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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要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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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三嗪的副作用没有前两种那么明显,好像是找到适合的药了。江童的状态也比上周好了一点,能够背下来知识点,白天也很少打瞌睡。心里终于开心了一点,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考研,只要能熬过剩下的一个月,他就成功了。
吃了一周的拉莫三嗪,没有任何不适,江童高兴地和楚河分享。楚河摸着他的脑袋,得意地说:“我就说会好的吧,信我不会错的。”
医生再给他开了一周的拉莫三嗪,右佐一直在吃,不过四院一次只能开一盒。
医生说,再吃一周看看能不能稳定,如果没问题以后就是这种药了。
江童仿佛看到了光一样,心里开出了一朵春花。
终于总算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状态没有前几周那么糟糕,江童开始注意到身边的世界,和以前一样,江童开始给楚河准备便当。
如果能一直都这么幸运就好了。江童在心里暗暗祈祷。
这天晚上,江童吃了安眠药准备睡觉。楚河坐在床边替他捏好被子,陪着他等他睡着。
“小童,等你考完试,我们去看极光好不好?”
“好啊!”江童登时睁开眼,眼睛里闪着光,“我想去,不,我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好努力,考完以后我带你好好玩。”楚河将里面的被子折了折,防止钻风进去。
药效开始发作,江童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嘟囔:“楚河,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该多好。”
楚河坐在床边愣了一下,俯身理了理江童额前的碎发,声音极轻,却十分坚定:“现在也不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病情似乎渐渐稳定,江童的状态也开始走向正常。
感谢四院,感谢医生,感谢拉莫三嗪。
突然想起来周远好像也考研,这日江童给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周远满脸凄苦地抱怨:“小童我要死了!这个高数,我一点也听不懂!”
江童笑着安慰道:“学过一遍应该还好吧。”
“我学过吗?”周远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别人是复习,我是预习。”
“哈哈哈哈,活该,谁让你大一的时候不听。我当初的高数、线代、概率论可都是九十几。”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和周远的相处模式就是互怼,以前就是这样,江童的心情好了不少,看着屏幕上的人笑道:“我去你的小杰瑞。”
周远一脸生无可恋地说:“你就幸灾乐祸吧,新闻学虽然不考数学,但是竞争异常激烈,背的也巨多,我等着你打电话跟我哭。”
“小瞧谁呢?我好歹也是文科生,记忆力比你好太多。”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挖苦,专找对方的痛处戳,但心里是欢喜的。
一切都在变好,一定会好的。江童暗暗想。
在南方的好处是,就算已经十二月了,穿一件卫衣就可以了。不要裹得像根粽子,手指冻僵到笔都拿不动。
二十一号的公共课,二十二号的专业课。
终于结束了,这一年多的挣扎和辛苦,终于结束了。
他坐在车的后座,看着窗外的夜空,心里突然空荡荡的。这一年他无论如何痛苦、如何难受,都摸爬滚打地撑过来,只是因为他想实现他的新闻理想,他想成为拿笔杆子的人。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捧炭火,他靠这点微光,撑过了寒冬。
“想吃什么?今晚我好好犒劳你。”楚河在前面开车,看着后视镜的江童。
“嗯……不是很饿,想喝奶茶。”江童靠着椅背,满脸的疲倦。
“吃火锅吗?”
“吃!”一听到火锅,江童似乎活过来一般,从座位上弹起来。看着后座上的人像一条鱼一样,楚河忍不住笑了笑。
“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有想要的吗?或者想去哪里玩?”
江童拿起一旁的枕头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的天沉思。他竟然忘了自己的生日快到了,果然考研人一认真起来眼里只有考研这件事。突然问他想要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好像没什么想要的。非要说的话,此刻最想要京传的录取通知书,当然他是不可能告诉楚河的。
“你送的我都喜欢,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看极光。”
“年末可能比较忙,我们元旦去看好吗?”
“好,都听你的。”
连续三天,江童都按照考研时期的生物钟醒来。突然不用再按部就班的学习,他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好像空落落的,无所事事。
楚河最近都特别忙,时常加班。就连圣诞节这天,原本约好了去看电影,给他过生日,最后在半路上接到开会的电话又折回去了。
原本约的六点吃完饭,然后推到了七点,七点也没有人,楚河说可能要十点才能回来,如果等不及让他先睡。
怎么能先睡呢,他一定要等楚河回来。他要亲口向楚河道谢,并会亲口告诉楚河,他会考虑两个人的关系,和未来。
嗯,未来,这是他第二次考虑自己和别人一起的未来。
江童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微薄,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通了:“喂你好,哪位?”
