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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故人 ...

  •   七爷晚上回来与否,薛灵致不知道。她命人备了菜,等着。

      到入夜,雪离来见她,说:“七爷说,今儿个不回来吃饭,让您自己先吃,不必等了。”

      “知道了。”薛灵致齐了齐筷子,说道。

      灯火烛影里,她悠悠闲闲地自己夹菜,颇为落寞。在李家时,吃饭是热闹的。晚上李宣和李成器一般也会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着饭,聊着家常。即便他们二人不回来,曹氏和李成玉也会让饭桌变得热闹。吃一顿如此寂寥的饭,她不大习惯,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灯影底下往外冒。

      她微吐了口气,放下筷子。

      有德试探着安慰她:“夫人,说不定七爷只是应酬,您别想太多了。”

      薛灵致抬头看有德,轻笑一声。她只是不太习惯一个人吃饭罢了。

      薛灵致摇头:“无妨。”

      现在不习惯,总会习惯的,大半辈子的时光呢。

      她吃完命人收了碗筷,又命人备好热水。

      雪离没说七爷晚上还回不回来,于情于理,备着总是好的。

      入了夜有些困倦,薛灵致捂嘴打了个哈欠,起身找出自己的小绣绷,琢磨着绣个什么东西。

      七爷只说随便绣,红梅绣过了,还绣点什么?

      她拿着绣绷出神,忽然想起七爷的话:做一只飞鸟。

      她有了心思,打算绣只玄鸟。

      如何做一只飞鸟呢?

      于她们而言,顶了天能做一只金丝雀,落在这屋笼里,盘旋流转,用婉转的喉咙,唱着家长里短的歌,直至死去。

      她找出绣花针,在灯火底下穿了线,从容地落针。

      绣花针穿透帕子的声音,伴着灯烛燃烧的声音,不知不觉夜便深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薛灵致以为是有德,头也没回地说:“什么事?”

      没人应答,她心头一疑,而后便被一双大手圈住。浓烈的酒味里,夹杂着她熟悉的味道。

      她有些愣,伸手去接绣花针,针扎破手指头,瞬间有血珠涌出。

      薛灵致看着鲜红的血珠,和自己葱白的指尖,一道印在那道血色鲜明的唇上。温热的濡湿留在指尖,她猛地缩回手,捂在手中。

      说话有些嗫嚅:“您……您回了。”

      七爷唇边含笑,眉目在灯火的映照里,显出一种柔和之美。他并不答她的话,从她手里拿过绣绷,仔细端详,辨认出玄鸟的轮廓。

      “想我吗?”

      薛灵致本以为他要问绣的什么,哪知道出口是这一句。约莫是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些。

      她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这种直白的互动,着实令人羞恼。

      只好把话题带过去:“您要洗澡吗?我命人备了水。”

      不过话题终究主导在他手里,他伸出手,拽过她的腕子,不愿意翻过这篇去。

      不依不饶:“回答我,想我吗?”

      他直直盯着薛灵致的眼睛,像鹰盯上了猎物。薛灵致头皮发麻,低下头去答:“有点想。”

      她不好意思,推他去洗澡。“您快去洗澡吧。”

      七爷忽然大笑,送开了她的腕子,起身往外走。脚步沉稳有力,不见半分虚浮,也不像是喝多了。薛灵致心想。

      待七爷脚步声走远,她扶着小桌子坐下,嗅了嗅自己,拉扯之中,也带了些酒味。

      她微啧声,放下绣绷,起身叫有德整理床铺。

      七爷回来亦眼神清明,不见醉酒之态。薛灵致偷偷打量,疑惑他为何不依不饶。

      七爷脱了衣服,掀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下,自然而然搂她入怀。

      “今天见的是叶家公子,有些事要谈。”

