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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赴东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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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过去,怀夜变了许多,不再缩在人后,即便在陌生人前也能正常说出自己想法,也开始研究使用点魄安魂集魂的法子,他本就聪慧,只是此前浑浑噩噩不知要做些什么,同南疆学的武艺也渐渐有所小成,虽然远不如南疆的天赋,但他勤勉刻苦,渐渐也能使得一手好剑法,只是他从不用剑,倒是直接将点魄的提竿抽出来使,他终是不想伤人。
怀夜的努力南疆看在眼里,百年过去,他不觉更加景仰北海,果然阿姐说的都是对的,怀夜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只是有次南疆问过他为何不使剑,怀夜说他并不想学怎么杀人,那时候南疆不知道,怀夜只想学着怎么保护他,那时南疆只觉得,怀夜到底还是怀夜,虽能坚持不懈,但到底还是优柔矫情,若是不能抱着必杀对方的决心,那从开始便就输了。
怀夜虽成长了许多,但他仍然不敢将自己的喜欢表现出来,他心里明白,南疆会舍命救他,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的情义,是因为景茗和北海要求的照顾,是因为他们是长水四少,但他与闻涛轻欢并无什么不同,甚至在南疆心目中,他甚至可能比不过他们。
怀夜早年丧父丧母,常年寄人篱下,尽管景茗一家并未苛刻对待,但他仍然敏感了许多,只是他亦清楚,百年过去,他终是离南疆近了一些。
怀夜想的不错,那时候的南疆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的,他从前一本正经的练武,北海总说他无趣,可他觉得怀夜刚开始那样子才叫无趣,没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除了喜欢看他。
可他有什么好看的,不管怎么看,也是阿姐更好看才对吧,他小时候还担心阿姐会被抢走,后来才发现比起北海,怀夜显然对他更感兴趣些,他那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南疆没发现,北海却觉得十分明显,她自觉十分耐心的等了这么几年,但自家这俩傻弟弟竟然一点进展也没有,这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玩!
于是某日北海十分果断的喊来怀夜,直截了当道:“阿夜,你是不是喜欢阿南啊?别说不是,你看他的时候满眼都写着‘心悦’二字。”
怀夜整张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子,嗫嚅道:“姐姐……我……”
北海才不管他怎么想,兴高采烈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阿南?”
怀夜一惊:“姐姐?!”
北海道:“你要是不自己说,姐姐可就说了。”
怀夜怎么敢让北海去说,连忙摇头道:“不敢劳烦姐姐的。”
“真乖。”北海欢快的拍了拍怀夜肩膀道,“那你赶紧去说哦,姐姐等着呢。”
怀夜听从北海的指令,简直一步一个动作的做好一盘点心,送到南疆面前,但怀夜脸皮极薄,放下点心就一溜烟跑掉了。
北海躲在暗处,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那边南疆看着点心皱起眉头,他对点心这类甜食一向无感,但想着北海喜欢,便带着点心去了书房。
北海便悠然从旁边廊柱后走出来,带着敲了门的南疆走入书房,一边装模作样的捧起书来看,一边时刻观察自家弟弟的举动。
南疆不作他想,将点心拿出来道:“阿姐,这是阿夜做的,我记得你喜欢这些,便拿来给你。”
北海一听生气了,板起脸来教训道:“这是人家给你的东西,你怎能转赠他人?”
南疆便有些茫然有些委屈,从前也是这样一起分享的,轻欢给他的药茶哪次不是都交给阿姐,阿姐也十分开心,怎的这次却不同了?
北海也知道自己语气过重,便放软了声音道:“行了,你快吃吧!”
南疆从不质疑北海,只得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在北海期待的目光中咬到了一块硬物,南疆心中了然,怪不得阿姐不吃让他吃,原来还是姐姐的恶作剧,他将硬物吐出,是一小块竹简,上面刻着一个“我”字,他看着剩下三块点心,看来是能拼出一句话的,这样的设计,果然是北海的作风。
南疆努力吃完平素肯定会觉得腻的甜点,将四个字拼了起来,也确实是一句话:我喜欢你。
南疆很是开心,笑的异常灿烂道:“谢谢阿姐。”
北海只当是他在谢自己的助攻,满意点头道:“不谢不谢,莫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就成。”
南疆疑惑道:“什么别人的心意?”
北海楞了一下,继而回过味来:“你不会以为这东西是我做的吧?当然不是了,这是怀夜特地做给你吃的。”
南疆很不能理解:“可他为何要同我说这话?”南疆微抿着唇,他是真的觉得困扰。
北海道:“那当然是因为,他心悦你,在同你表白啊。”北海看出南疆的犹疑,便道:“你若是想不清楚,就把人找来问问,我知你对这事还一窍不通,可就冲人家喜欢你这心意,也是要说清楚的。”
南疆若有所思,便当真去找了怀夜,怀夜见他自然眼神躲躲闪闪,满脸通红,南疆直言道:“你喜欢我,是闻涛他爹对他娘的那种喜欢?”在他们长水四少眼中,闻涛他爹对他娘的喜欢简直可以算是最高等级的喜欢了,所以他们总爱拿闻涛爹娘来做比较。
怀夜点了点头。
南疆问:“为什么呢?”世上无数男女问过这个问题,大多问这问题时都带着一抹娇羞与甜蜜,南疆却不然,他是真的觉得奇怪,不是有什么开心或厌恶的情绪,只是奇怪。
怀夜同南疆一起长大,又一直关注着他,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情绪,脸色便白了几分,怀夜维持镇定道:“因为你是一个能坚定自我的人。”
南疆只当他在说自己对武学的痴迷,摇头道:“明明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怀夜的脸色便又白了几分,他缓缓道:“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南疆不理解他说的这份不一样:“认真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到,便是你也做的很好。”南疆看着怀夜已白如冬雪的脸,道:“明明没什么不同的,为什么会喜欢呢?就像……我也不喜欢你啊。”
南疆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说的有多伤人,他那时对这些毫无感觉,也不知道考虑对方心情,他只当顺从自己心意,北海让他说清楚,他当然不会含糊其辞,于是在他们这番谈话的第二天,怀夜就不见了。
怀夜其实并不算不辞而别,起码在他离开之前他去找过北海,他当时没有说一句话,但光是看他的脸色北海就能知道结果,甚至她还能想象到自己那傻弟弟是说的什么话来拒绝的怀夜。
北海知道自己弟弟一向都不可爱,可她也知道这是因着他从小缺乏父母宠爱,所以她每每虽拿这个说笑,但到底不会拿这个去真真数落自己弟弟,她叹息道:“既然这样,出去走走怎么样?我观书里所说,山水之间自有情趣,游历此间,能忘却诸多烦恼,自你来这里之后,便甚少出门,但我想,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有道理的。”
怀夜两眼都是茫然:“那我该去哪儿呢?”