“童……”
熟悉的声音穿破耳膜,扎进心里。江童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童,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不是有枚戒指落在你那里了?你有看见吗?”
戒指?江童隐约记起那年和顾楠同居,好像是找到一枚戒指。走到卧房找到他的收纳盒,将里面的杂物拿开,在最下面找到一个密封袋。里面有两枚戒指,一枚是顾楠的,一枚是他拿去配的。
拿起顾楠的戒指,江童仔细看着上面的刻纹,正欲说话时,手机那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顾楠:“老公,你再不吃就凉了。”
是简音,又是简音。江童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握着手里的戒指,突然心头一震,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浑身发软。
看着戒指上的刻纹:G&J
江童突然大哭,那个“J”根本不是“江”,而是“简”,是简音的简。只有他在自作多情,只有他在痴心妄想,只有他和傻子一样欢天喜地地跑去五金店配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还白痴一样地刻上相同的刻纹。
在顾楠心里,永远只有:顾楠&简音
而江童却一厢情愿地刻上:顾楠&江童
顾楠的心早就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何夏,那是他的朱砂痣。
一半是简音,那时他的白月光。
只有江童,从头到尾只有江童在自作多情,他只是顾楠的蚊子血和白米粒,他只是一个工具和容器。
顾楠从来都不需要江童的“江”。
呵,哈哈哈哈哈——
江童仰头大笑,眼泪沿着下巴滴在地上。他真是可笑啊,他真是活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来害他?为什么要在他想重新活下去的时候将所有希望打碎?
——顾楠,你为什么这么狠?
昏暗的客厅内,没有一盏灯,只有眼前不断燃烧跳跃的火苗。江童把所有照片一张一张扔进火盆里,看着它们烧成灰烬,带着自己的回忆,和所有感情,都烧成一团死灰。
手里握着两枚戒指,江童最后看了看,径直扔进火盆里,看着戒指被灰烬掩藏。再将所有的药倒进去,看着白色的药片变成黑色。
那是他曾经全部的希望,他自以为的救命稻草——拉莫三嗪,如今不过是一捧灰烬而已。
耳边回荡着曾经的誓言,如今不堪一击。
——“我一辈子对你好。”
——“我还喜欢你,只是不想在一起了,一辈子太长。”
说要对自己好的是他,说一辈子太长的是他,说想重新开始的是他,说感情就是逢场作戏的也是他。都是他,从以前到现在,伤他负他害他,都是他。
江童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看着眼前燃烧的火苗,眼中含着泪光笑着自言自语:“楚河,你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去看极光?我可能看不到了。”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楚河开车往回赶,心跳莫名加快,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眼皮一直跳,他心里总有些发慌。
楼外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像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满地残渣。红的黄的粉的,都映在江童瘦弱苍白的脸上。
江童穿着一件白衬衫,赤脚走到天台,脑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话在回荡,问上天,问命运,也问自己,为何这样?
站在天台边缘,冷风吹刮着江童的衣摆和碎发,此刻他却异常的平静,心脏仿佛已经死亡了一样,再也感受不到它的跳动。
顾楠曾说,他是圣诞老人给的最好的礼物。
不,江童苦笑一声,他是圣诞老人的弃儿。
看着脚下穿梭的车辆,江童拨通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情绪,他问:“如果有下辈子,换你先喜欢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同样沉默了许久,最后冷静地回了一声,“好”。
冷风从耳边刮过,江童笑了一声,纵身一跃。
清晨天光已至,整个城市被一团白雾笼罩,街道上的人渐渐汇聚,嘈杂声、警车鸣笛声划破被冻僵的长空。
大雪飘扬,雪团将枝头压弯了腰,地面上的血迹逐渐被雪覆盖直至再也看不见了。人群渐渐分散,继续埋头赶路。
楚河站在医院走廊,身体颤抖,空荡荡的走廊内只有他极力压抑的啜泣声。突然手机铃响,是一条定时消息:
请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死后,请将我有用的器官全部捐献。
请告诉我的父母,我没有做坏事,不是畏罪自杀。
感谢。
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文字,楚河靠着墙壁抱头痛哭:“你什么都留下了,却唯独没有将自己留给我。”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行人说话时口里呼出白气。几对情侣慢悠悠走着踩雪,男生将女生的手捂在自己口袋里。
在遥远的另一边,周远坐在自习室内看着平板上的网课昏昏欲睡,江爸爸和妈妈依然在吵架,地上一片狼藉。而在另一个国度,宽敞的卧室内,顾楠正在与简音享受夜晚的亲昵。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