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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物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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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耕种水平一般,五十六亩良田每亩均产约有2石,齐家分得二十分之一,算上零头,差不多能有六百斤粮食。他们自家的十二亩地分别有上等田水田一亩,平地两亩,中等田薄水地一亩,缓坡两亩,每亩均产1.5石,下等田山田两亩,旱地三亩,每亩均产0.8石,每年也能从老刘头出分得六百斤粮食。
每年留下三百斤粮食自给自足,将剩下的统统卖了,按照市面上糙米每斤5文钱的价格来算,齐家一年的田地收入约莫有四两五现银。这样说来,只要李秀稍微会些缝补,齐家再靠着齐天宝的秀才名头,理应还能过得下去。
为什么齐家会沦落到如今的三间破茅屋呢?
别急,先听我细细道来。
农民卖粮时大多都聚到一起,收成好了,粮食多了,市场需求却跟不上节奏,粮价自然就要往下跌,糙米要想卖出5文钱,还有待商榷,通常三四文钱便卖了。而收成不好,虽不用缴税,却要留下大部分粮食供自家吃用,便也卖不出多少钱。
而且,齐天宝还要读书,考科举。
他是于承宣二十六年以建平县第二十六名被取,那一年一共取了三十七名,依他这个名次,纵使他是年纪最小、天赋最高的一个,也是拿不到廪生的名额的。所以廪生每月能领的半两廪饩银和六斗廪米,他都没有;由于县学生员名额只有二十人,是故他也不能免费就读于县学。
在建平县中,他只能另寻一个非官学书院读书,每年的束脩是二两银子,包吃住。
这样听起来学费好像也不是特别贵,但显然读书人离不开笔墨纸砚,这四样东西可没有一个便宜货。
就拿最常补充储备的纸来说吧。
一刀最次最糙最便宜的小品(41*28cm)毛边纸,大约是70文钱,一刀纸有70张,相当于一文钱一张。若是想挥毫泼墨、附庸风雅一番,这么小的纸根本不够用,若是要买三尺整张(96*52cm)的,一刀纸便要140文钱;若是想买更大一些的,比如四尺整张(136*70cm),一刀纸便要200文钱。请注意,以上我们论的都是最最便宜的毛边纸,只能做练习用。
笔就更不必说了。一支最劣等最不耐用的竹管鸡毛笔也要30文;像普通常用的素竹羊毫,60文一支;若想笔毫稍软一些,笔管好看一些,例如斑竹兔毫,这就至少得200文钱以上了;而那些什么貂毫、狼毫的,没有十两银子那是决计拿不下来的。而读书人常常不只有一支毛笔,因不同场合需要不同出锋尺寸的笔,这便难记其数了。我们便算每年三支不同大小的素竹羊毫笔,出峰越大者价格越高,损耗不计。
再说墨锭,一块最普通的松烟墨,每两50文钱,节省些能写半刀三尺整张的纸,大约能用两个旬日。
而一块正常尺寸的普通砚台,100文到500文不等,更详细的便不再赘述。
常言道“穷秀才,富举人”,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算下来,齐天宝每年最低的学习支出在一两五钱银到二两五钱银之间。
除去以上开支,齐家几乎没有盈余,而母亲李秀要自己挣钱维持花用。别说修缮房屋,便是想要吃顿肉都难。而李秀能攒下这些银子和铜钱,想必是相当节约,且要不断帮人缝补浆洗做活儿才行。
农民里的秀才少见,却不是没有,在没有足够田地的情况下,若想单单靠一个连皇粮都吃不上的秀才功名发家致富,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齐天宝抱着大木箱子回卧房时,桃娘已经洗完碗了,趁着天还没黑,她正坐在院子里缝衣裳。
齐天宝将大木箱子塞进床底下,便一屁股坐在木桌前倒了口水喝。这具身子体弱,铜钱不轻,稍微抱着箱子走动几步,便隐隐出了薄汗,这样下去不行,他得锻炼起来。
想着,他趴在地上勉强做了十个俯卧撑,很快累得不想再动弹。
他想洗个澡。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洗澡水是其母亲备的,将烧好的热水倒在房间里的一个小木盆里,再兑点冷水,坐在小板凳上一点点擦洗身上。
他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打算自己去院子里的茅草棚下烧点热水。
那么问题来了,水在哪里?
他走出去找水缸,没有。齐家那个荒凉的院子,除了三间破屋,外搭一个茅草棚子做厨房,就剩一个养了两只鸡的简陋鸡舍,和院子里吃饭用的一张木桌,一目了然。
“相公,你在找什么?”曲桃娘揉揉眼睛,放下手里正缝补的布裙,问道。
齐天宝:“呃,水缸在哪里?”
曲桃娘:“水缸烂了,这两天都是我去村上的那口井里挑水回来用的。我刚打了一桶井水回来,你先用着。你用热的还是凉的?”
