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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酒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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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贺远跟着梁观槿去赴饭局。路上,贺远还在问梁观槿,冬姐是不是搞错了片方的意思,怎么会找他们两个刚出道不久的爱豆拍戏。
个中缘由,梁观槿最开始已解释过一遍。眼下贺远再问起相同的问题,他竟也耐着性子重复地解答了一遍。
“导演的原话是,偶然刷到Sparkle的直播,觉得我们的外形条件很贴合剧本,才特地邀请我们去试镜。”
“不过冬姐的意思是,他们那边本来就是小制作的短剧,给不出高片酬,招不到多么优质的演员,估计是看我们昨天的初舞台反响不错,后续还有比较热门的综艺要播,认为我们近期会有一定热度,想另辟蹊径——本身短剧制作的流程就不长,等到播出了,我们应该还能靠余热为宣传出一份力。”
贺远茫然道:“可我压根不会拍戏啊。”
“没关系,我也不会,”梁观槿平静而坦然地耸了耸肩,“片方既然想起用跨界的零经验新人,应该也做了一些相关的心理准备。就算他们真看走了眼,选到两块中看不中用的朽木,我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窍,也没关系,反正还在试镜阶段,大家好聚好散就是了。”
贺远皱了皱鼻子,还是犯嘀咕:“可还没试镜就先请我们吃饭,尽管说是隔着镜头会失真,想提前见一面真人……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梁观槿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怎么,怀疑导演别有用心?”
“那不至于!”
贺远笃定道:“既然冬姐同意让我们去,那肯定就没啥事。冬姐总不会坑我们!”
贺远与梁观槿走到小区门口,就近找了个树荫站着,等待网约车接驾。
盛夏时节,下午六点,太阳高悬未落,天色依然明亮,却已到了晚高峰,疲惫的车流在马路中川流不息。光影的碎片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贺远的鼻尖,梁观槿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信任她?”
贺远认真道:“一码归一码,虽然她有时候做事的态度太严格,甚至于有点不近人情,但到目前为止,她给我们安排的所有工作,很明显都是为了让我们有更好的发展,从来没让我们吃过亏。”
梁观槿叹了口气,很轻地说了句什么,夏日的虫鸣太聒噪,贺远没能听清。
“怎么了?”他把头凑过去追问。
梁观槿没有躲闪。他就着无比亲昵的距离,贴在贺远的耳畔回复,发声时带起的气流直接打在贺远耳廓的软骨。贺远竟在一瞬间产生了被烫到的错觉。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路上堵车。原定七点开场,从这里到酒楼,一路顺利也要花半个小时的车程。路上稍微多堵一会儿,就有可能迟到。”
哦哦,这样啊。贺远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他不甚清醒地琢磨一阵,安慰梁观槿说:“那也没办法呀,我们总不可能提前一个半或者两个小时出门吧,万一路上全都顺顺利利,我们提前一个多小时到场,岂不是显得我俩好像大馋虫,一门心思惦记着他那顿饭?”
梁观槿的唇角微微扬起。这回,他是被贺远逗笑的。
“你这人……”梁观槿才说出个开头,他们在平台上喊的快车已循着上车点驶来,缓缓停在路边,贺远殷勤地拉开车门,他顺势收了声,钻进车里。
贺远紧随其后,与他一同在后排落座。
“我这人怎么了?”贺远执着地追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容易焦虑,有时候心又很大,挺有意思的。”
梁观槿猜测,贺远内心深处,大概并不希望自己试镜成功。
录旅综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贺远面对镜头稍有一些放不开。但他彼时没有将此当一回事。毕竟这是许多演艺圈新人都有的通病,而贺远如果想长期从事娱乐行业,那么他早晚都得自行克服这道难关。
何况演戏本就不是他的兴趣所在,自然更容易退缩。
梁观槿默默想着,暂时按兵不动。
饭局开场前,几人在包厢里围着桌子坐下,导演拿出剧本试阅的小册子,分发给包括冬姐在内的盛星娱乐三人。
梁观槿默数几声,意料之中地听到了隔壁书页快速翻动的沙沙声,他用余光扫了邻座的贺远一眼,见他眉头越来越皱,神情越来越严肃,就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大半。
贺远匆匆翻完试阅部分,悄悄在桌子底下伸手戳了戳梁观槿。
“怎么了?”梁观槿附耳过去,大大方方地在酒桌上和贺远说小话。
“我怎么感觉……”贺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这个本子里,男主和男配的相处模式,有点……”
经过一段时间CP超话的熏陶,贺远突飞猛进地增长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现在的他翻看这个本子,怎么看怎么浮想联翩。
梁观槿淡定道:“有点暧昧,是吧?”
贺远噎住,重重一点头,“……对!”
梁观槿笑了,“你猜导演为什么会找到我们?”
贺远愣头青似的“啊?”了一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最后那句的音量没控制好,偏大了些,惹来了桌对面导演的注意。胡导原本正和冬姐聊着天,循声扫过来一眼,忽道:“哎?小贺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偷偷喝酒啦?”
