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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兔子急了也咬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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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我认错态度良好，苑云堂态度放得和缓了些，摆出一副坦白从宽的架势，“两点，第一你从什么渠道把信送到右相府上；第二，你遇到我到底是偶然，还是另有居心？”
“宝芳斋里的珠宝首饰都很好看，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有个姓张的夫人对我很是亲切，于是我们就经常在一起买首饰。”
低着头说出这一段，苑云堂已经明白了，望向我的目光变成了探究。
右相的夫人就姓张。
“至于第二，”我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不是我找你，是你先找上我的。”
*
前年开春的时候，我在林子里面找食物。
远远看到一大堆身着甲胄的人，其中围着明黄衣服的人，凡间称之为天子。
我自知要避开人类，急忙躲得远远的。
尽管我拼命跑，可还没完全躲过，右腿踉跄一下，剧痛撕扯我的神经，我被射中了腿。
我不管流血的腿，带着箭急窜，还好他们没有追过来，毕竟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兔子，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缩在草丛里，我勉力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穿银白铠甲的身影，刚刚收回手。
他银色的长弓，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大批人马降临上林苑，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走，肆意射杀，生火烧烤，几乎踏平了整座山。
我藏在草堆里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射伤我的人付出代价。
回去的路上我把箭拔出来丢掉，怕母亲和哥哥们担心，谎称是不小心伤到的。
原本就对人类没什么好感，经过此事更讨厌他们了。
我在苑府打发日子，逛街的时候，吃美食的时候，在酒楼里面听戏的时候，时不时会想起愚蠢的小美，她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一直幻想着自己能够遇到真爱，人妖浪漫的生活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她激动地告诉我，她遇到一个砍柴的樵夫，眉眼活泼，很年轻的一个男子，她欢喜得不得了，睁着那双圆圆的红红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他一定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腿伤正在恢复期，脾气暴得很，懒得理她。
那个冬天小美没有回来，我按着小美说的地址去那个村子，找到樵夫的家，看见院子里晾的一只兔子皮。
我趁樵夫上山不在，烧了他家，把小美的皮带了回去。
小美虽然傻，毕竟是我的朋友，我得替她收尸。
她娘几乎把眼睛哭瞎，但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孩子，等到再生一波小白兔的时候，她也就释然了，小美的皮，成了新的弟弟妹妹的暖床窝。
还好我不是小美她娘生的。
虽然我娘老打我有些暴力，但她还是疼我的，每当我和三个哥哥撒娇打滚欺负他们的时候，我娘老是揪我耳朵让我尊兄敬长，给我做最爱喝的香菇汤。
喝着香喷喷的热汤时，我总会这样想。
……
听我讲完，苑云堂沉默了很久，他的记忆很好，我不怀疑他会忘记。
“果然，”他轻叹一声，打破了空气里面的沉寂，“原来是你。”
他抬眸看着我，鸦羽一样的睫毛下，瞳仁温温润润，“所以你来找我报仇吗？”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其实苑云堂挺好的，我刚来苑府的时候，冬天过去，春暖花开，他带我出去参加同僚们的游春聚会。
他们仰天俯地，极目感怀，苑云堂一身月白束腰长袍，一块碧玺春叶纹佩做点缀，风姿极佳。
有人称赞他不伤生灵，是个仁慈的好丞相。
当朝有左右二相，苑云堂是左相，政治上尔虞我诈并不少，很快，有质疑的声音说上次秋猎时他射伤了一只兔子。
苑云堂淡淡的笑，“大军当前，只想让那兔子警觉一点，快些逃走，否则，就会命丧王小将军箭下了。”
我听着有些发愣，但还是不以为然。
说不定本姑娘就不会被射死，难道我就这么笨吗？
但苑云堂当时只射伤了我的腿，也许……事实正像他说的那样。
可能我只是嘴硬的不想承认罢了。
苑云堂轻轻的叹气，“那你要来报仇吗？把我的腿也射伤。”
他指了一下不远处案上里面供着的弓箭，官家所赐，弓箭是罕见的银色，但苑云堂除了狩猎时摆摆样子，几乎没有用过。
唯一的一次，就是射伤了我的那次。
我张弓拉箭，对准苑云堂。
但过了很久，我也下不去手，索性有些自暴自弃地把弓箭往地上一扔，“算了，这一段日子你对我也挺好。”
