着我啊。”
半夏静静凝视着苏木的眼睛,这一刻,他仿佛感觉有一束温暖和煦的阳光,映进了他的心房,他缓缓开口说道:“好,我罩着你,你护着我。”
苏木嘴角轻扬,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轻轻抚了抚半夏的脑袋,一双画满晨曦的眸子里,一时有情意闪动。
就在这时,半夏突然大喊了一声:“遭了!”
苏木微颤了一下,急忙问道:“怎么了,半夏?”
半夏的神情略显慌张,“我本来是要去找淮山的,结果看到福不来,就给忘了……苏木,你快帮我找找他吧,那小子应该又去酒楼了,那里人多眼杂的,我担心他出事。”
苏木随即点了点头后,便随着半夏往闹市走去。
不多时,远处的斜阳已经完全敛起了光芒,慢慢沉落下山峦。云舟城里,也已开始燃起一盏又一盏的明灯。
半夏他们寻了几个酒楼后,也未找到淮山与银粟。
就在他们刚刚转过一条巷子后,竟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忙忙的寻他们而来。
半夏和苏木看清来者是银粟后,瞬间上前几步,刚要开口询问什么,却只听银粟神色慌乱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半夏……出……出事了,淮山在酒楼,被一个道士给抓了……”
“抓了?!”半夏顿时眼睛大睁,难掩忧虑,急忙问道,“抓去哪了?”
“好像……好像进了叶府了……”银粟想了想,回复道。
“叶府?……”半夏眉头紧锁,一时什么也顾忌不得了,只想着尽快去这叶府,把淮山救出来。
他静默思索片刻后,便使用法术朝着叶家的府邸而去。
苏木见其如此莽撞,多半会吃亏,就对一旁的银粟说道:“银粟,我去帮半夏,你赶快去肖府找肖云公子。”
银粟即刻明白苏木的用意,她知道,肖家是一城之主,在这云舟城里,任何人都要给肖家面子,只要肖云出面,事情总归好解决一些。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匆匆忙忙的往肖府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