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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回家 ...

  •   天已全黑,刚下过雨的街道,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天气也不再非常燥热,走在路上便觉水汽甚至能洗去所有污垢,包括心理的那点阴霾。
      将军想明白了,便往江边上走,他想去买副鱼具。
      想来无论他所见如何,倘若钓的上来鱼,那自然便是真的,而倘若钓不上来鱼,也可能是运气不好,即便真不见了名曰长水的那条河,也还有许多其他的河。
      江边卖渔具的大爷赶着回家,又见将军衣着华贵,长相俊朗,便将价钱翻了倍的来叫,但见将军谈吐礼貌极有涵养,也当真打算掏钱,立马摆了摆手,一边重报了个价钱将一套渔具半卖半送的给了将军,一边叹道:“年轻人,早些回家吧,外面花花世界再惹眼,也不如家里好啊。”末了还送了将军一顶斗笠。
      想来他将将军当成了离家偷跑出来游玩的贵公子,换了往常,将军定会说声并非如此,但到今日,他亦体会到了大爷心中的善意,便也想用善意来回报,而他也确实想要回家,于是他道:“好。”他头上插了簪子,斗笠带不上,他便将斗笠绑到了背上,只是这斗笠渔具与他衣着样貌极为不符,别人亦奇怪的看着他,可他却走的淡然。
      将军便回了家,他回了长水之畔,那里是所有白泽的家。
      将军到达无名村庄的时候已是深夜,村口的毛驴都哼哧哼哧打着呼噜,将军没有买豆饼,便摸了摸他的毛,愿它一晚无梦。
      今日将军感受到了诸多美好,他也愿意将这些美好分出去,他不介意是否能收回更多的美好,他不过是想这么做。
      村子里很安静,将军回到客栈时,照例只有冥主是醒着的。
      将军亦知道冥主在等着他,他们若是想让将军相信那些,派来说服的最佳人选便是初禾和亭梧,白天是初禾,而晚上当然便是亭梧。
      亭梧打了个哈欠,眼角下的小痣令他更添魅惑,他看到将军的样子,玩笑道:“出门是将军,回来就变成渔民啦?”
      将军却并不想与他玩笑,他将渔具放下,认真摆好,才抬头看着亭梧道:“你们没有证据。”那本古书自然是亭梧他们故意给他看到的,可却并不能直指将军所想到的那件令人害怕的事情。
      将军头歪了歪,继续道:“而且,天帝并非这样的人,若仅因这本不知来处真假难明的书,他绝对有更好的方式来处理。”而非将白泽剩余的族人残害,也绝非带走这个村里的人,令他们生死不知。
      在将军的印象中,天帝总是高高在上没有人气的,绝对公正,绝对正义,绝对正确。不似会做这般没品事情的人。
      从前将军对天帝的印象总是淡淡的,只是那日星君被罚下人界,将军在宫门前送他,星君走后,将军又坐了好一会儿,他不知心里作何感受,但大约还是有些伤感。然后他遇到了天帝。
      天帝也坐到他身边,跟他望着已没有人气的天门问:“孤是不是太过无情?”
      将军摇头:“既然天柱确然是星君撞的,那他就该罚。”
      旁人也许会有些讨好嫌疑,但将军这么说是便因为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天帝摇头轻笑:“天乾,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天帝没有说,两个人就一起坐在天宫宫门口,身后是一座座墓碑,不知当初星君远眺的是哪一座。
      天宫其实没有四季,惯常是春日的温度,温暖宜人,但那日不知为何,将军渐渐坐的便有些冷。
      天帝忽道:“孤这一生皆为民请命,不遗余力为人们谋取最好的生活,但行到现在,身边的人渐渐散了,当真是孤身一人。”
      将军只当他在说星君,或许还有之前也被贬下去的雨师河伯,他道:“成大事者,总是孤独。”
      天帝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将军自当义尽,正打算回去,就听天帝又道:“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聪明厉害有学识,他教我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可他对这世间所有无敬无畏……”
      天帝说到这里,便又停住了,只是这次倒不是有什么未尽之意,倒像是戛然而止,就像是在这冷清之地送走自己身边最后一人后急于想找人诉说什么,但忽然意识到,其实他身边已没人倾听了。
      将军现在想来,便觉其实很有深意,倘若那事是真的,天帝所指之人大约便是蚩尤吧,而蚩尤下场如何,也都已写在了所有画本里。
      将军想到这些,脸色愈发难明,面前亭梧倒并未被难倒,仍是无所谓的绕了绕鬓角长发,不太走心的夸奖道:“不愧是将军,理智仍在,只是你仍未见到全部。”
      将军瞳孔一缩,缓缓道:“我不明白,你和初禾为何要参与进来?”
