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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城卿篇6 ...

  •   距离开学报道已经过去一个月,易卿尘在新学校融入得很好。
      周围仍是一群同龄人,但与初中相比,还是有诸多不同。学习氛围更加浓厚,同学质量也更高,没有几个是死读书的类型,大部分人除了学习优异,都具有各自的兴趣爱好与一技之长。

      最巧的是,邱竹恒所在班级就在隔壁——年级上出了名的最尖子集体。

      以前只晓得他聪明,直到看见分班表,才猛然发觉两人之间的差距竟这么大了。

      经过商量,易卿尘选择了走读。每天下晚自习,魏城朝都会在校门口等他,偶尔没看见人,就闪一闪车灯。
      令人找不着北的夜晚,便出现指引。

      于是再苦再累的学习生活,也有了盼头。

      枝叶簌簌,树影斑驳,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自校门涌出,街巷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魏城朝在车里坐着,时不时抬头看几眼,周遭噪音逐渐平息,没等到人。

      “喂,哥?”易卿尘的声音清楚传来,清亮而空旷,“你到校门了?”
      “嗯,还没出来?”
      “快了,马上,我刚跟同学讨论题,在收东西。”

      这个年纪,为了学习,许多都是情有可原的。

      想当年,魏城朝就是不争出个所以然来绝不罢休的典范。整个年级没人不知道这么个犟骨头,就算躲在寝室被窝里偷偷打电话,都必须把正确答案搞出来。
      想起以前被宿管追着骂的场景,他忍不住勾唇:“讨论出结果了吗?”

      那头顿了顿,就听易卿尘叹了口气,懊悔道:“讨论出来了。哎,是我把题目想得太复杂了,好多步骤都没必要。”

      魏城朝是过来人,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失落,好心安慰:“没事,自己亲自讨论出来就能记得住,咱小屁孩这么聪明,下来多看两遍,以后就不会错了——饿了没?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这么一说,本若有若无的空腹感倏然放大。
      易卿尘忍着不适,往挎包口袋里一摸,魏城朝前几天特地塞的小零食,转眼只剩没来得及扔的包装袋蔫吧蔫吧皱成孤零零一团。

      走廊没剩多少人,身旁恰好有位学生擦肩而过,他咂咂嘴,往旁边靠了靠,小声说:“是饿了……”

      不是嘴馋。在学校,大脑持续高强度运转,耗能飞速,总是特别容易饿。

      易卿尘问:“你要去买夜宵吗?”

      “不用。”
      就听魏城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道:“我叫朋友帮忙买——上回你说味道不错那家饺子应该还没关门,小区门口那个,你看行吗?”

      “嗯。”
      易卿尘忽然没了心思管别的,停顿两秒,试探着问他:“……朋友?现在在家里吗?”

      “对,他要住咱们这儿一段时间。你放心,他安静得很,不打扰你学习,也不会跟你挤一张床。”

      隔着马路,易卿尘已经看见车里的魏城朝,轮廓那么清晰,却迟迟没能迈出脚步,心里荡起不安。

      他捏紧手机,表情微凝,指尖无意识攥住衣角,在沉默中艰涩开口:“真的……只是朋友吗?”

      恰逢,一辆货车从面前驶过,鸣笛声乍起,霸道碾碎所有动静。同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魏城朝不禁侧目:“嗯?”
      他向外招了招手,拖长声调:“愣着干什么,过来。”

      易卿尘就这么看着他,手机贴在耳边,直到被两声重叠的喇叭声唤回思绪。

      “……好。”

      饺子是以前魏城朝下班常带回来那家。也不远,嘴馋了随时能吃到。
      易卿尘喜欢吃,不光因为味道好,更因为是魏城朝给的。

      所以当这个初逢的陌生人买来,他只剩下空洞麻木的饱腹感,味觉好像自动关闭,一点鲜香也没能尝出来。
      二两饺子,甚至没吃完一半,易卿尘无奈,把剩下的递给魏城朝。

      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孩儿心情不好。

      魏城朝接过来,正欲开口,浴室里那人洗完澡出来。

      跟他之前描述的一样,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灯光下,皮肤冷白,眼皮也薄,垂眼把人看着,透露凉薄:“买给小孩的,你吃什么?”
      说话夹枪带棒,似乎很难令人靠近。

      “注意你的态度啊。”
      魏城朝挑唇,“在这儿,我是主人,你是寄人篱下,明白吗?”