      薛灵致自觉这报备大可不必,垂眸之间,他的吻已经印在她颈侧。

      她微微颤抖,弓了弓腰。

      察觉到她的反应,七爷的胸膛追上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还有些事要做。

      八月天气尚热,薛灵致扇着扇子纳凉,秋娘又从府库里翻出好些东西来,呈给薛灵致。

      薛灵致自然明白这是七爷的授意,她看了眼七爷,七爷笑着拿过一块蓝玛瑙宝石,握在掌心,说:“可以拿去做副耳环,或者做个项链也成,你自己看着办吧。”

      薛灵致点头,“嗯。”

      除了宝石,还有好些首饰,皆是贵重之物。既然七爷让她收,她便一并让有德收了。

      放东西的时候,有德翻出一个锦盒,她疑惑地拿出来给薛灵致。薛灵致一眼认出,是七爷让雪离送来的那支人参。

      她拿过盒子,放在桌上,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正好七爷进门,随意一眼便正好瞥到那盒子。

      他送出手的东西,自然印象深刻。

      见他笑得促狭,薛灵致一阵头发发紧,思索片刻还是解释:“当时不大方便……”

      七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点点头,说:“夫人借此睹物思人,为夫明白。深感欣慰。”

      “……”薛灵致抿唇,接不出话来。

      随他去吧。她只好自我安慰,又递给有德,“还是收起来吧。”

      被七爷拦了,“收着干嘛?供起来,还是传给咱们儿子?”

      薛灵致头皮一阵紧,改口:“那你让人直接熬汤吧。”

      七爷看着她,悠悠开口:“如今夫人既然已经与我相伴左右,这东西留着也没用,就按夫人说的办吧。”

      薛灵致:“……”

      有德捂嘴偷笑,接了盒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房间里剩下他们二人,薛灵致垂手取了扇子,给自己扇风。

      七爷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有些发黄的书,递给薛灵致。“解解闷吧。”

      薛灵致抬眼看他,又垂眸落在书名上:诗选。

      翻开第一页,工工整整写着一首诗。看字迹,应当是手抄本。她用余光瞄七爷,七爷光明正大瞧回来。

      “认得全吗?”七爷说。

      薛灵致点头,照着那首诗念。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她声音偏清秀,脆生生的,念起诗来有种少女的美感。

      梁祈看她低着头,手指抵着书,一行一行挪。那模样实在可爱极了,他背着手走到她身后。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三娘以为,这诗写得好不好?”

      薛灵致重复那一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她点头,“写得甚好,思念一个人,天地时辰,皆成须臾。”

      梁祈点头,“的确如此,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薛灵致听着他说话,脑海里浮现出分别的景象来。

      七爷说着,在她身侧坐下,背着对桌子,面朝着她。目光像蚂蚁一样,一寸寸往上爬,看得她心如沸水。

      彼时女子以无才为美,贵女们会请先生回府里教些诗书,但也不会喧宾夺主。薛灵致期期艾艾道:“怎么了?”

      七爷嘴角噙着笑,摇头,手指落在书上,翻下一页。

      ……

      外头夏风扶着树晃,蝉鸣声不停歇,不知不觉,已经日头西沉。

      晚膳时,果真上了道参汤。七爷亲自拿了碗,给她盛了一碗。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夫人多喝一点。”

      薛灵致只好低着头喝汤,余光里看他吃菜。他给自己夹一筷子菜,又给薛灵致夹一筷子,动作自然,似乎不觉有异。
      薛灵致这一顿又是喝汤,又是吃菜,略有些撑。

      七爷说:“三娘陪我散会儿步吧。”

      薛灵致应了,二人在府里散漫地走着。灯笼挂在屋檐下,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连同旁边的蚊虫也跟着飞动。

      薛灵致已经挂了香包,仍然防不住蚊子惦记,不知道何时就被叮咬一口。

      晚上落了蚊帐,情况会好许多,虽有漏网之鱼,毕竟在少数。这会儿在路上走着,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蚊子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

      七爷拿了她的扇子,退一步到她身后,轻轻扇动,替她赶蚊子。“怎么这么招蚊子?”

