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Good N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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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暮，有些凉吗？”
安静的小路上，蝉鸣隐约，微风吹过路灯光晕下的树梢，细小的黄色花朵飘落而下。察觉到一同散步的男孩抱住了双臂，赤木俯身问道。
“嗯，稍微有点。”木暮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赤木转过身，向男孩伸出一只手。停顿了片刻，他再次开口：“今晚，应该不需要开空调了。”
木暮也转身，把自己的手放进赤木的掌心里。“好的，赤木先生。”
时光匆匆，许多个夏天经过赤木身旁，来了又去。可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夏天的结束，让赤木如此不舍。蝉声渐渐稀疏，树叶边缘微微泛黄，清晨或夜晚已有凉意，白昼也一日日变得短暂，赤木越发敏锐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也越发空落、寂寞。他多想把时间的光河握在手里，让它流淌得慢些、再慢些，可那河流仍然不舍昼夜，一颗沙砾也不会留给他。
夏天的结束意味着木暮12岁暑假的结束，到那时他将离开他。
一早就明白了这一刻总要到来，可当它近在眼前时，赤木内心仍不愿去面对。其实他明白，他已得到比想象中更多的：重新见到了木暮，和他一同度过这个夏天，并且改变了木暮命运的走向——可他此刻仍是怅然若失。
深夜无眠时，赤木常常会站在窗边，怔怔望着宁谧而模糊的夜色。回到北村中学时，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而由此带来的痛苦与孤寂，此刻才开始一点点地侵蚀他。独自一人的夜晚让赤木变得感性而脆弱，他不止一次想要冲进客房，抱着木暮放声痛哭。阴暗的想法也曾在他心底悄悄浮起过，他想干脆不要让木暮回家了，他要把木暮留在他身边，牢牢困在他的怀抱里，任何人都无法带走木暮。木暮哭泣也无所谓，木暮恨他也无所谓，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也无所谓，他要和木暮在一起，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待至窗透初晓，那些纷乱的难言的不堪的心绪才随黑夜一同烟消云散。赤木走出卧室，开始为木暮准备早餐。望着天边的一线晨曦，反复挣扎过的赤木还是一次次地确认了最重要的事：他想要木暮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即使他们将再无联系。
做好早餐后，木暮通常很快就会起床。若说赤木终日若有所失，木暮的笑脸则像清晨的阳光，足以填满、照亮他空空荡荡的心。
后天，木暮就要回到他自己的家。
那只小小的拉杆箱已经收拾完毕，装着木暮带来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赤木为他拍的照片，还有赤木为他买的浴衣、书本和一个没有充气的篮球。擦拭干净的拉杆箱摆在客房里，预示着这个小男孩即将离开。
从下午开始，阴郁的天空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直到傍晚也没有停止。天色早早暗了下去，温度变得愈发低，冷冷的雨点敲打着草叶，空气带上了秋的意味。木暮穿了件赤木的长袖衬衫，尽管已经帮他把衣袖挽起许多，衣摆还是垂到了他的膝盖处，那副过分不合身的样子让赤木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过后，赤木还是不由得慨然：在他为夏天即将过去而惆怅不已时，夏天已经过去了。
整个下午，两个人都没有出门，赤木陪着木暮在房间里下棋、聊天、看电视。晚上，按往常的习惯，洗过澡后，木暮就要回客房休息，可这次，赤木却喊住了他。
“赤木先生，怎么了？”木暮抬头问道。
“木暮……”赤木停顿了一下，“今晚，想住在我的卧室吗？”
“诶？”木暮一愣。
“虽然现在不需要空调了，不过……”赤木笑了笑，“我们可以聊聊天。”
“当然好呀，赤木先生。”木暮也开心地笑了。
等待木暮洗澡时，赤木在卧室中整理床铺。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和木暮一同入眠。夏末的雨滴滴答答地敲打窗棂，赤木太过孤单和脆弱，以至于想借这最后的机会，离木暮更近些，让他的笑脸和温度给自己些许安慰。
