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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灯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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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总行了吧?”罗辑把案头的煤油灯调亮了些,抬头问坐在床上的人。
“这还差不多。”史强考量了两三秒,有些勉强地点点头,“我说老弟,你温书可以,灯光可不能太暗了,对眼睛不好。你是要靠学问吃饭的人呢,不能跟我们一样。”
“好,好。”罗辑应答着低下头去,“大史,那我就继续看书了啊。你先睡吧。”
“行。”
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簪花小字,密密麻麻,罗辑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大史啊,你有所不知,在现在的市面上,就是拿着钱,也难买到煤油了。没法不省着点用啊……但这不能怪你,你隐藏在这儿,这两个星期基本上没怎么出过门,我也一直没说这些会让你心情沉重的情况。
罗辑微微移高目光。透过被熏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罩子,暖黄黯淡的光芒温柔地填满了整个房间。在寒风呼啸的冬夜,守着这样一盏灯儿,也让人感到安心和温暖。罗辑正看得出神,忽然发觉对面的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从他的角度看来,自己应该还在伏案读书吧。大史应该很喜欢看自己读书的样子。
大史,我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儿看着我啊……
三个星期前,刚刚立了冬,北平城一天冷似一天。这天下午罗辑下班后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时,忽然看到办事员走过来,对他说,有一位常先生于今日某时在某饭馆等着他。
常先生?是哪位?
不知道。年轻的小办事员一脸坦诚。
罗辑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确定。如果如他所料,那他今天大有可能见到那个让他每日记挂、却又音信全无的人。他冲办事员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六点多钟的初冬,天色已黑透了,街旁的店肆倒依次透着温暖的光亮。冷风吹得正紧,罗辑却似全无感觉,只顾低头赶路。他的心被欣喜和紧张不安填满了,顾不上去感知其他事物。
终于赶到了地方。此刻正是饭点,这间规模中等的馆子里热闹非凡。罗辑向店门口的伙计耳语了几句,转身向着二楼的雅间走去。他想,应该不会有人留意到他,和他们。
掀开门帘,两个身着长衫、戴着帽子的男人站起身来。看到来人只有罗辑,他们同时摘下了帽子和墨镜。
“常连长!”自己的预料被证实了,罗辑还是不由得小小吃了一惊。他连忙走上前,同连长握手,“您好!”
“罗先生,您好。”连长亲切而宽厚地笑了。
这时,罗辑才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人。那是大史!半年没见了,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甚至连胡子都还是上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他只是瘦了不少……
“老弟,愣着干什么呢?不认识我啦?”大史那熟悉的笑声把罗辑的思绪拉回现实中,一只大手也同时拍上罗辑的肩膀。
“大史!怎,怎么会不认识!”罗辑没回过神来似的,忙不迭应道。大家同时笑出了声,连长摆摆手,三个人坐了下来。
“罗先生,你们二位,已经有半年没见面了吧。”
“是。是这样。”罗辑点点头。
“前段时间,史强同志在执行一次任务时,大挫敌人锐气,但同时,他也受了很重的伤。不过,经过几个星期的恢复,史强同志已经好多了。”
“啊……”刚进入正题,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就震得罗辑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还需要再安静地休养一段时间。再一个,近期,敌人在城内外都加紧了对他的追捕。短时间内,他恐怕是不能和我们一块行动了。”
“哦……”罗辑依然惊得无言应对。
“所以,史强同志需要暂时地隐蔽一段时间。罗先生,我们希望您能提供一个方便,让他在您那里住上一阵子。当然,这对您是有一定危险的。”
“没问题!让大史过来住吧!这还不是应该的!”罗辑毫不犹豫。他甚至有些急切,担心连长改变主意,或者认为他并非甘愿如此。
“那好。”连长点点头,“在这期间内,史强同志尽量不要外出。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派一个专门联络员同他进行联系的。你们千万要小心谨慎。”
“……一定会的。”罗辑抿抿嘴,重重地点头。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史强开了口:“行啦,老常。这么一本正经地干啥,看你把人罗辑吓得。这正事儿算是说完了,咱聊点别的吧。”
凝重的气氛渐渐溶解,三人再次同时笑了起来。
终于到达了罗辑的住所。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罗辑悬着的心一直没有放下来。他生怕其他熟人、房客对走在他旁边的这位大个子产生怀疑。所幸他们回去时已是夜里,一路上又没有遇到什么人。直到两人上了楼、锁上门,罗辑才长出了一口气。
此刻,欣慰、担忧与疲惫才一点点爬上罗辑的心。当着外人无法言说的话,也可以不再顾忌地说出口。自己终于见到大史了!而这不是在梦里。但另一件事,一直紧紧地揪着他的心,现在他已经无法继续忍耐。
“大史,你过来。”
“哟,老弟,怎么啦?”史强看到罗辑坐在床边的灯旁冲他招招手,但罗辑那神情似乎有点不对劲。史强走了过去。
“你把衣服脱了。”
史强有点愣。他没想到竟是这句。
“快点,现在天太冷。你也少受冻会儿。”见史强没反应,罗辑低声催促道。
没等史强把手抬起来,罗辑就站起身,动手去接史强衣上的盘扣。他一边解,一边问道:“大史,你伤到哪儿了?”
