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核桃花生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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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良嬿只觉得口干舌燥，紧张得后脊背生了层冷汗。
“这这这，你，”赵宗旻扬起手，就要教训这口出狂言的臭丫头，忽然哈哈大笑，大手啪地一声扣在良嬿头顶，摇几下她，摩挲了把她的光头皮，拧住她的耳朵，把她往起提溜：“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敢当面顶撞孤，听你这意思，倒全是孤的错喽？”
良嬿畏畏缩缩地去瞧，发现王爷脸色稍缓，他应该，或许，不生气了吧。
“您自己细品吧。”良嬿故意扁着嘴，头一歪。
“好啦。”赵宗旻挥挥手，“孤不同你计较了，也不会惩罚云峤和那些侍卫太监，夜了，回去睡吧。”
良嬿弯腰，捧起那碗长寿面，思来想去，这次是真心之言，她走近赵宗旻，望着他：“您真不吃么？毕竟是您的生辰。”
赵宗旻眼里有几分孤寂，出神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的心意孤知道了，只是没人理睬孤，孤从不曾过过生辰。”
“您哄我。”良嬿不可置信地摇头：“我们县的乡绅戚老太爷过八十大寿的时候，摆了一整日的流水席呢，那阵仗，唢呐吹得震天响，况且我听隔壁的秀才公说，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就属王爷最大了，多少人捧着供着您，又怎会没人给您过生辰，您爹娘和妻子总要给您大大地办一场席面，好生热闹一番罢。”
赵宗旻笑得落寞：“那时候打仗，活命都难，哪里顾得吃酒席。”
再者他娘早死，父亲待他和后爹差不多，心里眼里只有坐拥江山，又怎会记得儿子生辰，至于妻子呢，哎，江氏完完全全是个挑不出错的大家闺秀，木头人似的，他说一句嫌办寿宴繁琐，她就决口不敢再提。
赵宗旻手指挠了下额角：“这是没意义的事…”
“怎么没意义。”
良嬿壮着胆子，打断男人的话。“生辰是母亲的受难日，也是您来这世上的证明呀。”
就在此时，她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女孩大窘，尴尬地笑了笑。
赵宗旻笑笑：“好了，今儿左右是孤的好日子，孤就格外开恩，准你吃宵夜，替孤把长寿面吃了吧。”
说罢这话，男人足尖勾来只小杌子，示意良嬿坐跟前，他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盯着不远处铜盆里的通红炭火，出了好一会子神，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将酒一饮而尽，眼圈红了。
良嬿吃了口面，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有心事？”
“孤的心事太多了，家事国事天下事，给你说你也听不懂。”
赵宗旻一笑，又喝了数杯，手指点着桌面，哀声吟诗：“来时父母知隔生，重著衣裳如送死。亦有白骨归咸阳，营家各与题本乡。”他揉了下发酸发困的双眼，似自言自语，又似同良嬿叙说：“今儿有个小姑娘去世了，同你年纪一般大，孤心里实在难受。”
“啊？”良嬿愣住，顿时停筷，忙将碗放在自己腿面上，仰头望向王爷：“是谁呢？您瞧着也才二十几岁，应该不是您闺女吧。”
赵宗旻拍了下良嬿的光头皮，叹了口气：“六年前，孤和如今的扬州千户唐慎钰被魏国铁骑困在显阳关，那时孤手底下有个校尉叫宋盐郎，他和唐千户一同浴血奋战，替孤杀出条血路，哪知忽然来了支冷箭，直朝着唐慎钰的脖子射去。”
赵宗旻揉着自己已经发红的脖子，悲戚道：“宋校尉从前在唐慎钰父亲手下当过差，后头投靠了孤，他见少主子危险，奋不顾身挡了上去，冷箭穿透了胸膛，他当场毙命。宋校尉死的匆忙，孤心里惋惜，天下大定后想着赡养他父母亲人，却得知他家里人都死在了战乱，倒是有个叫银宝小女儿，可怜呐，出去讨饭时没了踪影，孤寻了几年也没寻到，头些天总算有了消息，原来那小姑娘为了活下去，出家当了尼姑，哪料这两年又遇上了旱灾，她挨饿受冻，前不久染上了疫病，死在了送往西平县的路上。”
良嬿心里酸酸的，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凄惨的女孩。
哎，怨不得王爷今晚跟变了个人似的，那么暴戾可怕，原来真有这遗憾的难过事。
良嬿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适度地打劝：“银宝姐姐真是可怜，若是再撑些日子，等来了西平县，就能让薛神医给她看病了。主子，您也莫要太伤心了，其实您已经做得够好了，奴从魏国的凉州一路讨饭过来，看到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那些当官都忙着捞银子，谁真正把灾民放心上哪，也只有您，千里迢迢地赶来西平县，将魏梁两国的灾民一视同仁，管我们的生死，给我们营造遮风挡雪的积善堂，让我们吃干净的粮食和水，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昨儿我还盘算着，觉着我的吃穿用度实在花费太多，想着把银子折出来，捐给积善堂灾民吧。”