      男人冷冰冰扫他一眼,不欲争辩。

      “真是,难不成我还跟小孩抢吃的吗?”
      魏城朝不以为意笑了笑,转头跟易卿尘介绍:“这位叫段与泽,我大学在学生会认识的学弟,正好家里有急事,得在咱们这儿住两三个月。”

      “没什么不好说的。”
      段与泽坐到沙发上,神情恹恹地补充:“就是玩过火把公司搞破产了,没办法,卖了车和房子抵债,现在没地方去。”

      两个人的气场实在太搭,易卿尘自觉无法跻身其中,只愣愣听着,直到那双冰凉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段与泽目光里有几分探询,似乎是想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些什么。

      易卿尘冷不防回神,脱口而出:“段叔叔好。”

      空气刹那凝固。

      随即,段与泽同魏城朝对视一眼,眼里竟浮现出隐隐绰绰的笑意,淡然回了句:“你好。”

      他们看起来并不亲昵。

      易卿尘扔下单词本,钻进被窝里,翻来覆去,脑袋里全是刚才的场景。

      大概只是普通朋友。他想,最多是兄弟,不能再进一步了。
      可是都睡一张床上了,万一、万一干雷勾动地火!

      隔着一堵墙,易卿尘望眼欲穿,恨不得在魏城朝房里插眼。

      其实,撒撒娇也不是不行,厚着脸皮把舅舅拉到这间卧室,软磨硬泡,让他陪着自己睡。
      但怎么说得出口?

      ……

      翌日,易卿尘顶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走进教室,眨眨眼,仍旧看什么都不太清明。

      同桌被他布满血丝的眼白吓得差点掉凳,忙凑上去:“你这眼睛……老实交代,昨晚干嘛去了?”
      易卿尘摇摇头,“没事,昨晚有点失眠。”

      同桌将信将疑缩回脑袋,“那你要不要试试听AS.MR?”

      那是什么?

      易卿尘没听说过,当下也没心思问,轻轻点头,心不在焉回了个单音。

      投身学习后,鲜少能抽出来精力来想别的事情。
      午休时,脑子里才骤然浮现出些别的场景,思虑愈加不受控制。

      特别是想到很久以后,舅舅总会成家,他还要喊自己肯定不喜欢的男人舅爸。
      易卿尘抽了抽鼻子,难受地换了个方向趴着。

      面前似乎有细微的光亮,易卿尘枕着臂弯,睁开一条细细的缝。
      同桌正偷偷摸摸看手机,时不时警觉抬头,注意周围的动静。

      “你在做什么?”他小声问。
      同桌笑了下,“给我女朋友发信息。”

      “女朋友?”
      易卿尘这才知道旁边这哥们儿居然不是单身,“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有一阵儿了。”同桌一边打字,一边分神回复,“我跟她是青梅竹马,小学初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初二跟她在一起的。”

      “那你们高中没在一块儿?”

      同桌点头,说话时止不住笑意:“她比我厉害,还参加了竞赛,每天忙得一批。”

      易卿尘好奇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表的白吗?”

      “没人表白。”
      同桌关了屏幕,也趴到桌上,放低声音:“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气氛到了就在一起了。”

      这深深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不表白那你们怎么知道对方喜欢自己?”

      “不需要。”同桌不赞同地摇头,“喜欢是能感受到的——用我女朋友的话说,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明目张胆的偏爱。

      易卿尘心里咯噔一声,为难地蹙紧眉峰,也不知是诚心发问还是安慰自己,“那万一……有人能藏得很好呢?”

