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九婴 ...
-
大海是很能让人治愈的地方，将军记得曾经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只是他不记得是谁说的，甚至连这句话本身也是模糊的。
将军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包括他的族人、亲人和朋友，他甚至只能从别人的故事里听到些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他从前从不会为此感伤，只是他现在觉得，竟有些寂寞。
当然只是有一点儿。他开始想自己是否也曾有过感情深厚的兄弟，有过可以托付双亲的朋友，有过那么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大海之上，海浪不时低语，说的是人们听不懂的话。
失忆的将军，企图通过这次旅行得到些什么。
终于，暮色西垂，天尽头的太阳把大海也染成了瑰丽的红色，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晕染出不同的色彩，那是言语与画笔均无法描绘的艳丽，是看过一次便绝对无法忘却的壮美。
可是将军是从不知道的，因为天宫没有日升月落，而无名村庄的客栈里也看不见日升月落。失去记忆的将军忽然很想知道，在海上太阳升起时又会是什么样子，那别处呢，别处的日升日落，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天终于黑透，天空挂满了星星。黎清思淼都抬头看着漫天星辰，辨别着“东”的方向，但将军却只是盯着变得漆黑的海水，就像是知道海水里一定会有些什么一样。黎清和思淼也跟着看了看海面，可深夜的海水当然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这自然是不及星空好看的，于是两兄妹又抬头看起了天空。
而将军一直盯着海水，在渔船跟随星辰指引往东走了许久，黎清思淼脖子都酸了仍是不知线索在哪里时，将军忽然“咦”了一声。
黎清思淼赶紧凑过去一看，只见漆黑的水里不知为何混了一股白色的暗流，还在咕嘟嘟往上冒着泡泡，于是不用提醒，黎清便操控着渔船顺着白色暗流的方向驶去。
就这样漂了一段时间，白色的暗流越来越宽，周围温度也越来越高。当整个海面似乎都跟着沸腾起来、三人都有如坐在火炉里一般的感受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座岛，一座看似静谧，却暗暗充斥着力量的岛。凌晨时分，他们终于登上了这座岛。
这座岛植物茂密，明明在海水里时觉得无比炎热，但真正上岛后，却十分清凉，如在春日，没有过多的交流，三人此刻都觉得他们脚下的这座岛，便是瀛洲。
而在他们踏上这座岛的下一刻，忽然从岛屿深处传来一声长鸣，三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朝着声音的源头行去。
将军忙着赶路，未多观察，是以直到觉得一阵温暖周遭也一下子亮了许多时，才恍然扭头看去，旭日东升，金色的朝阳远没有夕阳的瑰丽，却别有一种清新纯粹之感，原来失去些记忆还是会有诸多不便、不好，将军想着，这一忘，便让他错过了三千年的日升日落，三千年的朝霞余晖。
三人并未寻找太多时间，就在岛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声音便是从这个山洞里传出来的。
山洞口既有烧焦的痕迹，又有水淹过的痕迹，洞口秃了一亩地，看来惨兮兮的，同刚上岛所见的繁茂景象相差甚远。
将军没有着急进去，他在洞口看了看，又拨了拨洞口的焦土，惹得黎清不耐的问：“怎么了啊？”
“没怎么。”将军终于缓步走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门口应该是有个什么东西在的，觉得洞口不该是这样光秃秃的一片，可是这是为什么、又应该有什么，将军也说不出来，就如他说不清楚他此前为何要盯着海水看一样。
三人走进山洞，一股灼热的气浪扑来，这情形倒是同岛周围一样，三人都并非等闲，自然毫不犹疑的继续往洞深处走去。
许是因为这里太过诡异，三人都走的很是小心，只是出乎意料的，洞里石路只有一条，三人既没有遇到什么“拦路虎”，也未碰到什么机关陷阱，甚至连热浪都都渐渐感受不到了，让人怀疑刚刚听到的那声嘶鸣不过错觉。
这个洞并非笔直延伸，还向下去，以致能感受到些许潮湿，三人行到尽头，方看到一个一半水潭一半石地的开阔空间，而水潭中有个像小山一般的黑影扬起头，九双暗金色的眼睛看过来，九张嘴巴一起开口，发出轰鸣：“你又来干什么？”
