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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九苍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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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云霞渐渐迎来破晓的到来。
苏木冲进谢府,当看到迎面走来的谢云成时,瞬间不由分说的挥出手中的利剑,将其抵在了谢云成的胸口处,如同上次一般,目射寒光,冷声质问道:“他在哪?”
谢云成面不改色,淡淡回道:“他?殿下是指那只妖精吗?老臣正要进宫向殿下阐明,那刘莽乃是百年半夏精所化,昨夜他潜入老臣的府内,被抓了个现行,如今,已被丢到九苍峰上去了。”
“九苍峰……”苏木心头一紧,他知晓那里的法阵,足以让一只千年修行的妖魔魂飞魄散,更何况半夏修为损耗,毫无灵力。
他即刻转身,难掩恐慌的朝着谢府外而去,可刚刚踏出府门,就被眼前的阵势怔的停住了步子。
“父王。”他锁眉看着从王室守卫军中走出的一个熟悉身影,低声唤道。
苏宸的脸色阴沉,负手立在那里,定定地注视着苏木,对四周之人命令道:“把太子带回宫里,没寡人的吩咐,谁也不准让他离宫半步!”
说完,几个持剑的守卫军就已经来到了苏木的面前,可这一刻,想到半夏还在九苍峰上,苏木全然顾不得什么,他旋即一剑挥出,把众人怔在了原地。
苏木毕竟是太子,见其周身透着怒意与震慑力,那些守卫军怎么也不敢与其较量一二。
可就在这时,苏宸霍然夺了一把长剑,朝着苏木刺去。
苏木用剑身格挡,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拿剑指向自己的父亲。
只几个回合,苏木手中的剑就被苏宸打落在地,脚腕处蓦得被利刃划过,一道深红的口子瞬间显现出来。
他脚下一晃,身体猛的一倾,手中长剑撑地之时,眼见苏宸已经将剑刃指在了他的喉结处。
苏宸冷冷的瞪着他,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刻后,几个识相的守卫便冲上前来,钳住了苏木的双臂。
苏木未作反抗,仍是直直的盯着苏宸,他的眸色暗沉,一时褪去了所有的光泽,就这样被带回太子储宫,囚禁在了房间里。
九苍峰上,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一阵阵狼嚎声隐隐入耳,可此刻,半夏却是一点也感受不到,也察觉不到。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溪流垂下山壁的清脆声,闻到了杜鹃花盛开的清香。
感觉愈发强烈,他缓缓睁开眼睛,山崖,瀑布,溪流,杜鹃花,杉木……一切都是那样真切,丝毫不像是临死前的幻觉。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摸了摸胸口,也再也寻不到那道狰狞的伤痕。
半夏惊异万分,躺在地上,瞅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讷讷说了句:“我这是……死了吗?”
正思索着,旁边突然坐起一个陌生的男子。
半夏随即一怔,急忙站起身来,往后退去,可只退了两步,身体就如同被某人紧紧拽住一般,再也移动不得,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是无济于事。
他疑惑片刻后,再次将目光转向那个溪水边坐着的男子。他小心附下身去,侧脸看了看那人,对方眉目英挺,五官清逸,是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可当半夏的目光聚焦到那人的额间时,明显心头一颤,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两步,可紧接着,又被拽回到最初的地方,只见那男子的额间有着一抹雪花状的红色疤痕,与墨雪天狼额头上的那个印记一模一样,每一寸纹络,都似是来自地狱的烈痕,永世不熄。
半夏立刻慌乱起来,从脚下捡了个木棍子攥在手里后,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谁啊?”
