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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石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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菶萋带着将军绕到石屋后面,那背面是一整块石壁,仿佛被人削下一般的直直向下,菶萋走过去,手拿一束柳枝,略施法术沾了水,在石壁背面画了一面八卦,然后描上坎位、乾位、艮位、兑位,紧接着地面晃动,石壁前土壤凹陷下去,露出一节石梯。
菶萋没有解释的意思,率先走了下去,将军便跟着。
石梯很长,曲曲折折,绕来绕去,便说明这地下很深,好不容易走到底,光线却并不暗,只有一条路,道路两边都摆放了鲛人油脂所制的长明灯。
长明灯难得,这整个庞大的地底世界却全是此物,可谓败家。
道路两边除了长明灯,还有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诸多事物,有心脏、鱼皮、石罄、黄花等等,甚至还有一抔土,每件物什都用一座石台摆放着,石台上面刻着一些古字,依稀可辨是对盛放之物的介绍。
这是一座收藏大殿。
两边藏品有的名贵异常,有的不值一提,稀奇古怪,什么都有,藏品主人的恶趣味可见一斑。
两边石壁上绘着一幅幅壁画,不知用什么颜料所绘,画面虽脱落了些,可依旧清晰。上述远古时期蚩尤达观之战,画上三人指挥着千军万马与蚩尤遥遥相对,其中一人控水,一人使火,最后一人手里拿着石头,在地上摆摆弄弄。
其中一人是天帝,一人是星君,最后一人是是一位白衣女子,将军不认得她,只是光凭笔画上斑驳印记,依稀可见其风华绝代。原来韩澹的故事,便是出自这里。
画面到这达观之战天帝获胜后便没有了。
菶萋一路无声,只带着将军往里面走,对两边的东西半点反应也无,想想也是,菶萋既然知道这里,自然早就来过好些次,只是将军心中半点也没觉得这大殿是菶萋的,菶萋装扮精致,衣料首饰样样都是精品,自然不是那种还会收藏心脏、泥土、虫子的人,当然也不会是作这达观之战场景的人。
两人走到同道尽头,那里有一方水塘,拱卫着中间一座方形石台,那石台之上,竟是一座三丈多高的巨大石像。
水塘里有好些水母,散发着各色光芒,将整个水面弄得明明灭灭,好不美丽。因着水中光亮,反倒显得平台阴暗,那做雕像也看不真切。
菶萋旋了一下水边一盏长明灯,继而直接踩上水面,将军凑近一看,才发现这水中亦有一条小路,只是那小路是一只只乌龟排成一列,通往中间石台,菶萋便是踩在这些龟壳上,将军也走上去,每踩上一只乌龟,龟身微微下陷,水纹荡漾,周围水母便向四周散开,抬脚便又聚拢而来。
走到中间石台,将军望向石像,才惊觉这石像面孔他竟是识得的。
那是天帝的面孔。
只是这表情却不是天帝该有的,天帝一向清冷淡漠,但此刻雕像上的表情却十分温柔多情,连眼里都写满了柔情蜜意,石像终归是死物,若是这般生动,那雕刻这座雕像的人也肯定对所雕刻之人充满了情意。
这天帝石像背后还雕着一条石龙,蜿蜒盘绕,龙头在天帝面孔左侧,只是那头只刻了个雏形,并不细致。
菶萋此时才中午开口道:“此乃白泽先祖所作。”
将军此前早有这般想法,这里面藏品颇丰,价值无量,别说菶萋、亭梧做不做得到,就是几人加起来也还远远不够,有好些东西甚至远古时期那场大战后就绝种了的。
只是这大殿主人与天帝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便是先前画中的白衣女子?
只是她既然真实存在,却为何没有任何记载,她去了哪里,那石像为何却不刻完?
这些事情与天帝带走如今村民又有何关系?
将军脸色阴晴难定,菶萋却道:“好了,我的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将军眼睛眯了眯,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客栈,因为已是晚上,客栈门外显得黑漆漆的,路过那片夜昙花时,菶萋弯腰随手拔了一根草,手指缠绕折弄,不一会儿便编成一只蚱蜢,她将蚱蜢递给将军道:“还记得吗,这是你教我的。”
将军拿着这只蚱蜢,他想到他那日同店主的互动,终于有些明白自己当日为何会去拔那杂草,而梦中那人看来真的是菶萋无疑了。
店主依旧坐在门口,只他一人,静静望着外面无边黑暗,之前来的几人都很尊重店主,总是会向他问好,菶萋却不然,她直直走过店主,眼神都未有丝毫偏移,将军还是同店主点了点头,店主只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将军竟在他眼里看出些许嘲弄。
将军跟着菶萋走到客栈中庭,那里是庭院,庭院里有一口井,菶萋指着这口井道:“这下面流淌着的就是长水。”
果然这里便是白泽之乡,长水之畔,只是这里的景色只是表象,菶萋却为何如此肯定?
将军问:“你的意思是,这口井是真的?”
菶萋没有像亭梧等人那样故弄玄虚,直接答:“是。”
“这里不是有一个巨大的幻阵,根本分不清真实虚幻吗,你又如何知道这是真……”将军说完这话,很快意识到了之前菶萋说过的一句话,便皱起眉来没有说完。
菶萋笑着点头道:“我的将军啊,看来你想起来了,我说过我曾经住在过这里,我的意思是,三千年前,我就住在这里。”
三千年前啊,原来如此,既然他二人有情是在三千多年前,那菶萋当然会来到这里,“那长水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看来这里的景色确实因人而异,且每人所见真实虚幻不一而定:“那我们初见便是在这里,白泽的故乡?”