赵宗旻摇头笑笑：“你那点银子能填饱几张嘴，有这个心，孤已经很高兴了。”
他从矮几上翻起只干净小酒杯，倒到杯子一半时停下，俯身递给良嬿，下巴颏努了努，举起自己的酒杯。
良嬿会意，王爷是想同她喝酒呢。
女孩双手举起，同王爷重重地碰了下，哪知力气太大，将王爷杯中酒碰得洒出好些，她假装没看见，仰头一饮而尽，手扇着口，皱起眉：“真他娘的辣。”
赵宗旻无奈一笑，用丝帕擦落在手背上的酒渍，罢了罢了，今儿就原谅她的粗俗鲁莽。
“不过话说回来。”良嬿用手来回搓着小酒杯玩儿，撇嘴鄙夷道：“我爹就是军户出身，他最是看重同袍之谊，您顾念这宋校尉的大义，尚且要赡养他后人，那个叫唐什么的坏怂，人家为救他丧生，他却不去管人家的女儿，可见是个薄情冷血的东西。”
“这你说错了。”赵宗旻抿了口酒，莞尔：“其实这几年唐慎钰也一直在找银宝姑娘，当年这小子还发誓赌咒，说要娶宋姑娘为妻，一生一世照料她。”赵宗旻回想了片刻，笑道：“他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头先陛下念他功勋卓越，要给他赐婚，将汝安县主嫁予他，他愣是不接旨，说若是赶三十岁前还找不到银宝姑娘，那时再成亲，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后生。哎，到底是没缘分，他过些日子会来西平县送赈灾的粮，届时让他去银宝姑娘坟前祭奠番，表表哀思。”
正在俩人说话当间，厚毡帘被个侍从从外头挑开，花平手里提着食盒，大步进来了。
其实他在外头侯了会子，没听见里头有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声儿，好奇之下，便去窗那边瞅了眼，瞧见居然王爷同良嬿聊上了家常，他晓得主子是个从不会说心事的冷硬之人，近日又烦闷非常，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难得有个人不害怕畏缩，敢同主子顶嘴聊天，倒也能纾解纾解主子几分。
后头，他发现主子多贪了几杯，便在外头站不住了。
哎，主子的隐疾和胃痛是忌酒的，且他太累了，可不能让他再喝了。
花平笑着走过去，先给晋王行了个礼，将食盒中一碗热腾腾的核桃花生酪端出来，放桌上，笑着打劝：“您怎么又喝上了，吃点子酪解解酒，仔细待会儿睡下头晕难受。”
“你这老货，管得也忒多了。”赵宗旻笑着啐了口，端起玉碗，只吃了一小勺，垂眸间，他看见瘦弱卑弱的良嬿，万分难得心里动了点恻隐之情，于是将碗递给她，笑道：“这是核桃花生酪，宫里面的吃食，孤赏你吃了，多谢你给孤过生辰。”
“啊。”良嬿怔住，犹豫着没接。
“怎么。”赵宗旻眉一挑，故意阴沉着脸，唬她：“难不成还嫌弃是孤吃剩下的？”
“不不不。”良嬿拨浪鼓似的摇头，一把接过玉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尽，手抹了把嘴，将碗倒扣下给主子看。
“以后要用帕子擦嘴。”赵宗旻皱眉，他不喜欢良嬿乡野小民的坏习惯，于是让花平去给这小光头取只干净帕子来，叮咛：“今晚回去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后儿随孤去见新师傅，那可是个秦淮名妓，你的仪态、琵琶还有同男人说话，以及那方面的技巧，得跟着师傅好好学。”
赵宗旻细思了片刻，笑着夸奖：“其实今晚上你着实让孤惊喜了，字写得还不错，待会儿孤再多教你两首诗。”
正说着，他发现良嬿这丫头有些不对劲，脸红的厉害，嘴似乎有些肿，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你怎么了？”赵宗旻起身凑过去，皱眉问。
呕。
良嬿一个没忍住，脖子一仰，大口吐了出来，没留神，恰巧吐到赵宗旻的小腹和……裆.部，方才吃的酪、长寿面、鸡蛋还有下午吃的燕窝稀粥，全都吐了个干净。
赵宗旻也被这丫头弄得恶心了起来，连连退了数步，想去擦身上的秽物，可又怕手沾到，男人勃然大怒：“怎么回事，臭丫头，好大的胆子啊你！”
“我、我……”良嬿眼睛有些迷离了，抓着发痒的脖子，瘫倒在地上，声若蚊音：“我不能吃花生，一吃就起疹子呕吐。”
“那你刚才还吃！”赵宗旻气得甩了下袖子，斥道：“你这在是故意恶心辱孤吗？不识人抬举的东西！”
良嬿撑着最后一点清明，虚弱地摇头，讨好他：“您赏的吃食，就算是砒.霜，奴都要吃。”
说罢这话，女孩就软软晕了过去。
赵宗旻白了她一眼，冲花平喝道：“还不快给孤把这臭丫头拖下去。”
“是。”花平擦着额上的虚汗，跑去门口换了几个太监进来清扫，吩咐赶紧抬滚水来，王爷要沐浴。紧接着，花平又命人去积善堂将薛神医请回来，给嬿小姐瞧瞧病，说话间，他点了两个沉稳可靠的内侍，皱眉道：“今晚姮娥不在，云峤又有了伤，你俩轮流照顾着小姐。”
听见这话，正在脱寝衣的赵宗旻冷眼扫过来：“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太监，哪有那么金贵，就让云峤照看嬿姬，他仔细妥当。”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核桃花生酪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