“没没没,”贺远忙不迭地摆手,“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太高了,我有点热,哈哈。”
胡导狐疑地看着他:“不应该啊,我记得这家酒楼是中央空调统一调温的啊……”
是时,梁观槿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温和道:“我作证,我刚刚一直在旁边监督贺远,他确实一杯没动——老老实实地等胡导您举杯开席呢。”
胡导哈哈一笑,差使陪席的副导演去喊服务员上菜,随后,他和蔼地举起七分满的酒杯:“哎呀,话都说到这了,那再不进入正题就有点不合适了。说起来,我和你们经纪人冬晓是老朋友了,都是自己人,不用拘谨。应该都能喝吧?来,我们几个先提三杯。”
贺远听罢有些不安,但他左看看波澜不惊的梁观槿,右看看面不改色的冬姐,咬着牙,也要拿桌子上的白酒往自己杯里倒。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量酒器,梁观槿已伸手制住了他的动作。
梁观槿顶着胡导审视的目光,低声问贺远:“之前喝过白的吗?能喝吗?”
贺远恋恋不舍地从梁观槿手下缓缓抽回指尖:“没试过。不知道。”
梁观槿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正巧,服务员推着餐车,跟在副导演身后进来,准备将第一道菜卤鹅拼盘摆上桌。
梁观槿顺势叮嘱服务员,“你好,麻烦拿一罐可乐。我朋友他今天下午头疼,吃过药,不太方便喝酒。”
胡导将他的话听在耳中,乐呵呵地问:“这么不凑巧?看来是我请客的时机没选好了。”
梁观槿垂着眼,温顺地笑了笑,“胡导您说笑了,您愿意赏脸请我们吃饭,是我们的荣幸。虽然今天我队友确实不太舒服,但您盛情相邀,我们也不能扫您的兴。这样吧,他的那份酒我帮他喝。”
梁观槿把话说到这份上,胡导也不好再追究,只得悻悻道:“行吧,我也不是有意想为难你们,都是自己人,随意就好。不过小梁啊,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个酒是我自己带的珍藏,品质远超市面上那些喝起来没滋没味的大路货,度数可不低啊。”
梁观槿依然笑得柔和,他举起小高脚杯,“为表诚意,我先自罚三杯。”
他说完,连饮三杯下肚,胡导面色稍霁,挥挥手,让大家如他一开始所说的先提三杯。
梁观槿说到做到,陪了六杯。
贺远在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桌上的酒他光闻味道都嫌冲,虽然出门前,梁观槿和他都吃过一点干粮垫肚子,但胃里那点聊胜于无的货哪里扛得住这样凶的喝法。
他赶忙拿了杯矿泉水递给梁观槿,用气声提醒他:“汤还没上,你先喝点水冲一冲。”
梁观槿接过矿泉水,没立刻喝,先放在了右手边。
胡导见状,终于满意地放缓了神色,语气和善地招呼大家别只喝酒,也多吃点菜。
一顿饭贺远吃得食不知味。
梁观槿全程喝了双倍的酒,好不容易捱到十点多快散场,他支着脑袋,半趴半倚地靠在桌沿,面色苍白,一双眼水雾迷蒙,水晶吊灯的暖光落入他眼底,斑驳璀璨,目光竟已略微涣散了。
贺远试着和他搭话,但他五句里只能慢吞吞地应两句,剩下三句,贺远在讲,他就默默微笑着听。
胡导和冬姐聊了全程,终于就选角问题上达成了共识:虽然两个小年轻从前没有荧幕经验,不会演戏,但没关系,只要为人真诚、勤恳好学,胡导可以让副导演慢慢教他们。
贺远扶着梁观槿站在酒楼门口,和冬姐一起送胡导与马副导演上车离开。梁观槿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半边身子软绵绵地靠在贺远身上。他的下巴搭着贺远的肩膀,一呼一吸间,温热潮湿的气流自贺远颈侧拂过。
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在贺远头皮里炸开,他心跳如擂,几乎要沦陷在甜蜜的烦恼中,既担心冒犯,不敢大幅度动作,又怕梁观槿站不稳,舍不得放开,天人交战到最后,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虚笼着梁观槿。
谁成想,眼瞧着汽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梁观槿轻轻打了个哈欠,没事人似的倏然站直了,退开半步。
冬姐神色如常地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去,她还有工作要回公司处理。
梁观槿点了点头,甚至有精力关心贺远:“刚才吃饱了吗?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
迷幻的醉色从他面上退去。梁观槿站在深夜的大都市街头,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照在他身上,光影如水一般流动,将与白玉同色的桃花面映得妖冶。
但他的神情却淡然,宛如沿街橱窗中一件精致华贵的水晶摆件,与行人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在强光的衬托下,愈显得瑰丽而疏远。
贺远怔怔地看着他,没出息得把质问他装醉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发什么呆?你又没喝酒,”梁观槿笑起来,在贺远眼前晃了晃手,周身的气场蓦然软化,又变回了贺远记忆中的温和亲切的知心好友,“还是说困了?”
“没,”贺远把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真没事?”
梁观槿满不在乎道:“我能有什么事?”
“我感觉胡导特意在灌你。”
梁观槿听出他语气不善,笑道:“他灌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旋即,他又说:“其实像胡导这种,只是好面子,没什么坏心,已经算好说话容易应付的了,假如真遇到一个较真的,今晚远没这么简单。”
他拍了拍贺远后背,笑眯眯地推着他肩膀走了两步,“我就当你没吃饱了,走吧,反正现在气温降下来,我们正好在附近散散步,背着冬姐找一家店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