菶萋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将军,只是笑着道:“明天还要早起,将军早点休息吧。”她走上二楼楼梯,忽的回身对将军道:“其实每年我都会挑一束天宫里开的最好的花送去给你,可你却从没有收过。”
那是在天宫时,将军与菶萋因燃灯之事有隙,只是这“隙”也只是将军看来的,在这里再遇到菶萋后,将军总也便想过,倘若他成见没有那么深,倘若与菶萋早点相认,他是不是就能早些恢复记忆,然后便是三千年谁也羡慕不来的日子,就像店主与阿南,涓涓细流,长久陪伴。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而将军性格坚毅,也并不会因此钻进死胡同,只是难免有些遗憾,将军道:“那从明日开始,由我每日给你送上一朵花。”
可菶萋的反应却不是全然的高兴,她摇头道:“我不要花。”
将军细想也懂了,菶萋本就是掌管花木的仙子,论识花种花的本事,自然无人能及,送她花就有些班门弄斧了。
那你要什么呢?将军用眼神这样问,只是菶萋只是定定看了他会儿,便转身回了房间。
菶萋回房间后,将军却并没有早些休息,他依旧如同昨日,坐在店主旁边,同他一起看着门前夜色,这里就是他的家乡,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而他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在意、自己的喜欢,只是三千年的事,还有发生在这个无名村庄的事,这里村民同三千年前白泽族人名字的重合都十分令将军在意。
将军在门口坐了许久,直到客栈里人都散去,而店主也离开,将军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冥主同往日一样,穿着一身黑衣,他挑眉看将军坐在门口,便走过去,同将军一起坐在门槛上,只是将军坐的可谓端端正正,而冥主却歪歪扭扭的靠在门栏上,一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姿态。
将军道:“我瞧了好多天,一直都不知道店主每天在看什么,你知道吗?”
冥主摇头晃脑:“他也许并不是想要看什么呢?”
那为何一直坐在门口朝外看去?将军不再纠结这事,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我究竟是谁?”
亭梧轻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好不简单:“自然是天乾将军啊。”
将军盯着亭梧道:“我是说,入天宫前,我是谁?你们所有人都知晓自己的姓名,唯独我不记得过去,遂只有封号,可我究竟是谁?今天虽遇到菶萋,她应知道我的名字,可她亦喊我‘将军’。”
讲到这里,亭梧明白了几分,干脆换了个姿势,直接躺在了台阶前:“原来如此,你怀疑她在说谎,而她并不非你所想之人?”
将军摇头:“不,她大有可能真是我从前亲近之人。”在梦中,他想要开间客栈的心思只说给了一个人听,三千年间,他从未想起这事,自然也遑论说给谁听,如果那人不是菶萋,还能是谁?
亭梧抖着脚问:“那你为何不问她?”
将军道:“如果她明明知道却没有说,那只有可能是她不能说,说了便会招惹祸端。”
“啧,所以你来问我,就不怕令我招惹祸事?”虽是这样说,但亭梧表情并未因将军的话语有丝毫不快。
将军道:“因为你无敬畏之心,你们虽共同反对天帝,可其他人都惧怕天帝,唯独你不然,而天下恐怕没有比反抗天帝更大的祸事了。”
亭梧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惧怕的样子本就不美,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将军眯起眼睛,片刻后问:“这村里的人被困不能出去?”
亭梧道:“是。”
将军追问:“无解?”
亭梧答:“有解。”
将军神色完全冷了下来,那是能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色:“那为何不解?”
能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表情冥主却并不惧怕,亭梧反问:“与我何干?”
将军厉声道:“怪不得你只是剑王,而王奇却是剑圣。”
亭梧似乎完全没听出来这是在数落他,反而深以为然道:“这是自然,我当然不会是王奇,我只看重自己,为了别人拼命这种事我才不会做,我只为自己。”
果然足够冷酷,将军道:“不愧是‘行夜之人’。”
便在此时,对着将军快黑成夜色一般的脸,亭梧竟还能笑出来:“那将军你呢,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天下人和自己,你选择哪一样?”
将军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自然是天下人。”
亭梧点了点头,悠悠道:“我还蛮喜欢这个村子的,将军你呢?若是让你选,天下人和这个村子,你又会怎么选?”
将军没有说话。
亭梧轻叹一声:“看来我们彼此彼此。”
“最后一个问题。”将军道。
亭梧无所谓道:“你说归说,答不答就是另一码事了。”
“那石屋下面大殿的主人是谁?”
“这个可以告诉你。”亭梧道,“我们研究了许久,这人应该参加了达观之战,便就是壁画上的白衣女子,这既然是白泽之乡,那她当然也是白泽族人,你定然也看到了那座石像,我想那就是达观之战后白泽一族离奇归隐的原因。”
将军道:“你是说归隐……潜心完成雕像?”
亭梧道:“这不好说,但究其原因,一定跟天帝脱不了干系。至于她为何会从这世间抹去,同样也只有天帝知道了。”
将军赞同,他也如此作想,而既然已经得了答案,将军便准备“早些休息”了。
这次却轮到亭梧来问他:“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觉菶萋如何?”
将军道:“她是我梦中之人。”
亭梧不赞同道:“我不是问你她与你的过去,而是问你你此刻觉得她如何。”
将军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她应是我珍惜之人。”
亭梧大笑起来:“行了行了,我就知道很多东西没那么容易改变的,我该多信任你些的,天乾将军。”
这是亭梧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的喊他,将军不由有些莫名,只是亭梧此人,软硬不吃,也很难摸得清脾气,将军也就只得当做他忽然脑子发抽来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