这妖怪竟有九只头颅，上古至今，古籍中自然有所记载：“当是九头怪兽、怪蛇之属，能喷水吐火以为灾①。”这便是传说中的九婴，那九只脑袋都盯着将军，似是全然没看到黎清思淼两兄妹，将军闻言皱眉反问：“我来过这里？”
九婴九只脑袋都盯着将军，似是要把将军原地看穿似的，半晌后九只头一同发出雷鸣般的笑声，让人觉得脑壳都疼了起来，这山洞也似乎随时都会被震塌，然而直到九婴笑完，这山洞依然□□，九婴九张嘴又一同开口道：“看来传言也未必不是真的，你竟真的全都忘了。”
将军从来都不耻于问问题，于是他自然而然的问：“我先前来这是做什么的？”
九婴九双眼睛冷冷打量着他：“俺为何要告诉你？你现在魂魄残缺不全，身边的也不是先前那人……”九婴斜了一眼旁边的黎清思淼，“不过跟了个略有血脉还控制不好的，俺为何要怕你？”
原来先前是有人跟他一起来的，将军想了想问：“那你如何才能开口。”
九婴九只脑袋晃晃悠悠：“趁着俺今日心情好，你们不如现在转身就走？”
黎清本就气九婴前面的蔑视，这会儿更是火冒三丈，摆出攻击的姿势道：“没拿到东西当然不能走。”
将军看黎清思淼严阵以待，又紧张的盯着自己，他抬头看了看洞顶，似乎能穿过这厚厚的石壁，看到外头湛蓝的天空，天空中一定挂着一只又大又圆的太阳。
将军于是也抽出佩剑，剑既然是天帝所赐，又叫乾元，那自然是一柄极锋利极厉害的神器，只是看起来并不如何威风凛凛，倒像是块黑漆漆的废铁。
九婴眯着眼睛打量着将军：“俺从前也遇到过如你们这般不知死活的，偏要来偷草说是救人，虽说命大被她捡回条命去，只是大约也活不了多久。”
将军听了这句话，只是将剑往上抬了抬来做回应。
九婴长啸一声，似是在嘲笑三人的不自量力，那声音有如实质，似是连大地也跟着摇晃起来，黎清思淼都痛苦的捂起了耳朵，将军却依旧淡然，举着乾元的手稳定如常，没有一丝颤抖，连眼神也未见丝毫改变。
九婴吼完也没有停顿，九只头伸直，五只喷出烈焰，四只喷出寒水，且配合极妙，其中一火一水并继形成厚重雾霭，遮蔽视线，三火一并寻隙烧来，三水阻断三人退路，剩下一火防卫于身前，可谓滴水不漏。
三人虽是站在一起，但两火一水对付将军，一火一水对付黎清兄妹，面对九婴这样的打法，将军尚能自顾，只是黎清思淼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可将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九婴唯一留有空门的是他身后，那自然得从他身后下手，只看如何潜到他身后。
将军同黎清思淼使了个眼色，思淼会意点了点头，黎清恶狠狠瞪了将军一眼，继而眯起眼睛幻化出了原身，那是一头长得十分气宇轩扬的妖怪，纯白的毛发，看起来像一头高大的山羊，这山羊嚎叫一声，便挡在了将军与思淼身前，以羊角挡住两股烈焰，又用四蹄狂乱踩踏，阻碍了两股水流，一时水花四溅，黎清到底是大妖怪，拼尽全力后片刻不落下风，他身后一片刀光剑影，看来是将军在对付那剩下的一火一水的攻击，只是将军本来便能挡着两火一水，这样一来自然是游刃有余，更别提还有没有动作的思淼，大约这二人在准备什么厉害的合击。
九婴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便不再掀起雾障，将那一火一水也用来对付三人，黎清立马显得狼狈不堪起来。
只是此刻的将军并不在黎清身后，借着黎清踩踏而起的水花和九婴所造的雾霭，他悄然潜入了九婴所在的水潭，那黎清身后的刀光剑影，不过是思淼拔下金簪后施展妖气所为。
大约是尚有余力，将军忽然想起了些旁的，比如这水温很高，大约是受九婴吐火的影响，先前在海里看到的白色暗流大约和九婴刚刚所造的雾霭原理一样，不过是热浪骤冷，只是九婴实在妖力雄厚，竟能使那暗流绵延数百里；比如传闻里瀛洲所谓灾祸不断是因为这个；又比如插在阿南头上的那根木簪，明明朴实简单，远没有思淼的那支耀眼美丽，却总让将军惦念，再比如偏见一隅总做不得真，黎清思淼这障眼法虽使得简单，却一样有用，而既然同将军长得一样的阿南不是将军那丢了的一魂一魄，那虽叫怀夜但不是三千年前的那个怀夜的店主呢？
将军虽想着这些，但动作却没有停顿、慌乱，动作迅疾的从九婴背面钻出递出一剑。
九婴也不愧他上古大妖的名头，体格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活，那边将军突如其来的一剑刺出，他便赶忙调转一头喷火去抵挡，只是自然是快不过将军的，那火焰不过将将喷出，便被将军在那喉间划开一条口子！
九婴到底是上古大妖，皮厚肉糙还负有鳞片，便是将军这一刺看来怕人，那一头却也只断了一半，只是九婴受了伤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晃了晃那只受了伤的脑袋，也不管它鲜血直流。
“不错嘛。”九婴看着将军用剩下的八只头道，“竟比从前还强了一些，那再试试这招如何？”
注释①：出自《中国神话传说词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