      “不可能。”
      作为万人敬仰的脱单一族,同桌在初中时就有丰富的情感理论知识,常常凭此开导各路陷入迷途的少男少女,所以异常笃定,“藏得再严实也一样,总有端倪的。”

      “对了。”同桌朝他摊开手,“你还有吃的没?我好像又饿了。”

      早上困得睁不开眼,还没来得及装小零食。易卿尘往凳子后挂着的口袋摸,一边说:“我找找,应该是没有了……”
      他话音一顿,摸到了整整一大袋零食,又往里伸了伸,摸不到底似的。

      单从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分量似乎不少。易卿尘掏出一小袋曲奇放在他手心。
      同桌轻轻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块,含混不清,“又是你哥塞的?”
      “嗯。”
      他喝了口水,尽数咽下去,喟叹道:“哎,真好。我家里人怎么就没这觉悟?”

      一点也不好。

      易卿尘暗自腹诽,翻出一块巧克力。黑巧,苦得发涩,瞌睡都快散干净了。

      考虑到要发展学生的身体素质,高一高二最后一节晚自习可以去操场自由活动。
      今天作业留得不多,正巧碰上他心情不好,被朋友扯着去打篮球时就没拒绝。

      汗水顺着下颚滴进校服体恤衫里,易卿尘站在原地顺气,随手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脸颊浮上淡淡红晕。

      邱竹恒也停下来,目光随着那滴汗珠没入白净的锁骨,然后若无其事看向别处,“小易,你要休息会儿吗?”
      闻声,易卿尘回过头,“几点了?”
      “九点四十六。” 邱竹恒揉了揉戴着表的手腕,“三晚快下课了。”

      这个点,舅舅已经快到校门口了。

      汗水浸得难受,他拧着领口扇了扇风,径直走向场外放背包的长凳,“我直接回去了。”

      “不打了?”
      邱竹恒追上去,“那我跟你一块儿吧,今儿我哥说要来接我。”

      肩带随意勒在右肩上,易卿尘点头,拧开盖子准备喝口水润嗓子。

      “诶!”邱竹恒抢过来,“你这杯子不保温,水都凉了,肚子受不了的。”
      说完将自己包里的保温杯递过去,“你喝我的吧,温的,不烫。”

      他哥俩好一般的动作不容置疑,易卿尘抱着水杯,动作顿了顿,狐疑地看他一眼,直到喝完水把杯子还回去,紧缩的眉头仍未松懈。

      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同桌说的那番话来。

      藏不住的。总有端倪。

      身后学生鱼贯而出,两人靠边挪了一下位置。

      邱竹恒正在跟他哥打电话,听起来气氛不太妙:“可我已经到门口了,你干嘛不早说……你发信息来我平常上课又不看手机,怎么可能看得到……诶!有你这样当哥的吗?!亲哥!你是我亲哥啊!……邱云起!你真他妈——”

      通话倏然挂断,邱竹恒骂骂咧咧关上手机,抬头便对上易卿尘的眼睛。
      被那样一双澄澈泛着亮的眼睛看着,总会无缘无故生出些心虚。

      易卿尘:“怎么了?”
      “我哥说他有事,得再多等一个小时。”他侧过脑袋,忍不住爆粗,“妈的,我凭什么要裹着一身汗在这吹这么久的风啊。”
      “可能是有急事吧。”
      邱竹恒翻了个白眼:“屁嘞,他陪女孩儿去了。垃圾。”

      易卿尘莞尔,倒是比较好奇别的:“你跟你哥说话一直都这么直接吗?”
      “是啊。”邱竹恒抹了把脸,“他是我哥,又不是别人,有什么说什么,干嘛那么客气。”

      他沉吟片刻,又问:“那你哥会在早上给你偷偷装小零食吗?”
      “谁?我哥?”邱竹恒想都不敢想,“他不在我早饭碗里偷偷下砒.霜就谢天谢地了。”
      “那他会轻轻揉你脑袋吗?”
      邱竹恒一脸麻木:“不,他只会重重拽我衣领。”
      “他会给你买夜宵,排很长的队给你买点心吗?”
      风有些大,吹得他牙酸:“绝对不可能,我才是家里干苦力的那个底层劳动人民。”
      “那你哥会抱着你睡觉吗?”

