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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调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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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生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与林飞弦有过一段妖山破阵之缘、又难得被师尊带上落霞峰的弟子,或许比之别人,总有一些不同。
现在看来,却并没什么不同——作为师尊,林飞弦迁就着所有的弟子,对任何人都抱有身为尊长的耐心与照顾。
……哦。
虽然池生向来不敢去奢望自己在林飞弦心中真有什么特别,但他还是在失落中感到了不舍。
“喂!”
他落寞地抱了抱肩膀。耳朵一动,忽地听到了有人叫他。
转过头一望,居然是那位见到林飞弦就退避三舍的公仪少爷,出现在孤鹜峰中,也实在是奇怪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烦躁,走到池生面前:“那个,今日关于带你上落霞峰见临澜君的事,是我起初没想太多……不、不好意思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还是得谢谢那家伙……”
池生有些懵,原来他是来道歉的?
不过,公仪陵叫林飞弦“那家伙”!
那家伙???
公仪陵“啧”了一声:“不过你到底哪里惹到临澜君了?他可是出了名的记仇!”
池生合理怀疑大概是临澜君与公仪陵说了什么。他寻找自己的记忆,但实在想不起什么与临澜君相关的纠缠,更别提让对方记恨上自己。
池生:“我不知道。”
公仪陵还想说些什么,看池生呆头呆脑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又“啧”一声:“算了,小爷不管了!你自求多福吧!”便愤愤地下山走了。
池生:“……”
池生实在有些不懂,人类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从前在蝶谷中,所有的妖精都是清山秀水孕育出的生灵,若有一位有什么心事,保证方圆十里内,所有妖精都可以听到他在想什么。
所以对于池生来说,他不太擅长读人心,尤其不会读公仪陵这种行动做事都极其没有规矩的人的心。
下孤鹜峰后,池生先去了饭堂进食,又拜访了师门的藏经阁,借了几本典籍,才回到住苑处的静室,收拾物品时,从林飞弦送给自己的那双鞋中,掏出了一只灵囊。
再把灵囊打开,是近百个玉符。
池生:“……”
他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雕刻成的玉佩,心跳蓦然停滞一瞬。
林飞弦其人,作为一位师尊长者,几乎温柔得无可挑剔。
池生呆滞地去打了今日的洗澡水。
水温有些高,池生泡在浴桶里,暖润的温度包裹着他,很舒服,头脑被水汽熏得有些混沌,闭上眼的一刻,就看到林飞弦独自站立在苍茫山巅的那个身影。
林飞弦……
那个幼年时亲手拯救了他的恩人,那个有着世上最温柔干净的玲珑心,那个可遇不可求的心上人。
他伸出手,在掌心聚起一团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火焰的颜色很纯粹,在池生眼中跳动。
冰与火,两种全然相反的属性。白鹄是冰灵根的神兽,而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白鹄。
他只是一只低微的丑小鸭。
从前在师门,他整日所期待的仅仅只是每一次在师门中与林飞弦的相见,但从今以后,他必须要像其他弟子一样,踏踏实实地努力修炼、努力赚玉符,期末考获乙等以上,直到获得林飞弦的认可。
池生从浴桶中走出来,擦干后穿好衣服,吃下买回来的聚灵丹,盘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修仙之境,有六境之多,每一阶级的突破,都是艰辛无比。池生虽因吞噬别人的妖丹,直接走了捷径到达金丹期,实力却仅在第一境的练气期。
他在藏经阁借阅了一本这个阶段可读的《练气行功典》,依照书上的方法,成功地将聚灵丹的灵气提取而出,开始缓慢吐息、流转经脉。灵力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炼化吸收着,在奇经百脉中疏通成一条连续的道路,自行运转一个又一个周天。
刚沐浴过的身体血管与毛孔都舒张开,滞涩的奇经八脉几乎从未流转过,有了聚灵丹的洗刷润滑,与“百脉针灸”课程的理论知识,方能勉强成功流转,半个时辰下来,池生全身骨肉已是无比疲劳酸涩,经脉中阵阵胀痛。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池生知道自己今日不能再继续了。身体虽已经无比酸乏,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于是他转而坐到了桌案前,翻开金丹讲座的教材《悟真篇》。
若想过师门期末考的及格线,便要做到亦文亦武,不能偏科。
他往第一页上一瞟,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体似乎正在成双结对地对他叽叽喳喳,嘲笑他的痴呆。
池生重重地吸了口气。
“晓阴阳,深达造化,追二气于黄道,会三性于元宫。”
书页合上。
晓阴阳,深、深达……深达什么来着?