齐天宝:“热的,凉的也要。”
曲氏立刻热切地站起来,将那桶水从铁锅的另一侧提出来,倒了半桶水进锅里,又麻溜地将火烧起来。
齐天宝不会烧火,是以看得很认真。以后这就是他生存的必要手段了,他必须一样一样地学会。
烧水要等一会儿,两人无所事事地站在锅前等,气氛登时有些尴尬。
齐天宝看了曲氏一眼,道:“你等会儿要用水吗?”
曲氏略低着头,手指在灶台上摩挲来摩挲去,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红,羞怯地道:“嗯,今晚我想洗个澡。”
齐天宝不解其意,于是点头道:“我也是,那你把这桶水都倒进去烧开吧,我再去村里打两桶回来。”
今天出去闲逛时,他看到那口井了。全村也只有村口的那一口井,离齐家院子有大约七八百米。
曲氏闻言,与他争着去挑水,被齐天宝拦下了。
他实在是还没懒惰到让女生去挑水来给自己洗澡的程度。
他拿着扁担和两个空木桶,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水井去了。
这还是齐天宝头一回挑水,过程相当艰难。
原来用绳子吊着木桶扔到水里,不是能直接打上水来的,要用巧劲儿晃一晃那桶,然后慢慢将水桶提溜上来。
再说挑水,他打得太满,力气又小,七八百米像有十公里那么长,摇摇晃晃了一路,洒了两半桶水,天黑时才到家,将剩下的两半桶水倒在一起,勉强够一桶水。
方才说要打两桶水回来给曲氏用的豪言壮语显得十分单薄,齐天宝尴尬地看向她,“一桶你够用吗?不够的话我再去打一桶回来。”说着,他提起空桶就朝外头走。
曲桃娘拦住他,抬手想用袖子给他擦汗,他下意识躲开了。
她神色一滞,却提也不提他躲开的事,只轻轻道:“尽够用了,咱们早些安置了吧。”
刚穿来的第一天晕过去了,后面两天身体都虚弱得很,曲氏晚上一直是在隔壁屋和李秀一起休息。
不想今天他刚精神些,李秀就特地让曲氏搬过来睡,好同他圆房。
齐天宝洗完澡,看到穿着姜黄色中衣、羞答答地坐在床边的曲氏直叹气。
他去外头找了些干稻草铺在地上,又从木制的大衣柜里翻了床被褥铺在稻草上,一张简易的地铺就搭好了。
桃娘捏紧了床边的褥子,脸色蓦地沉了。
过了一会儿,夜幕降临。
黑暗中桃娘眼角的泪滚下来,声音却很平常,她说:“夜里凉,我再给你加床褥子,好不?”
齐天宝:“不用。”
他可以理解曲氏对他的殷勤——曲桃娘是封建社会里最底层的劳动妇女,深受封建礼教侵蚀,以夫为纲以夫为天,几乎把丈夫当皇帝一般供着。
他很受宠若惊,不知道她在哭,也无法把自己的思想强行灌注给她。他只是默默地想,他不沾她的身子,等过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放她家去,写封手书证明她的清白,好让她另嫁良婿。
但其实齐天宝看漏了一点。
曲氏对齐天宝并不单单是封建礼教下妻子对丈夫的顺从,曲桃娘喜欢齐天宝,噢不,应该说曲桃娘喜欢原来的“齐天宝”,这太正常了。在整村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子们的对比下,试问谁不喜欢长相清俊、满腹经纶、风度翩翩的秀才公呢?
她知道“齐天宝”看不上她,不喜欢她黑,不喜欢她没文化,不喜欢她去镇上、县里卖桃花糕。
可她从小就帮着家里做农活,自然比不上她那个不用干活的表姐何菡萏皮肤白了;
她也想读书,可是她是个女孩儿,头上三个哥哥又都是打猎耕田捞鱼的粗人,父亲也是个没文化的酿酒汉,而村里那个王童生,王老爷,他是不给女孩儿启蒙的,家里这才将钱砸在齐天宝身上,期望能让她捞个官家娘子的名头当当;
再者,齐天宝考上秀才前,她如果不出去卖糕,光靠曲家卖酒是承担不起齐天宝每年二两的学费和文房四宝的开支的。
想着,曲桃娘心里的难过一阵翻涌,可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委屈的哭音也没发出,只是朝着墙侧躺着,默默地淌下泪来,濡湿了枕巾。
翌日,齐天宝醒得早,将稻草堆推进床底,又将被褥收起来,单独放到一个箱子里。
他醒了之后,桃娘也醒了,两人一起洗漱完,一个去砍竹子,一个去做早饭。
他打算做个简单的竹栅栏,将家里目前第二宝贵的财产——一公一母两只鸡分开养。这样可以避免公鸡攻击母鸡,与母鸡抢夺水和食物,增强母鸡产蛋能力,还可以科学培育种鸡,让受精蛋孵化出的鸡苗更优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