      嗯?!

      邱竹恒瞪大眼睛,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别说睡一块儿,他要是敢抱我,我把他命根子都踹断!”

      易卿尘张了张嘴,一言难尽地收回刚要问出的话,换了个方向问:“你们会打架?”

      可算问到个跟他有关系的。
      邱竹恒说:“会,脾气上来了就会动手,不过都有分寸。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了,最多吵几句——我哥跟你哥年纪应该差不多吧,你们俩难不成从来没打过架吗?”

      易卿尘抿唇,琢磨了一下究竟该不该说实话,最终咬咬牙,随口胡吣:“打,经常打,昨天才打了一架。”

      “那还是不行,”邱竹恒悉心开解,“血浓于水,兄弟间没什么过不去的,你得控制一下脾气。”

      对此,易卿尘不欲多说,连回了几个“是”,试图把话题搪塞过去。

      熟悉的车型开到身前,驾驶座上,魏城朝看到两人站在一处说话,饶有兴味地挑挑眉。

      易卿尘就连忙往边撤了两步,“那我先走了。”

      “好。”邱竹恒没多想,朝他绽开笑颜,“你快上车吧,注意安全,拜拜。”
      “嗯,明天见。”

      习惯性坐上副驾,易卿尘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他。在不断变换的光影下,周遭忽明忽暗,似乎可以藏匿所有无法言说的小心思。

      “等很久了?”魏城朝问。

      易卿尘摇头。

      就见魏城朝微微蹙了一下眉,“你跟那小孩怎么还裹在一块?”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说的是邱竹恒。

      “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魏城朝品味了一下这词儿,忍不住咋舌,“啧,好朋友会一脸春样地望着你?”

      很低劣的用词。易卿尘感到些许不适,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不许你这样说。”

      “凭什么不许?”
      还帮外人说话。他觉得好笑,“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喜欢你?”

      易卿尘没说话,沉着脸平视前方,下颚紧绷着,平日里表现出的温和全无。

      这沉默令魏城朝心中腾升起几分恼意,骨子里的乖张抑制不住向外散,话里话外都充斥讥诮,“原来不是看不出来啊。”

      易卿尘不喜欢魏城朝用这个调子跟自己说话,阴阳怪气的,他又没做错什么。魏城朝本来也没立场管这个。

      他不想吵架,一点也不想。何况回到家过后还有其他人,冷战了都没机会和好。

      连独处都不行。

      烦死了,这跟他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易卿尘一个人生闷气,本来心情又不好,胸口积郁了一大团东西,越想越委屈,眼角浸出一点泪光来。
      不到片刻,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两人一路无言,各自消化着情绪。车子开进车库,最终停下来,易卿尘默不作声,背上包推开车门。

      刚走两步,胳膊被往后一带。

      “好了,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头顶传来魏城朝的声音,无奈中又带了点讨好,“别生气了。”

      胸口的震动感如此真切。
      易卿尘猝不及防落进他怀里,面上惊愕还没褪去,耳尖俨然染上一抹淡淡的红色。

      还在斟酌要回什么,脸颊倏然附上一层热意,被对方轻轻捧起,抬眼是魏城朝放大的眉眼,清晰到能看清每根睫毛。

      “喂,小孩儿,你说话啊。”

      说话时湿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易卿尘眯了眯眼,发觉先前那番愤懑不平早就散得干净,当下,只有周身血液鼓噪而起。
      他微微偏过头,刻意用晦涩的光线掩盖羞赧。

      “我不生气……”易卿尘小声说,“你放开我……”

      其实是不想的。
      还期待舅舅能多抱他一会儿。

      太不像话了。

      易卿尘掰着手指头,紧张地快掐出指甲印来。

      也太奇怪了。
      他默默地想,舅舅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所做的这些,好像已经超过亲属间的范畴了。

      但又不敢问出口。

      易卿尘从未如此清楚,他们之间所有亲密接触,都是偷来的。
      不会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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