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国本 ...
-
室内炭盆上火星噼里弹舞,顾煊面色惨白,想起几月前那只酒囊,侍从信誓旦旦,说是陛下赏。
是陛下赏......是陛下赏......他忽然抓住叶润行的手,魔怔道:“是秦治!一定是他!他做得这种假君父之名的事!舅舅知不知道?他一定会治他的罪!”
叶润行轻拍他背脊安抚着他,眼中微有失望之色,待到顾煊平静下来后他才开口,尽是无可奈何之色:“当时东宫近侍之人已在陛下盛怒之下或贬或杀,我在庐陵寻访多年,也未曾找到踪迹,想来是晋王处置了。”他对秦治仍保留昔年的称呼,显然以为他不配太子之位,“晋王阴戾,早有异心也,做出弑杀兄长之事,不足为奇。”
“他还做过什么?”顾煊一怔,叶润行揭过茶盖,水雾后眼神冰冷而锐利,“你还不知道,你死讯传来后,朝廷是何沸反盈天、难解难分,晋王又是如何曲意媚上、浑水摸鱼罢?”
“阿瑶曾同我说了些。”顾煊艰涩道,叶润行摇摇头,声音含恨,“公主久居内宫,并不知其详,昔年声势,非公主所能想。”
他又饮了口茶,目光微微涣散,手指却情不自禁紧攥于案下:“你死讯传来后,陛下大病一场,数月不能视事,待他重新能上朝之后,便决意诛那钦差三族,更决意御驾亲征对鞑靼用兵。”
“那钦差乃无心之过,太子以为其罪不至死,便求情力保,已令陛下不悦。后来太子殿下又屡屡劝阻用兵之事,陛下更盛怒,称殿下不孝不悌,何德何能堪正位东宫!”
“殿下并非不为你伤心,只彼时国库因连年用兵,已然空虚,况且陛下才刚病愈,如何能以身涉险?太子殿下屡屡劝阻,而彼时的晋王却附和上意,一应奏表情真意切,倒真与你情深义重一般。眼见晋王如此,陛下对太子殿下便更为不满,以至当堂呵斥、言子不类父,而对晋王更见宠遇。殿下临终前,陛下甚至未踏足东宫半步,直至殿下薨后才知殿下已病入膏肓,纵然悲痛,亦于事无补。”
“那些天正是晋王随驾!”叶润行狠狠敲打着桌案,终按捺不住怒意失态,“而他还假惺惺在太子灵前哭丧讨好陛下,后来便顺理成章便进位储君!”
“我同太子哥哥什么关系,同晋王又什么关系.......”顾煊全身发抖,气得不可自已,“我从小就厌恶他,我没有喜欢过他,舅舅怎会觉得他是真心为我哭的?”
叶润行望着他,静静道:“确实如此。但陛下伤心到极处,如何看得清?”
是他为秦治做了筏子,是他令太子鸿含恨而终,昔年的国本之争,由头竟是他的死。
他们间一时又陷入沉寂,许久,顾煊艰涩地开口,喃喃道:“是我的错吗?我害死了太子哥哥,我害死了他.......”
他许久没有听到叶润行的回答。很久后,叶润行才缓缓道:“不是你的错,只是晋王的错。是他有了野心,你同陛下皆因身在局中,为他所用。”他的声音旋即又冷峭愠怒,不屑道,“他阴毒卑劣至此,如何堪为大秦皇帝?”
“是,他不配。”顾煊亦恨恨道,“舅舅百年之后,只有太子哥哥能承过他衣钵,他当不上大秦的皇帝,便该他子孙做!”他抓住叶润行的手,恳切道,“我会助阿曙,你也要助我。”
“我未曾有一刻忘记太子殿下。”叶润行朝虚空中遥遥行礼。顾煊眼底酸意几乎要涌泄而出,同叶润行别过后疾步冲出府邸,呵斥随从抢过马,便朝城外疾驰而去。
,
他远远地将随从皆抛在身后,朔风如刀割痛面颊,刚硬而刺痛,等远远将城门抛开数里后才勒住马,倚在路边一棵树边吁着气,用手掌覆住面颊。
他不想让秦治得意,秦治却因他而得意;他不想让秦鸿伤心,秦鸿却因他伤心.......那一番风波俱在他们以为他死后,与他息息相关,却又毫无关系------真情假意,假意真情,他怎么分辩得清?他如何能分辩清!
舅舅不会信。
秦赫为他悲痛欲绝时是秦治在宽慰他,斥责他虚情假意,倒是他不懂事了。他因他得了圣心,来日或许会因此高居庙堂,若是秦治真的登基为帝、千秋万代,九泉之下,他又以何面目去见太子哥哥呢?
有车队疾驰而来,却不是城门的方向,他看了一眼,还未看清,那家奴便下马朝他一甩鞭子,辱骂道:“哪来的游氓!还不快给我家公子让路!”
马鞭掀起的尘土溅上了他衣袍,他厌恶不已,更不愿动身:“你们公子是谁,纵容家奴如此无礼,怕是一世别想入京了。”
那家奴还未回话,车内的人却先掀开了车帘叫骂:“本公子府上的奴才,也比你这刁民尊贵万分......是你?”
顾煊抬起头,看见那人面容,亦不禁错愕:“谢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