史强这才明白罗辑的意思:“嗨,你别听老常说的那么严重,就是一点外伤……”罗辑不答他的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终于,史强的上半身躯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暴露在房内并不温暖的空气中。他似乎听到了罗辑低声抽了一口气的声音。然后他看到罗辑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颤抖地伸向自己身上那些新愈合的伤疤,那些尚未拆除的纱布。
大史伤得这么重,我之前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如果不是这次他们来找我,我还是联系不到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也许,也许哪一天,他永远地离开我了,也是悄无声息的,一点音儿都不会有。罗辑想。
罗辑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抚摸着史强身上新结的痂,这让他感觉有些痒痒的。但史强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罗辑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眉间拧出了一个川字,似乎在用力克制着什么。许是因为身旁灯光太过朦胧柔暗,他竟发觉罗辑的眼圈泛着红。
房间中持续着静默。两个男人相向而立,史强看着弯腰俯向自己胸前的那个头顶,很想伸手摸摸那一头浓密的、让他倍觉可爱的黑色短发。但他没有动手。不知过了多久,罗辑才抬起头来,“大史,快穿上衣服吧。”罗辑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
但就在史强穿好衣服,重新在床沿坐下时,他忽然被一只手猛地搂住了肩膀,另一只手把他的脑袋紧紧地抱在一副稍显单薄的胸膛前。他感到罗辑的手缓慢地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直到他轻轻拍了拍罗辑的后背,罗辑才松开他。
就这样,史强在罗辑的居所住了下来。他几乎从不外出,但周围的房客似乎隐约知道罗先生家里来了位别的人。
“他是我一个乡下来的兄弟。他以前没进过城,所以就不太爱出门。”罗辑总是这样对旁人解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似乎还将一直这样平淡地持续下去。罗辑白天去上班,史强就在房里等着他。傍晚罗辑带着第二天的食材回来后,两人一起做饭。而每晚睡前,两人会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这是罗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时针向前匆匆拨动,第一场轻薄的小雪已经覆盖过北平城。北方入冬越深,寒意越甚,但罗辑却自觉气温比大史来这儿之前更温暖。
从内心来说,罗辑希望,甚至期盼这种生活能够继续而不被打破,他并不很希望大史重新回到军队。但罗辑无法将这种话说出口,何况他能隐约感觉到,大史的心并不在这儿。他的心在战场,在前线,在最新的战况与情报,而不是这个尚还安稳的房间。尽管史强也从未开口明说,但罗辑偶尔能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难安与隐忧。
那也没办法——至少,至少大史待在这儿,会稍微安全一些吧。罗辑每次这样想时,都会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偶尔——通常是夜晚——史强会独自遛出门。据他所说,这是接到了联络员的信号。但至于他们见面时都谈了些什么,罗辑从不过问。
这天傍晚罗辑回来时,出乎他所料,史强并不在家。大史向来行事老练谨慎,绝不会擅自外出,那么,他一定接到联络信号了吧。罗辑这样告诉着自己,默默地拎起刚刚放在地上的食材,开始独自准备晚饭。
饭菜端上桌后,依然不见史强回来。罗辑轻轻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踱到了窗前。窗外已经黑透了,但远近处也点缀着几点橙黄色的灯火。此刻天空也一定是繁星如许了,让罗辑不由得想到从前读过的“明星”、“街灯”之类的诗句。玻璃窗内壁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雾,罗辑几乎是无意识地把手指伸向了窗户。
不知在窗边胡乱画了多久,吱呀的推门声猛地拉出了沉浸在思绪中的罗辑。他迅速跑到门口,见到来人后,他如愿低唤出了一直在心里默念的名字。
“大史!”
“嘿,老弟,今天回来晚了。你吃了没?没等我吧?”