      也不知怎么,薛灵致竟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绵绵之意。

      她低着头摇头,“打小就这样,习惯了。”

      七爷轻啧了声,没再说话。

      二人脚步声轻,在蝉鸣声里,不知不觉就走了许久。薛灵致额头上,脖子边都有细汗。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汗。七爷学着她,也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忽然一个奇异的触感落在她颈侧,她后背僵直,有些着急地说:“是不是有虫子?”

      七爷笑,伸手捉出一只黑色甲虫。“看来三娘不止招蚊子,还招虫子。”

      薛灵致看着那只黝黑的甲虫,都快哭了,“咱们回去吧。”

      “嗯。”七爷扔了那虫,笑意不减。
      ☆

      中秋佳节,上京城中有庙会。庙会提前几天已经开始准备,街上可见热闹景象。薛灵致掀了帘子一角,看外头张灯结彩。

      李成玉说:“唉,又到中秋了。”

      薛灵致放下帘子,“玉姐姐叹什么气?”

      李成玉撇嘴,“母亲最近为我相看亲事呢,烦得很,日日夜夜在我耳边说那人多么多么好。”

      李成玉已经十七岁,确实到了该着急的时候。

      薛灵致笑:“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嫁不出去,父母就会被戳脊梁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身为女儿的一种责任。

      男儿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在官场上,尽自己的责任。女儿却只能以婚事,成全自己的责任。实在唏嘘。

      李成玉叹一口气,将话题带回中秋佳节上。

      今日七爷出去了,李成玉正好过来,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李成玉又说:“三娘,你成了婚之后,感觉如何?”

      薛灵致想了想自己每天的日子,吃饭睡觉,看书学诗,简直过于轻松。

      她沉吟道:“挺好的。”

      “哦。”李成玉垂下头去,“那挺好的。”

      她深吸口气,撇开这个话题,“不说这个了,咦,你身上好香。”

      她凑近嗅了嗅,感觉香味有些熟悉,在脑海里回忆这香味在哪儿闻过。

      薛灵致身上的香味,自然是那“十六”的味道。她主动坦白:“上回我和宁芷柔出去逛胭脂铺子,瞧上了一盒香粉,回去时候沾染了味道。”

      李成玉恍然大悟,只记得这香粉死贵死贵的。“你怎么买这个了?”

      薛灵致道:“七爷送的。”

      李成玉即刻意会,笑容暧昧。

      薛灵致拍她手肘,她抬手躲开,笑着打趣:“七爷应当身家不菲吧。”

      薛灵致摇头,她并没有了解过这个问题。或许是下意识里觉得,七爷同她不是一路人,没必要面面俱到地了解。
      她模糊地答:“应当是吧。”

      李成玉握过她的手,语重心长:“你可得把握住,别让其他小妖精钻了空子。”

      别的小妖精么?

      那大约是有些多,就畅安阁那儿就一个,上京这么大,指不定多少个呢。
      她微微抿唇,沉默不语。

      李成玉忽然又话题一转,“说到宁芷柔,自从上回……就没再见过她了。虽说她妹妹有错,她也不该让你去犯险,不过……唉,还是希望她好吧。谁也不容易。”

      诚然,谁也不容易。薛灵致垂眸,想起宁芷柔来。

      马车轱辘声止,薛灵致掀开车帘子,牵着李成玉下来。

      目光一转,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李成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见宁芷柔,她看起来似乎有些落魄。

      她父亲因那事丢了官职,又搭进去不少银钱,想来一大家子人生活也不好过。

      薛灵致呼口气,从身上摸出些碎银子,又问有德身上有没有银子。凑了凑,便往宁芷柔那儿走去。

      宁芷柔一回身,见是薛灵致,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宁芷柔苦笑,“好久不见,三娘。”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看,你现在也挺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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