翻来一看,啊,深达造化。再合上书。
晓阴阳,深达造化,追二气于黄道,会……会什么于三宫?
翻开书,哦,三性。
再仔细地看一遍下文,在心中默念十遍后,又合上书。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池生:“……”
他不情不愿地将书远离自己,搁置得远远的,眼不见为静。
背书实在太难了!
然后,林飞弦那张脸莫名突然出现在眼前,无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还道:“就这样放弃了?朽木不可雕也,你这弟子没救了。”
池生一个激灵连忙把书本拿了回来,继续进入无尽的文字折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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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二刻,闻仙宫鹤鸣,池生准时醒来。
洗漱,穿衣,束发,戴好玉冠,然后如常地上君子山听课。
林飞弦离开师门的第一日,对池生来说,暂且一切如常。
他本就不吃早饭,又特意赶了个早,这时师门内得见的弟子很少,他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既不用与妖苑中弟子一同上君子山,又可以安安静静地在教室中占一个好座。
作为第一个到教室的弟子,坐下后就开始温习昨晚所背的课本内容,直到等着越来越多的人落座。
有人和他打招呼,池生一一点头对应。
来到人类世界后,池生发现了一个事实。
就是一旦在对方特别热情之际,若自己反应冷淡且木讷,对方就会逐渐失去聊天欲望,而自己则会被这人疏远。
这个事实被他利用成了一种方法,对于目前的处境正好适用,虽然他很感激别人的问候,且自觉辜负了他们。
——抱歉,他只想做一只透明且低调的鸭子。
他不去理人,大家也大多不再睬他,而是三三两两地成群聊天,大致在说今日林飞弦离开了师门,那这节课究竟该由何人来讲的问题。
很快他们就得知了林飞弦的安排。
有弟子给每个人发放了一块灵石,是师尊早已准备好的。
池生按照使用方法向其中注入了一点灵气,就见眼前一片云雾袭来,意识一轻,被突然拉入到另一环境中。
头顶是蓝天雪云,脚踩是镜湖映出的另一片天。
池生捏着手里的灵石,站在其中。
周围再无教室内的景象,也听不清弟子们的声音,仅他独自一人。
不,还有一个人。
林飞弦坐在离他的不远不近的地方,面前一张桌案,桌案上一把七弦琴,琴边一盏香炉,正是他平日身上的那中冷檀香。
池生看了看四周。
这是,水月镜?
林飞弦的幻象结界,被封在了这个灵石里吗?
池生强压下剧烈跳动的心音,走上前轻声道:“参见师尊。”
林飞弦没有理他,目光淡淡地投在手下的琴弦上,自顾自地调音、定弦,连头也不抬一下。
他提高了一点音量:“师尊?”
对方仍没有反应。
池生便懂了——林飞弦无法亲自到场,他眼前的并不是有意识的、真正的林飞弦,只是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幻像,用来给每位弟子单独授课。
规规矩矩地盘膝坐下,池生拿出自己的瑟,也开始调音。
就听对方冷淡的声音起伏平平,仿佛在毫无感情地念一段文字:“……点、面、角、速、力,都是拨弦时要仔细注重的,力点、角度、以点带面,想象指下生花,跟随心中所想的节奏,乐曲才会富有弹性、轻重、缓急……”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与林飞弦两人独处的时间,但事实上,只有池生一个活人,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起初恭恭敬敬地保持着的距离也在不经意间缩短。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就着坐姿移到了林飞弦的桌案对面,眼神炽热地盯着对方正在拂弦的皙白指尖。
若在平时,他并不敢如此大胆。
在理智的边缘线徘徊的一刻,他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了罪恶的爪子,调皮地拨了一下林飞弦的琴弦,起一道突兀的弦声。
池生试探道:“师尊……”
林飞弦:“……”
他又叫一声:“师尊。”
林飞弦不为所动。
池生抿了抿唇,又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指,相触的那一刻,如同引火上身,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心如擂鼓,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林飞弦。
对方仍一无所知,仍在自顾自地拂琴。
他看着他,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倾过身,向那张肌如白玉、淡淡垂眸的脸,慢慢伸了过去。
指腹轻碰到了他的脸颊,点到了那颗痣上。
分明只是一抹幻象,却有隐隐的温润感。
就见始终低垂眸的林飞弦毫无预兆地突然抬起寒泉般的眼,定定地凝视着他。
“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