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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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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此地,沉伶就看到了自己此前落的符咒。
符咒翻飞,被封印的灵识躁动不安地想要冲破束缚,困锁的铁链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牧镜尘表情越来越痛苦,噬心淬骨的痛感袭来,他强行将翻涌的灵力压下去,可是压过一番又有另一波巨浪涌来,直将他掀飞。
牧镜尘承受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朦胧之中,他似乎听到沉伶的声音贴着他的胸口想起,“牧镜尘,醒醒。”
牧镜尘想睁开眼,可是却无能为力。
他坠入了一片无尽的火海,那火光滔天,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忽然,火海之中一道灼热的灵力没入他的灵脉之中。那也似乎是一团火,只是这团火不像外面的那般灼热滚烫,更像是源江溪流,它汇入了他的灵脉之中,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滑过躁动翻涌的湖面,湖面立马平静下来。那团如清泉般的火团流经灵脉,穿过灵境之海,来到那段被封印的灵识前。
牧镜尘缓缓回过神来。他与沉伶在他的灵境之海的最深处相见。
在两人身旁,是那段被他亲手一丝一缕剖出来的灵识,用魂识链困锁着,铁链之上,是沉伶之前落下的摇摇欲飞的符咒。
看着那段挣扎着要破封印而出的灵识,牧镜尘有些慌张,有些不安,有些不知所措。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惧怕那段灵识。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去觑沉伶的神色,生怕他脸上露出一丝怨恨、责怪。总之无论是何种,牧镜尘都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可出乎牧镜尘的意料。
他没有在沉伶的脸上看到任何一丝责怪、一丝怨恨、一丝后悔。相反的,他哭了。那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像是不要钱似的。
牧镜尘慌了,他笨拙地伸手去擦沉伶的眼泪。
沉伶伸手圈住他的手腕,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他说,“傻子。”
在火球中泛滥而出的火星由红变黑的瞬间,一段段过往的灵识与魂魄悉数通过那黑色的火丝渗入沉伶的体内。
沉伶什么都想起来了。他的记忆从元始天尊的精气神化上古三神至今,无一遗落。
五百年前,沉伶身死,触动了云笈签。云笈签将他的魂魄与灵识吸纳。之后,众人天涯海角找寻沉伶的魂魄与灵识,也只寻得丝丝缕缕,这也让众人误以为他彻底身死魂灭。
其实不然,他的所有灵识和魂魄大都被云笈签吸纳保存。直到这一次,仓颉胡珠破形而出,再次将之前吸纳沉伶的灵识和魂魄吐出,尽数还给了沉伶。
他都记起来了。记起他与牧镜尘的过往,记起两人之间在一起的种种细节。
黑色的火丝被沉伶尽数吸收。
滔天的火光暗了下来,火球也彻底熄灭,落在了沉伶的手中。
密林已经彻底烧毁,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根树根可怜兮兮地立在灰烬之中。
沉伶随手划落了一片虚空,非但没有从牧镜尘的灵境之海中撤离,反而将自己的掌心贴近牧镜尘,十指交握,将自己的魂魄送入了牧镜尘的灵境之海。
牧镜尘浑身一震,初有不适,但很快就习惯了沉伶的魂魄。
可是面对已恢复全部记忆的沉伶,牧镜尘有些想逃。但对方没有给他机会,反而步步紧逼,“牧镜尘,我从未怪过你。你又何必,要将我的死怪在你身上。”
牧镜尘颤抖着闭上眼。终于,那段挣扎破出的灵识再也抵挡不住,冲破了重重封印,归入牧镜尘的灵境之海。
沉伶环扣住牧镜尘的手,“我陪你一起面对。”说着,口中念诀即起,“太虚有相,万象皆空;太极未分,无极之初;神游太虚,遨游八荒;太清原始,归元返本;灵台清明,洞悉识灵。”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又涌来了无尽的火光。
火光燃烧的瞬间,两人似乎回到了五百年,沉伶身死的那天。
这次的画面比牧镜尘回忆的画面更加完整。
四周流淌着沉伶的鲜血,那些鲜血渐渐干枯,形成一片片斑驳的血迹,绵延百里。倏地,一阵风吹来,斑驳的血迹迅速燃起了一团火影,百里之内迅成一片火光滔天的火海。
牧镜尘抱着沉伶的尸身,淹没在火海之中。可这片火海,像是故意绕开了他,直往沉伶的尸身上烧去。牧镜尘掌心凝聚神力,想落一片虚空阻止火海的蔓延。可是他体内的神力已经尽数灌入了沉伶的尸身里,哪里还有神力。牧镜尘贴近沉伶的掌心,乞求能将自己的魂魄没入沉伶的灵脉。
既然,死不能同身,那便让他们彼此的魂魄共亡罢。
可沉伶已经身死魂灭,哪里还有什么灵脉可入。牧镜尘绝望地看着沉伶的尸身被这片火海侵蚀,直至烧成灰烬。
他守在沉伶被烧毁的地方,固执地不愿意离去。尽管他的心里明白,这一次或许不会再有重生。可是他仍存有一丝幻想,幻想着这是沉伶又一次的浴火重生。只要等够五十年,他就能再次见到复活的沉伶。
日夜交替,岁月流转。牧镜尘不吃不喝守在沉伶身边整整五十年。可是希望并未如期而至。
牧镜尘疯了一般掘土刨地,想将沉伶从湮灭的土地里刨出来。刨了整整七天七夜,刨得他一双手溃烂不堪,关节扭曲,血肉翻飞,可是他仍不愿停。
沉伶看到这,忍不住伸手牵起牧镜尘的手。牧镜尘的手已经长好,但是可以看出手指的关节弯曲,形状古怪。
沉伶刚认识牧镜尘时就发现过这个问题。当时他还以为牧镜尘长箫练得太刻苦,把手指都练扭曲了。没想到原因竟是如此。
沉伶轻柔摩挲着牧镜尘已然变形扭曲的指节,满眼心疼,“还疼吗?”
