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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机械姬（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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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一条上了年头的小巷子，不少手艺人居住的地方，充满特色风情。古铜色肌肤的街头老人悠闲地坐着，手风琴的风箱一开一合，传出悠扬的乐声。暖暖的阳光，雪白的鸽子扑哧着翅膀呼啦啦飞起，在金色的地面上落下迅疾的剪影。
谁也没想到，可以轰动整个世界的机器人就在这里。
“回来了。”
女孩静静站在黑暗中，没有阳光，待机状态，也意味着没有攻击性。
“父亲。”
“回来了，就开始做事吧，”男人花白的胡子更长了，瘦削到有些枯槁，他像是患了电子鸦片的瘾，眼珠突出，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眶滚落，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盯着屏幕，手指敲下几个键，“去埃及偷一具木乃伊。”
有人出高价买，他没理由拒绝。
信息已经传送，但这一次，女孩罕见的没有立刻行动。
男人重新点燃烟，夹烟的手指熏成黄色：“怎么不去？”
沉默了两秒，奈奈问道：“父亲，我是谁？”
男人感到好笑：“你当然是奈奈。你的智商比爱因斯坦那些人加起来还要高，不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幼稚，就是愚蠢。
奈奈待着不动：“可是，我有脑子，还有一颗活的心。”
她自己的身体构造，她比谁都清楚。
奈奈欲言又止，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这种复杂的情绪：“我想知道，我不是机器人之前，我是谁？”
非法用活人的脑子和心脏制作机器人，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知道。
男人吧唧吧唧吸完了烟，枯瘦的手指捏着烟头往堆得小山高的烟灰缸一戳：“等你这次任务完成后，我就告诉你。”
“好。”
奈奈抬腿就准备走。
“不过，”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严峻，“在此之前，那个丁骆川，忘了他。”他啧啧道，“一个月的时间，你居然就开始被人影响了。忘记我是怎么警告你的？决不能和人类有感情牵扯。”
奈奈的大脑与被他的电脑联通，在男人面前她是裸体，从来没有秘密可言。
男人跟她聊天从来都不是对等的，他说的话会成为一条条指令，她唯有执行。
奈奈呆滞了几秒，眼皮不由自主的闭上，指令强制执行。
她语气微弱：“父亲，不……”
不要。
然而为时已晚。
在高山面前，一颗小石头的力量根本不值得一提。
奈奈再次睁开眼睛，瞳孔中的蓝光飞快一闪，好似深海里倏然游过的鱼。
她纤细的睫毛还挂着水珠，面无表情地说：“父亲，我走了。”
男人很满意：“去吧。”
这才是他呕心沥血的优秀作品。
*
十七年来，奈奈从来没有失过手，这次也一样。
她不是人类，特种材料做成的身体又格外强悍，巨石窄墙挤不垮她的身躯，毒蛇蜘蛛蚂蚁腐蚀不了她的皮肤，胡夫金字塔内的尸斑瘴气损害不了她的呼吸。
把那位沉睡千年的法老放进特质的棺材里，她准备转身离开。
“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说话？”
奈奈停下了脚步：“你没有妨碍我的事。”
盗墓的，考古的，不知死活探险的……多了，她懒得管。
一副棺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棺材门推开，一个中长卷发的男人坐起身，一身运动打扮，像个背包客。他看着背着与自己身躯极不相称的巨大棺材的奈奈，勾唇笑了：“好久不见，奈奈。”
奈奈的大脑中搜不到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资料，但他却知道她的名字，她警戒起来：“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男人身上的夹克很是破旧，他双手撑着棺材边沿，坐在半开的棺材门上，“我认识你就行。”
奈奈不理他，怪人，她只想快点离开。
移动的棺材就要消失在拐角，男人一点儿不着急，声音稳而笃定：“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墓室里静悄悄，细小的烟尘颗粒无声地飘。
一秒后，阴影里露出半张脸，猫一样的瞳孔中蓝色光纤暗动：“说。”