“怎么可能不等你……得,现在估计饭菜早就凉了,我去热热。”
罗辑说着,正要端起碗盘往厨房走,忽然注意到大史的目光正往窗户那边瞅。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件,“大史,你别乱看啦,快跟我一起,我一个人拿不住这么多盘子。”
乱看?这个词让史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怎么看那边窗户上好像写着字呢?我得瞅瞅去。”
“……大史!这没什么好看的!”罗辑有些急了,作势要拦着史强。无奈房间太小,史强已经走到了窗边。罗辑只得在他身后站着,一同“观赏”自己不久前的“作品”,散乱在玻璃窗上的一群群小字。
史罗。
史强沉默了大概半分钟,站在身后的罗辑也猜不出他的表情。终于,史强的声音沉沉响起:“这些,都是你刚才写的?”他仿佛带着笑意。
“是。”罗辑有些艰难地承认,随即又难为情地补充道,“就是,你和我。”
“没错,就是你和我啊……”史强感慨般地微微低下头,同时伸手揽住了罗辑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儿,是我们一同生活的地方呢。”
罗辑正想点头,紧接着被大史的下一句话搞得没了心情:“不过,老弟啊,你在外面可不敢随便写这些。”
“这我肯定知道!”罗辑皱起眉,“大史,你也太不浪漫了吧!”
“我就是提醒一句嘛。”
“呵,我倒不想写在这玻璃窗上,一伸手就能抹去。如果可以,我想把这两个字刻下来呢!把我们两个的姓氏,刻在门牌上,刻在门锁上!”罗辑提高了音调,半是赌气、半是认真地说。
“好,好,会有那么一天的。”史强依然扶着他的肩膀,把罗辑往饭桌那边带,“咱们快去热热饭吧。”
很少见的,今晚两人一直没怎么说话。罗辑觉得史强一定有难言的心事。直到睡前,两人一同坐在床沿上时,或许是床头那盏安静的灯让氛围显得闲适了些,人似乎也更易敞开心扉。罗辑下了几次决心,终于开了口:“大史,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呀。”
“你应该也有话想对我说吧。”史强抬起头笑了笑,他的黑眼睛在灯光中显得很深很深,面庞上细微的皱纹却模糊了,“你先说吧。”
“那好。”罗辑点点头,定了定神,“大史,你,你可不可以不回军队,今后一直住在这里?”
“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我去帮你在学校里找一个位子。虽然大概率就是那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可至少安全些。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再试试其他的。”
史强脸上依然带着刚才的笑意,“你是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吗?”
“是。”
“要是我们都在城里住下了,谁去和敌人打仗啊?”
“这么说吧,大史。”罗辑思索了几秒,决心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不可能所有人都这样想的。总有愿意上战场、愿意置身于危险中的人。但我们为什么非得当这种人呢?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敌人不再像以前那般猖獗,他们迟早会被打败,战争总会结束的……在现在这时候,我们完全可以过得更轻松、更安稳一些。你也许会说这叫苟且偷生,可我更愿意称它为及时行乐。”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火烧眉毛迫不得已,我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非得承担的责任。就是天塌下来,总会有愿意的人去顶着,我不想当那种人。大史,其实你也没必要。”
“何况,受金钱、社会地位的限制,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去及时行乐呢。”
史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咱俩认识的确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不过听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还是头一次呢。”
“主要是因为,我见你这次伤得太重了……我总是怕,说不准哪天……”
“行吧。”史强点点头,“我就一句话:你的这种想法只能对我说说,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讲这种话。”
“这不用你提醒我。”罗辑轻轻摇了摇头,“大史,你呢,你想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哦,这个啊。”史强笑了起来,“刚才,我们的联络员告诉我,最近风声不那么紧,我可以白天出门了,但还得稍微遮一下。就是这事儿。”
不知不觉间年关将至,人们都盼望着这一年能在平和中结束,同时也暗暗祈祷着来年的安定。
这天傍晚,罗辑下班回家。还差一个路口,就能到达他们的居所了,这时,他却忽然注意到,街角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
土黄色的军帽、土黄色的制服、神情举止无不透露出凶恶……呵,是那群黄狗。罗辑对于伪军向来是避而远之,能躲开,坚决不去招惹。但就在傍晚街道的憧憧光影中,一个不甚清楚的人影让罗辑无法移动脚步。
他的帽子是自己带来的,他的衣服是今早刚换上的,他的墨镜有些不合适……
是大史!大史被伪军纠缠住了!