牧镜尘摇摇头。彼时,比起失去他的痛,这点伤痛不足挂齿。尽管这伤痛,使得他近三十年无法拿起长箫。
以牧镜尘的医术都治不好手的伤,可想而知那伤该有多重。牧镜尘却这样轻描淡写地略过。沉伶无言地望着他,握着牧镜尘的手微微收了些力。
这个时候,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牧镜尘孤零零地跪倒在一个土坑之中。他硬是用自己一双手,生生挖出了一个大坑。
狂风暴雨袭来,将他整个人浇了个通透。电闪雷鸣之间,沉伶听到牧镜尘撕心裂肺的喊声,“沉伶!”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无尽肆虐的风雨,牧镜尘的声音渐渐淹没在瓢泼大雨之中,连带整个身躯都倒在了土坑之中。
此时,遗落在一旁的云笈签签身散出一团浓重的红雾,那红雾朝牧镜尘涌去,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红雾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牧镜尘在这团红雾之中苏醒,醒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根云笈签。
此时,天色放晴,灿烂的金色光芒照耀着整片大地。牧镜尘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支云笈签,那温润华凉的触感似乎在提醒他,沉伶曾来过。牧镜尘绝望的眼神之中透出一丝迷茫还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一个人坐在土坑之中,思虑良久。最后,他站起身,拍了拍已经湿透脏乱不堪的衣衫,从地上拾起他的青玉长箫,一步一步,爬出了土坑,离开了这里。
彼时,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折射出金色斑驳的影子,那影子随着牧镜尘走远的步伐越拉越长,渐渐生出一种凄凉。
幻影到这里就结束了。
沉伶与牧镜尘面对面站立,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悄然退场,留给二人的只剩下一室的静谧。
两人彼此对望,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沉伶终于伸手,揽过牧镜尘的腰。
他贴在牧镜尘的胸口,听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眼睛有些氤氲,“牧镜尘,我有没有说过。”
牧镜尘垂下眼睫,“什么?”
“好喜欢你。”
轻轻柔柔的吻落在沉伶的眼睫上,柔和的嗓音贴面而来,“我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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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伶和牧镜尘带着花满市回到了边奇水在堇阳城的小院。
深夜时分,小院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月光如水宣泄。
花满市被那片虚空保护着安置在床上,绝尘和边奇水还没有回来。
沉伶和牧镜尘来到床边,花满市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面容消瘦凹陷,眼睛已经被人挖走,只留下两个黑黢黢的留有乌黑血迹的黑洞。他昏迷不醒,呼吸微弱。
牧镜尘给他把了脉,脉象平和,与常人无异。可有一点不同,无论是花满市之前修的那道灵脉,还是后面用五彩灵石碎片另辟的那道灵脉,都没有了。这两道灵脉,像是被人一点一点生生从脉络之中剖离出来的,这个手法精细高妙,既不损害花满市的性命,又能将灵脉完整剥离。
被剥离了灵脉的花满市,此时灵力修为全无,与普通凡人无异。
这样完美的剥离之法,就连牧镜尘都是第一次见。他说,“性命无碍,只是他的两道灵脉都被人剥离,以后再无法修炼。”
沉伶听闻,亦有些惊讶。他也把了一下花满市的脉络,确实再无法探查到花满市两道灵脉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