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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峭春寒 2 ...

  •   环扣被刀尖挑落在地,严实扣着的衣领散开,露出一寸苍白颈部。

      惊刃实在想不通她要做什么。

      她缓过一口气来,冷冷道:“你一刀扎进心口便是,割喉容易溅得一身血,不值当。”

      语罢,天下第一眼睛居然亮了亮。

      刀尖拨弄着她微敞的衣领,不急不缓,似撩拨着一片叶般,晃晃悠悠的。

      “原来不是哑巴呀,”她道,“你声音真好听,再说两句听听。”

      惊刃:“……”

      天下第一将刀使得极好,能一刀封喉,也能这般——刃面轻贴着皮肉,软得如一条蛇,沿着脖颈游走。

      布料慢悠悠地裂,细细作响。

      “嗒”的一声,又是两枚环扣应声而断,衣领彻底散落开来,露出大片细白皮肤。

      惊刃一言不发,呼吸都是静的。

      衣物被刀尖挑开,却见紧绷的锁骨之下,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皮肉。

      伤口极深,未曾敷药也未裹纱,随着起伏不定的呼吸,一丝一缕沁着血丝。

      天下第一轻叹:“这又是何苦。”

      从无字诏出身的暗卫,大多是随意买卖、更替的死士,只有少数出类拔萃者,会在身体某处烙下家徽。

      说好听些,是忠诚的象征;说难听些,不过是一块狗牌,若是头被砍掉了,还能靠烙印勉强认个尸。

      她会决绝地将烙印剜去,想必也是知道此行十死无生,生怕连累了主子。

      “那人叫你来送死,”天下第一轻声道,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倒是一心护着她。”

      语毕,匕首被随手一抛。
      刃面在石上旋了两圈,倏然停下。

      她起身,解了惊刃身上的穴道,语气淡淡:“今儿碰上我心情好,放你一马。”

      天下第一后退两步,又道:“小刺客,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黑靴踩过沙尘,她将地上的帷帽捡起,拍了拍上面沾染的尘灰。

      帷帽之前被一刀划破,裂开好大一道豁口,已然没办法遮盖容颜了。

      天下第一叹了口气。

      她甩了甩帷帽,将其戴回头顶,却不知怎么地,向背后瞥了眼。

      惊刃依旧躺在原来位置。

      她安静地望着天空,面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困倦袭来,缓缓阖了阖眼睫。

      ……有些不对劲。

      天下第一脚步一顿,快步折返,来到惊刃身侧,伸手想要去探她的鼻息。

      指节还未触上面颊,惊刃的头便轻轻一偏,失了支撑般,栽进手心之中。

      她眼睫低垂,淡色的瞳仁逐渐雾散,唇边溢出一线血丝,滴在砂石之间。

      “喂,你——!”

      天下第一猛地喊出声来。

      她却已经听不见了。

      声音被风吹散,耳畔只余下些朦胧的响。

      自尽毒丸在唇齿间化尽,血腥与药苦混做一团,勾出一点极淡的、她从不曾尝过的甜意。

      毒素自喉入骨,直穿心肺,似一把长钉般扎入她的身体,血气顺着指隙向外涌,涌出一条长长的,如同春天般的河流。

      。

      惊刃很少会做梦。

      若真梦了,多半也不记得。

      她杀过的人太多,得罪过的人也数不胜数,真要一个个入梦来向她索命,怕不是得排上几天几夜的队伍。

      可这一次,她梦见了‘无字诏’之中的时日,那些与她一同被卖进来的孤女,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她们的面容早已模糊,她们的声音早已朦胧,她们握住她的手,轻轻地问道:

      【十九、十九,你想找一个怎样的主子?】

      【十九、十九,你那么厉害,买下你的主子,肯定也会很喜欢你。】

      【十九、十九,你的主子会待你很好很好,你要和她一起走出去,你要走得远一些。】

      “……唔。”

      惊刃猛地睁开眼睛,她大口喘息着,耳畔嗡鸣作响,头中一阵发胀刺痛。

      她抬指抵住额心,重压了压,直到那阵嗡鸣声渐渐散去,才理出些思绪,开始打量四周。

      她被人搬到了一个小木屋中,沾着尘土与血迹的外衣被脱去。

      伤口被人简单敷了些药膏,还没包扎起来,散逸出淡淡的草香。

      身下的被褥太过柔软,惊刃躺着有些不太习惯,索性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心:

      【奇怪,我怎么没死?】

      每一名“无字诏”的暗卫都会下发三枚毒丸,可藏在不同位置,以防陷入被俘等境地时,遭胁迫而泄密。

      药性凶险,生效极快,只需三个呼吸,人便能死的透透的。

      可她试着转了转手腕,除了动作稍有艰涩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大碍。

      那药……竟没能杀了我?

      惊刃思绪翻滚,半晌仍未得解,只得暂且压下疑问。

      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木桌,佩刀与匕首都摆在那儿,旁边还有些用来包扎伤口的纱布。

      惊刃行至桌旁,手覆上沉黑的刀鞘,“铮”一声,刀身出鞘。

      她拎起长刀,径直推门而出。

      -

      林间天光正好。

      鸟儿声声鸣,炊烟袅袅升,小石炉旁坐了个貌美姑娘。

      姑娘半托着下颌,拿着把小团扇,冲煮着药的小石炉,一下又一下地扇着。

      她披着件白羽裘衣,乌墨长发被一根红绳松松束着,搭在肩膀一侧。

      某一顶可怜的黑纱帷帽上多了几道歪歪扭扭的针脚,口子不甚裂得更大,被恼火地丢在一边。

      石炉里火苗温温燃着,白烟携着药香袅袅而起,弥散进四周山林。

      热气熏着她的面侧,叫鼻尖眼角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瞧着十分柔软。

      听到开门的响动,姑娘闻声转过头来。

      她原本想弯眉笑笑,视线却像是被什么烫着了般,倏然一僵,慌忙挪向一旁。

      惊刃方才醒转,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亵衣,绸布薄薄的,若隐若现,似雪间落了两朵梅。

      “唉,这,你真是。”

      天下第一转过头,背对着她,摆了摆手:“你去披件衣——”

      话还没说完,寒光贴面而过,若不是她猛地一仰,那把佩刀该插在她的脖子上。

      红绳应声而断,长发散落一肩。

      天下第一看着断成两节的小红绳,又看看淌到手心的发,头一次,露出了有些绝望的神色。

      “我的发绳……”
      她小声哀嚎。

      惊刃神色未动,刀势紧逼而至,反手劈开她腕骨,匕首翻转,直指咽喉。

      不知为什么,天下第一没有反抗。

      她抬眼望向惊刃,像是要从那淡到近乎无色的眼睛中,寻找出什么东西。

      那名刺客有着一双极浅的瞳仁,像一尊尘烟之中的观音像,无嗔无怒、无喜无悲、无欲无望。

      茫茫之中,只有一片寂色。

      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眼神,只是一把锋利的、能够一击刺穿咽喉的刀刃。

      刀锋杀意浓烈,又逼近半寸,几乎要划破脖颈,被天下第一轻巧地避开了。

      “小刺客,你这可就不对了。”

      天下第一抿着唇,嗓音软绵,像一只猫儿蜷在耳边:“我可是救了你。”

      颈侧抵着刀尖,心脉一下一下地撞上刃锋,震得惊刃指节微颤。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不以身相许就算了,竟然还要杀我。”

      她抬起手,点了点惊刃的心口,颇为委屈地道:“你说,这讲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峭春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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