北海沉吟道:“往东边走吧,东边有海,海纳百川、容万物,定能开阔心胸吧。”
怀夜向来乖巧,此时又没什么主意,便听从北海的话,也没整理些什么,趁着当天夜深就跑了。
只是第二天,北海就如同忘了自个儿与怀夜这通对话一般,急匆匆找到南疆:“阿南阿南,阿夜不见了啊,是不是你昨天同他说了什么,把人家气走了啊。”
南疆一愣:“我也没同他说什么,就说不喜欢他而已……”
北海道:“那还不伤人?!换我早给你一拳了,现在你把人家气的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他出事了怎么办呀?”
南疆板着脸:“他这些年武力见长,该不会有事的。”
北海冷哼道:“即便不会出事,若是人家一辈子也不回来了呢?”
南疆觉得是北海杞人忧天了,怀夜又不是小孩子,总有起码的识善辩恶的能力,他也不是爱惹事的性子,自然是无虞的,且怀夜到底是白泽族人,家在这里,若是不回来,还能去哪呢。
南疆起先是还觉得没什么,只不过两日一过,他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原先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不见了,便总觉得日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北海也不闲着,时常在他旁边添油加醋感叹外面危险,还引经据典,用了不少古籍中的段子。
南疆哪会不知北海心思,只是两日后南疆便也觉得真的还挺危险,好歹一百多年情义,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不管的,南疆这人从不会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这担忧的心思一出,他便去找了北海。
他心里知道北海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这几天以来她怎么会说的着急却从没有自己动身去寻,还是淡淡定定的待在书房里。
然则北海两眼看着手上古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道:“我怎么会知道?”
南疆无奈,却只得好声好气叫道:“阿姐。”
北海终于放下书:“我是知道一点儿,但你总不能这么轻易就知道吧,撒个娇我听听呢?”
南疆扶额,仍是那句:“阿姐……”
北海叹息着摇了摇头:“行吧行吧,人家往大海去了,至于是哪边的海,你就猜猜吧。”
南疆便猜东边,只因北海说起大海时,目光朝远方望去,望的便是东边。事后南疆万幸自己猜的是东海,也万幸自己当真去找了怀夜,他本以为怀夜是个乖巧听话不惹事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家刚出门没几天,就惹上了大麻烦。
南疆找到怀夜之时,怀夜身受重伤挡在一条木船之前,木船上有四十六人,而怀夜面前站着个面若冠玉、神色威严的男子,那男子手上握着一剑,似要出鞘,他见南疆赶来,眼睛微眯,在看到南疆搀住怀夜后,才缓缓将剑收回道:“先生大善,敢问先生名姓?”
怀夜忍着伤痛回道:“长水白泽,怀夜。”
那男子便道:“原来是白泽一族,果然人杰地灵。”怀夜先前穷途末路,已现了原型,这人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来历,却只作不识,悠悠道:“孤名荷泽,天下人称孤一声‘天帝’。”
先前天帝看出了怀夜来历,怀夜却不知天帝,闻言大惊失色,但南疆表情却并未有丝毫变化,他只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被称为天帝的人,手仍然握在剑上,在他心里,不管这人是谁,现在都是他的敌人,他刚刚看的分明,天帝是想让怀夜死的。
倒是天帝看着二人洒脱一笑:“既是白泽族人,自当礼敬,这些人……孤便不追究了。”他临走时大有深意的看了南疆一眼:“下次再见时,再问你名姓吧。”
那时怀夜南疆尚不能明白,为何天帝笃定还会再见他们。后来想来,天帝之手,伸向各处,说是再见,自然便会再见。
这便是最开始关于瀛洲四十六人的传说,但其实怀夜自己想来,却根本不是传言中的那般,他确实出手救人,却有些负气的成分在,他因着北海南疆,虽对人族有怨,但并不憎恨,而他之所以对那些人拼命相护也还是因为南疆,他想若是南疆,一定是会救人的,南疆虽看来冷酷,但素来良善,不管那人是否相干,能帮衬的事情从不推辞,只是不知他若是死了,南疆会否难过?
而就在怀夜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南疆来了,怀夜每每回想起来,只觉南疆身后有如万丈光芒,如旭日东升,如星坠长河。
这是他喜欢的人,在他最最危险的时候,来到了他身旁。
他恍然庆幸,他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人,虽是不甘,但这个人值得他所有的欢喜。
是南疆的出现救了那四十六人,也救了他,便在他眼中,站在对面的天帝不是天,南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