正想着，木暮推开了房门。“赤木先生，我来啦。”他说着，摆放好拖鞋，爬上了床。木暮掀开毯子的一角，钻了进去，侧身对着赤木。经过一个暑假，赤木对他已经非常熟悉和亲密，他的一只手搭在肩上，另一只手轻轻碰着赤木的手臂，没有丝毫生分。
“这张床真舒服呀。”木暮蹭了蹭枕头，说道。洁净柔软的床褥让他很是惬意。
床前台灯安静地亮着，木暮脸颊的边缘落上浅浅的影子，赤木望着他笑了。雨声泠泠，长夜静静，多适合秉灯共话。“木暮，这张毯子会不会有点薄？今晚的温度比较低。”
“不会的，我觉得刚刚好。”木暮摇摇头，“赤木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篮球的呢？”
“准确地说，是从小学开始。”赤木撑起半边身子，“那时，我没有参加篮球部，平时只是自己练习。我妹妹也喜欢篮球，她有时会和我一起打篮球。我还有个朋友，他喜欢柔道，经常劝我放弃篮球、和他一起练柔道。”
“哇，赤木先生还有喜欢柔道的朋友啊？”木暮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赤木笑笑，“那个家伙，以前总是和我比赛，究竟是他在柔道上先称霸全国，还是我在篮球上先称霸全国。”
“那，你们到底谁先呢？”
“……其实是他。”
“不管怎么样，既然赤木先生成了职业篮球选手，那肯定还是赤木先生更厉害啦。”木暮换了一个姿势，脚丫碰着赤木的小腿。“赤木先生是从中学时开始参加篮球部的吗？”
“是。”赤木轻轻点头，“国中一年级时，我在篮球部认识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国中三年、高中、大学，他一直和我一起打篮球。”
眼前，浮现出少年时代木暮的模样。他的学生制服永远整洁笔挺，扣子扣到最上一颗；他坐在桌前认真地听讲，眉头微皱，一只手托着脸颊；他经常默默练习到夜晚，汗水打湿的黑发贴在他白皙的额头上；他的脸上常带笑意，总是温和、友好地对待身旁的每个人；当自己被孤立、被嘲笑时，他总是站在自己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纷飞的樱花雨中，他望着自己，笑颜比春风更温暖，眼眸比夏阳更明亮……
“他……他真的很好。”赤木的声音微微颤抖。
“赤木先生，现在还和这位朋友一起打篮球吗？”木暮好奇地问。
赤木沉默了片刻：“……嗯。”他怕自己忍不住流泪，因此岔开了话题：“木暮，上中学后，你也可以参加篮球部，认识更多的新朋友。”
木暮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参加的。”
“虽然你这段时间也在练习，但训练强度还是比较弱。参加篮球部之后，你可能会觉得练习篮球很累、也很无聊……但你还是要坚持下去。即使周围的同学都退出了，也要坚持下去。那样，你才能真正享受到篮球的乐趣。”赤木认真地说。
“我会的。”木暮眨眨眼睛，答道。他翻过身，趴在床上，两手托着脸颊：“赤木先生参加职业联赛时，是不是有很多粉丝给你加油呢？”
“算是有一些吧。”赤木如实回答。
“那，赤木先生有没有女朋友呢？”
赤木被自己呛得咳嗽了一声，完全没想到木暮会这样问。他摇摇头：“没有。”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木暮轻轻打了个哈欠。赤木察觉到他的脸上稍有倦意，于是说我们休息吧。木暮点点头，摘下眼镜放在枕边。两人面对面重新躺好，台灯还亮着。
“木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嗯……我想吃玉子烧，可以吗？”木暮眨眨眼睛，“赤木先生做的玉子烧特别棒，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呢。”
“当然可以。”赤木答。已经没有几次给木暮做饭的机会了，赤木还是想为他准备好每一餐。
“天气预报说，明天放晴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木暮思索了片刻，“我想去逛逛书店，赤木先生能带我去吗？”
“没问题。”赤木答。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陪木暮出去玩，无论木暮提到何处，他都会满足他。
谈论过日常琐事后，已经没有不再关灯的理由。赤木坐起身，准备伸出手按下按钮，他忽然听到了男孩轻轻的声音。
“赤木先生。”
木暮也坐起来，向赤木探过身子，抬起头，那双软软的嘴唇碰了碰赤木的下巴。“赤木先生，晚安。”
赤木一愣。他想这或许是木暮在家的习惯、长辈们教给他的礼仪，可此刻又似赠予他临别的礼物。他望着木暮的小脸，哀伤渐渐被冲淡，心中只留下一片纯粹的爱意。
他淡淡笑了，吻向木暮的额头。“木暮，晚安。”
End.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Good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