闻言，苑云堂有些诧异，“你不打算报仇了？”
当然不。
我几步走过去，趁他不注意，飞快地卸了他一条胳膊。
他的脸顿时白了好几个度，神色隐忍。
这样也挺痛，就当是我复仇了。
也许苑云堂当初是好意，但我的伤也是实实在在的，我没办法就此了之。
我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兔子。
既然已经复仇完毕，那我也没有理由待在苑府了。
我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了声再会，就打算离开。
被我卸了胳膊都一声不吭的苑云堂，现在却突然有些失态了，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拽住我的袖子，有些急切的问，“你要去哪儿？”
我说：“我仇报完了自然是要离开，难道我一辈子待在苑府吗？”
苑云堂定定看着我，“你可以一辈子待着这儿。”
我耸了耸肩，“但是我不想。”
“……为什么？”
苑云堂不是固执的人，但他却低声轻喃，一再追问。
我有点儿不耐烦，“万一我真的误会你的好意，我又卸了你的胳膊，我也很过意不去的好嘛，你让我走得远远的不行吗？”
明明知道有错，我还是忍不住去做，做完又会丝丝内疚涌上心头。我别扭的无可救药。
苑云堂忙道：“我不介意，你留下就好。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我怒了，甩开他的手，“本姑娘非要走！”
苑云堂喉结上下一动，眸色渐渐沉下来，“雪娃，听话，留下来。”
说着，几个黑影唰唰唰围着我和他，这些都是苑云堂身边的暗卫，武功奇高。
但是我也不放在眼里，“难道你觉得这些人能挡住我吗？”
苑云堂想起我的身份，好不容易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又白了，他沉默了很久，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我有点儿得意，本姑娘平时不出手，一出手就势不可挡。
苑云堂沙哑着嗓子喃喃，“雪娃，你知道的，我心悦你，难道你从未喜欢过我，你心里就一点也没有我吗？”
我迟疑了那么一瞬，回想起缠绵悱恻的昔日时光，思考了一下，说，“其实你对我很好，我也挺喜欢你……”
他眼神一亮，目光流露出丝丝急切。
我心一堵，还是把话说完，“……但也没有喜欢到为了你一直留在苑府的地步。”
他瞳孔中的光亮熄灭了，半晌，才慢慢道：“苑府有什么不好，我对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都不会短你缺你，我可以让你过上公主郡主一样的生活，我会宠你爱你，让你一直快乐幸福。”
我摊开手，“然后呢，我在你府中是什么身份，一个姨娘还是一个妾？”
他怔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慢慢开口，嗓音有些涩。
我笑了笑，“你不明白吗？你是丞相，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大好，难道会为了一个兔子精放弃官途？你要联姻巩固官位，用娘家人的权力步步高升。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了，也还算明白你的追求。我问你一句话，此生除了我你还会有别的女人吗？”
苑云堂好像突然失声了一样，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雪娃，我会对你好的。”
我心里好像裂出一条细细的缝隙，轻飘飘的说：“可我不稀罕后院争斗，我无力钻营，也不想让别人踩到我头上，既然自己一个人能生活的很好，为什么要待在苑府受气，这里看起来华贵非常，实则也只是精致的笼子。”
闻言，苑云堂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说到底我也只是一只兔子而已，”看着他又震又惊的模样，我起了玩笑的心思，双手在头上比了个兔耳朵，歪着头笑眼弯弯，“我们兔子可应付不来这么麻烦的事情。”
苑云堂好像沉默了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妥协了，好似卸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好。我留不住你，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我挺满意，小伙子还是想通了。
“你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以后想见你怎么办？”
他的眼眸中如云似雾，缭绕愁绪深深深几许。
我想了想，指尖银光闪过，断了一缕头发给他，“把这团头发烧了，默念三声方位，我感应到就会来见你。”
“……好。”
好似看不见的大山重重落地，一个好字便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郑重其事地接过头发，小心翼翼放在一个檀香木盒子里，然后说，“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银子太重不方便携带，最好拿银票。”
其实苑云堂人真的挺不错的，俊美，慷慨，体贴，温柔，床上功夫也好，是个让人满意的情人。
我再一次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