男人盘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二十年前，有一对非法移居法国的夫妻，丈夫因为痴迷非法科研被通缉。但是呢，就算被全球通缉，在各国之间流窜，他依然沉迷于智能机器人的研究，不管生活艰难，把妻子辛苦挣来的钱全花零件上。丈夫不事生产，妻子难以忍受，每天大小吵架不断，最后，因为丈夫的研究越过妻子的底线，所以妻子带着十七岁的女儿逃跑，要离开丈夫。”
“没想到，那一天被移民局追捕，慌乱逃避中妻子一个不慎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副驾驶上的女儿成了植物人。
“沉迷于实验室的丈夫居然来了，他没去看妻子凉透的尸体，只把女儿接回家里。利用高额的保险金，带着女儿再一次移民，这一次，去了瑞士。
“但丈夫尽心照料女儿了吗？没有，他还是研究机器人，还想用活人做实验，——这就是妻子跟他决裂的原因——他对已经死去的妻子不感兴趣，于是把魔爪伸向自己的女儿。刚巧女儿已是植物人，他们父女两个深居简出，左邻右舍都不熟悉，没有人阻挡他，于是他顺利解剖出自己女儿的大脑和心脏，组装上最高端的精密设备肢体，经过四年的摸索，终于造出有意识的智能机器人。
“之后，他开始利用这个机器人疯狂捞钱，走私、暗杀、保镖……什么挣钱的勾当都干，再用挣到巨款一次次更新机器人的系统设备，几乎领先了全球一个世纪。他并不满足于此，贫穷的日子他过够了，开始接触全球的黑暗势力，将自己往日穷困时受过的屈辱一一奉还。
“利用手里的超尖端科技掌握世界情报，他成为信息世界的暗夜帝王。
“可怜的妻子，原本是要救自己的女儿脱离魔爪，不想为丈夫做了嫁衣，死也不能瞑目。”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夹着电子烟很久了，却没有抽，他的声音很低，话音如同蓝色的烟雾，好似蛛丝。
他讲的时间不算长，可在这日渐昏暗的墓室中，奈奈突然有一种时间流逝的错觉。
她沉默地看着他，那人的眼神浮着深沉的仇恨，沉淀岁月的光阴，好似沙漠里长途跋涉很久的旅人，历久经年，艰难无比，也决不放弃。
男人苦涩的笑了笑，望向她的目光尽力表现出和善和亲切，好似她时常照的阳光，明亮温暖。除了……他是第二个这么看她的人。
那是人类的感情。
但是，脑海中的那个人……是谁？
奈奈隐隐有些头痛，索性抛开不想：“你怎么知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笑着转了转指间的烟：“奈奈，奈奈，你清楚得很，非要我点明？”
他一声声唤她，仿佛亲人之间的殷殷期盼。
还没等奈奈回答，空中一声细微响动，她的身体顿时软下来，若不是身后棺材抵在墙上做支撑，她早已滚到地上。
男人跑过去，稳稳扶住她，顺手把烟放进口袋。
奈奈明白了：男人趁着跟她讲话的功夫，用手里的微型计算机攻破了她的防火墙。
怎么会？
她怎会丝毫没有察觉？
男人一边解开奈奈身上的棺材一边解释：“对不起，奈奈，利用了你还存有的人的感情，原谅我，恢复所有的记忆，你就能自由了，原谅我，马上就好了。”
奈奈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就像电路接触不良了似的，瞳孔里的蓝色光纤时隐时现，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你、你……是……谁……”
“我找了你整整二十七年，”男人的声音里充满懊悔和关切，“我是谭决，你的亲舅舅。”
“他……父亲……”
“别叫他父亲！”仇恨涌进谭决的眼眸，他用力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那条疯狗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科研，为了搞所谓的科研，他连人性都不要了，畜生！当初若不是姐姐执意要嫁给他，我怎么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他显然因为当初没有坚定阻挠而极其懊悔，“后来他带着姐姐东躲西藏时，还是一心记挂，没日没夜地研究机器人，原本就弱不禁风，沉迷其中这么多年，早掏空了身体。”
他不屑地笑，十分快意：“史密斯疯狂捞钱就是为了治病，他早就骨癌晚期了，大罗神仙也难救，还是这么贪婪。不过，也幸亏他非要接手埃及的单，我才能和你见面。至于他，已经死在地下室了。”
尽管史密斯的IP地址有好几万个，但谭决这么多年做了颇多研究，早已是顶尖黑客的成就，他根据众多买家的网络记录，终于找到了史密斯的真正住址。在奈奈赶往埃及的时候，他趁机潜入地下室，杀了他，并利用他的指纹、虹膜成功解开了电脑的密码。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攻破了奈奈的防护程序。
奈奈的嘴微张，潮水一般的记忆涌进脑海，头一次，她感觉到了头疼的感觉，好像有人塞了几百团麻线在脑子里，剪不断理还乱。
纷繁混乱中，她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