      亭梧将头发一甩,愤愤道:“因为他长得没我好看,却总是安排给我大堆工作,自己却乐得清闲,我都不能好好保养了。”
      这理由太过无理,将军不为所动,亭梧耸肩道:“的确是因为他做的事不够美,况且我答应了怀夜要照看这里,若是连使一把力都做不到,那也未免太不好看了,还会遭人嫌弃。”
      这话说得,将军想,谁敢嫌弃你呢,莫不是那些喊你“黑鬼”的人?
      “那初禾呢?”
      “这个你该问她呀。”
      初禾现下是问不了了,将军便问了些更有用的:“那我还未见到的又是什么?”
      “将军呀。”亭梧语音上挑,嘴角上扬,轻声笑道,“我们说的你未必相信,那你不如自己去找一下。”
      其实到现在,众人所讲有关怀夜的事情都似真的,将军真也未必不信,可亭梧就是不愿多说。
      将军问:“那接下来,我该去哪里找呢?”
      亭梧道:“这得问你自己啊,你最在意的是什么呢?”
      是啊,将军自己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呢?
      从前将军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甚在意,那些助人之事不过天性使然,能帮便帮,并未执着。
      当最初来到无名村庄,韩澹他们说起怀夜时,将军的心忽的一跳,他起先不明白这是为何,后来他想,兴许是因为怀夜与他是同族又关系不错才会如此,他来这的主要目的是找回自己的一魂一魄和记忆,只是渐渐的,他便觉得,怀夜亦很重要。
      将军从前并不相信司命的那一套,但现在却觉冥冥之中自当有定数,不然他大可转身就走,不去管那劳什子的记忆过去,不去理会白泽旧事,不去管什么应龙天帝,他甚至可以将初禾亭梧一股脑的供给天帝。
      可将军不想这么做,除了天性使然,还因为那个名字。
      不然他为何执意要去追寻怀夜这两个字?
      所以他私心的不想店主也叫怀夜,不想承认怀夜已死,只是为什么不想呢?他还未明白,他想他总能明白的。
      可是天帝可能与白泽一族的灭族有关,那天帝会否也跟怀夜的死有关呢?
      可即便有关,也断不可能仅仅因为他看到的这本书,他总不能为了他心中无法名状的心思和那无根无据的缘由,同天帝对抗,天帝已经管理人间太久了,他管理的很好,还有谁会像他那般好呢?
      更何况,那确实不一定是天帝所为。
      只要天帝不承认,谁能说他就是应龙?
      奇怪的是,天帝身边的老人都不见了,蚩尤,烛龙,星君,还有那位传闻里善布阵排兵的,都不见了,再没人能够说清楚达观之战的情形。
      即便雨师河伯,都是达观之战之后才跟的天帝,这究竟是碰巧,还是他故意所为呢?
      将军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个村子。
      普通村民总不可能做些什么不可原谅之事,倘若天帝真打算毁了这里,他兴许愿意争上一争,人类健忘,倘若那本书没了,便终究没人再会记得,那天帝便好放那些村民回来了吧。
      如此,月牙儿和潮汐便总不会同他一样,只能从别人嘴里听说自己亲人的模样。
      因着没有太阳,无名村庄总还阴凉,将军在清冷夜色里站了会,终于开口道:“我还未同你说过,小七告诉我,她见过怀夜,她说怀夜还未死。”
      亭梧嗤笑道:“将军啊,天下谁都可以叫怀夜,小七所见到的,未必就是那个‘怀夜’。”
      “可你就是与那个怀夜交易,让他去寻找小七。”
      “不错,与我定下交易的是怀夜,可去找小七的却未必是他。”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交易?”
      “两千三百年前,也就是天庭之乱后的七百年。”亭梧勾起唇角,“然后便再没人见过他。”
      “那你如何知道他已经死了?”将军神色淡然,仿若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亭梧挑眉,似乎很惊讶为何将军要这么问:“我说将军,我可是冥主啊!”
      这话看来毫无道理,但却无懈可击,是啊,他是冥主,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死亡呢?
      这问题当然重要,只是将军心中已明白了答案。
      将军心里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抱着侥幸,一遍一遍询问他人,如同魔障。
      冥主明明就在他身旁,可他先前却从不去问冥主这个问题,甚至当从小七那得到怀夜可能未死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都没有问出口,这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以为这根稻草能成长壮大,成为一片稻田,这直到这一刻。
      这一刻,这根最后的稻草也折断了,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怀夜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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