男子依旧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溪流发呆,似乎并没有听到半夏说话,不仅如此,这男子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半夏,就好像身旁并无其他人一般。
半夏也注意到这一点,他一脸茫然的将身体侧到男子的面前,伸手在对方的眼睛前方晃了晃,可是这人却仍是看不到他。
他想着这人莫非又聋又瞎,便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指,想要触碰一下男子的肩膀,可令半夏震惊的是,他的手指竟像是触摸到雾气一般,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男子的肩膀,他瞠目结舌的朝着男子的身体猛然挥手,可依旧触不到对方丝毫。
漫出云层的一束阳光散落在半夏的身上,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如同鬼魅一般,周身作透明状。
“难道……我真的死了?……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霎时,他的脑袋生出一阵剧痛,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身躯冰硬的平躺在九苍峰上,胸口处一团黑色的怨气格外显目。
他记得自己修炼百年的妖丹已经被取出,按理说,他早就应该灰飞烟灭,可是他却没有,一番仔细思忖后,他才意识到一定是自己吞下的那颗妖丹救了自己一命。
那妖丹是墨雪天狼的,里面存有他的一部分记忆,而如今,半夏要想活命,就必须让这颗妖丹与自己的血脉融合,可在这一过程中,自己的大脑会难以控制的显现出墨雪天狼过去的记忆,潜意识里,半夏便要去经历墨雪天狼所经历的事情,直至妖丹完全融于自己的身体。
他再次看向那个男子,“看来他就是墨雪天狼了,这看着就是个普通人啊。”
不多时,从溪流的下游走来一个弓背驼腰的中年男人,他背着鱼篓,拿着鱼竿,缓缓从半夏他们身旁走过。稍不留神,脚下一颤,鱼篓一侧,一条金红色的鲤鱼就从鱼篓中蹦了出来。
中年男人没有在意,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候,坐在溪流边的男子回眸看去,当他注意到那小鲤鱼在泥土上挣扎时,即刻站起身来,朝着那条鲤鱼走去。
半夏旋即不受控制的被男子拽了过去,如今的他,与男子之间的距离最多维持在三步之远。半夏无奈的抚额叹气道:“这还真有点像鬼缠身,而我就是那鬼。”
男子将那条鲤鱼捡了起来。
半夏笑道:“个头不小,倒是可以做一锅鱼汤了。”
可男子却是转身,重新来到溪流旁,把手中的鲤鱼放回到了水里,脸上的那抹明朗的笑容,让半夏死活不相信这会是墨雪天狼。
“小鲤鱼,你以后可要小心,千万别再被人抓到了。”
看着那条鲤鱼越游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后,男子才回身背起捆绑好的柴木,朝着村子里走去。
半夏不由自主的随其而去,他回眸看了看那条缓缓流淌的溪流,脑海中蓦得闪过墨雪天狼儿时的记忆:简陋的草屋外,男孩看着水缸里的小鲤鱼,笑得无比灿烂,那是他童年的玩伴,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知道这些,半夏浅笑着,小声道了句:“这家伙,竟然喜欢鲤鱼。”
穿过树林后,一个略显衰朽的村落显露在眼前。半夏跟在那男子的身旁,脚下坑坑洼洼的小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多少有些泥泞。
他瞅着脚下,一步一步的走着,就在这时,一阵吵闹声突然入耳,半夏刚要抬头向远处望望发生了何事,怎知那男子倏然加快脚步,瞬间让半夏一个踉跄前扑,差点摔倒在地。
“喂!你慌什么?!慢点跑!”半夏被那男子拉扯的跌跌撞撞,喘着粗气皱眉道。
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那吵闹声传出的地方,只见村子里大半的村民都聚集于此,围成一圈,神色惊慌的相互议论着什么。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刚刚赶来的男子,即刻间,便眼睛大睁,惊声道:“他……他来了!”
随即,所有人闻声后,转身看去,当他们的目光聚焦在男子身上时,不约而同的全部彰显着慌张与怒恨。
半夏透过人群间的缝隙,这才看到了那几具发黑的尸体,似乎是中了某种毒,又像是招了邪祟,被迫害至此。
一个年迈的村民被人搀扶着上前几步,颤抖着双手,指着半夏身边的男子,怒目斥道:“你这地狱之火不熄,我们全村都永不会安宁啊!”
一时间,其他人也开始纷纷斥怪男子,语气中不留丝毫情面。
“百里怡笑,你克死自己的爹娘还不够,现在还要祸害我们,你这妖孽,就活该被烧死!”
半夏意识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阴沉气息,想着这墨雪天狼人缘可真“不错”。他转眸看了一眼这个原来叫做“百里怡笑”的男子,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听着别人劈头盖脸的痛骂,似乎是听惯了这样的话,又似乎只是憋着一股倔强,不屑于与这些人争辩一二。
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点了一支火把拿在手里,上前说道:“跟他废什么话,不想死的人,就与我一起烧死这妖孽!”
众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们毫不客气的冲上前来,把百里怡笑一顿捆绑后,塞进了一个灰尘遍布的破旧棺材里。
半夏自然也要随着百里怡笑进到那口棺材,只不过,那棺材极为狭小,半夏以一个窘迫的姿势缩在里面,一时难受至极。
不一会儿,浓郁的烟雾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半夏心头一怔,想着这群人难道不知道杀人放火是违法的吗,竟然真的架上火堆,要把他们烧死。
虽说半夏现在的身体无血无肉,可感官却依旧很是灵敏,无论伤痛还是欢乐,他仍是能够感觉到。
身旁燃起的烈火,让半夏觉得自己的身体早已变成了一张脆弱不堪的宣纸,稍稍用力,就会被撕的粉碎,他咬着牙齿,拼命忍受着如同千刀万剐般的疼痛。
转头看向一旁的百里怡笑时,发现对方身上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的狰狞恐怖,模糊不清,血液在火焰中渐渐沉淀,他终究忍不住那袭来的痛苦,大喊一声后,旋即苦笑起来。
声音中的悲凉,仿若寒冬腊月里冰冷透骨的霜雪,任凭四周烈火滚烫,也终归冻结了人心,更冻结了希望。
半夏就这样静静凝视着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若是被所有人抛弃,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小时候,他的身边有淮山,有绿萝,长大了,他有苏木,可是墨雪天狼,却什么都没有,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跟随对方红了眼眶,直至意识散去,眼前变得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