罗辑心头一凛。他向着那群人走近了几步,想把他们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些。此刻路上行人匆匆,除了罗辑外,无人靠近。人们对这种事儿见怪不怪,避之不及。
“小子,”站在最前面的伪军说,“你今天还就得把你这帽子眼镜摘下来,给弟兄几个看一看。”
“几位爷,您们多体谅一下。”史强弯着腰,堆着笑,“我这眼神不太好,不敢见光,所以得时时刻刻戴着脸上这一套……”
“我们一路搜查的人多了,还没见过你这样不配合的!”另一个伪军大声说。
“四哥,你跟他客气什么!”他身旁一个瘦小的伪军扯了扯嘴角,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伸手去摘史强的帽子。如果顺利的话,他今天也算立功一件了。
史强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去挡。谁知道,这个瘦小的伪军竟禁不住一条粗壮的胳膊。他非但没能摘成帽子,反而整个人被冲击得退后了几步。
“大哥,您看……”这人的话还没说完,为首的伪军已经气急败坏:“给我把这小子抓起来!带回去!!”
“等等!”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伪军们纷纷回过头。
“他是我的一个兄弟,刚从农村来这里不久,不懂规矩。”罗辑勉强地维持着笑容,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颤抖,“冒犯了各位,实在对不住。还请您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罗先生?”伪军头子认出了罗辑,“你说,这人是你亲戚?”
“是,是。”罗辑连忙点头。
“那行吧!罗先生的亲戚,一定没有问题。看在罗先生的份上,把他放了!”伪军头子命令道。罗辑悄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伪军们不是给他面子,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位德高望重、声名在外的老学究——面子。在伪军们离开前,罗辑悄悄把一叠票子塞到了头子手里。
两人匆忙赶回。回到家后,两人依旧无言。而当他们在暖黄的灯旁促膝坐下时,罗辑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大史,对不起。”
史强抬起头,“为什么要道歉?刚才,明明是你救了我。”
罗辑回答不上来。是啊,为什么要道歉呢?大史被伪军纠缠,并不是自己的错。可是他心里却很难过,也许是……为自己几天前的话而感到抱歉。
除去了军人身份,他们身为普通百姓,在黑暗的势力前是那样不堪一击。而自己竟天真地认为,也许可以像以前一样,侥幸地平安度过乱世。
“前几天……我不该那样说。”罗辑低下头。
史强笑了。“你说,凭什么就该你我过得好,更多的人却在受苦受难?他们不配吗?凭什么我们就得生活在这乱世,而不像那些活在太平盛世中的前人?我们不配吗?”
“不是不配。是他们没我们幸运,是我们没前人幸运啊。这幸运是最脆弱、最不可靠的,它随时有可能会消失。我们不能把它当成一件理所应当的事,而是应该去尽力维持它,尽力创造它。”
罗辑点点头,“是。大史,这套说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这个……怎么说呢,我是觉得,要是直接搬出政委他们的那套,说什么国家啊民族啊……你也听不进去。”史强挠挠头。
“得,还做起来我的思想工作了。”罗辑有些无奈地笑笑,“你说得对,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与己无关;但它随时都可能来到自己身边啊。”
“所以,我又怎么可能安心地远离前线?”史强接过他的话,“怎么可能不去尽一份力?”
“嗯。我理解你。”
“老弟,是这样的。”史强稍稍严肃起来,“前几天那次,联络员告诉我,现在需要一个负责敌后宣传工作的干部。考虑到你文化水平高,他让我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去。”
“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你要是同意,那咱俩就一起出发。今后,也一直都在一块儿。”
“这……让我想想。”罗辑垂下眼帘。
分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史强听到罗辑最终拒绝的话之后,也没多说什么。“行。”他点点头,淡淡地笑了。像是预料到了罗辑的反应。但罗辑却忽然有些惶惑,他想也许大史内心很瞧不起他,认为他是个伪君子。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罗辑还是想利用自己现有的条件,过得舒服安稳而不会心怀愧疚。
“那,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无论多么晚,这盏灯都亮着。我都在等着你。”罗辑努力露出笑脸。
“嗯。好。”
按史强的嘱咐,送自己下楼后,罗辑要尽快回到房间,而不能跟着他。他要独自走到接头的地点。于是罗辑站在寒意刺骨的冬夜里,目送着前方的人拿着简单的物品,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然后他转过身正欲往回走,同时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自家窗口透出的,金黄色的灯光。这是他等待大史的灯光。
可是,他能让大史独自走回黑暗、寒冷与危险,自己却守在温暖的灯光中么?
更重要的是,他能让这灯光,一直明亮下去么?
他明白,他不能。
就在一瞬间,罗辑做出了决定。这盏灯不会等候大史了。但罗辑会,他会来到大史身边,陪伴着他,在不同的战场,与他并肩作战。
他想追上前去,和大史一道行走。可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决定先回家去,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去学校辞职,再处理一些其他的杂事。然后,总能联系上大史他们的。
灯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亮的黎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