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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是敌非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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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又为何会关在地下?难道是他算错了,这底下竟不是春分上神吗?那春分神有到底在哪?它身上又为何会有神力?
那怪物低低嘶吼了一声,没有了这堵密不透风的墙,声音更为清晰地传了过来,像极了某种凄厉的哭喊——一直以来,被他们当成春分上神的哭喊的声音。
子祟又往侧边一步,挡在他身前,掌心里煞气凝聚,起初也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吓了一大跳,现在却又回过头来嘲讽一笑,乐不可支:“猴精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湛离回过神来,抽空踢了他一脚,这才并肩站到他身侧,眯了眯眼:“小心。这东西……身上似乎是煞气。”
子祟沉下了脸色,“嗯”了一声:“早看出来了。”
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总之有神力也有煞气,而且这黑黢黢的外形似乎都是煞气凝聚而成,既然如此,那……就多半是地府搞出来的名堂了。
那怪物只靠这两条纤细绵软的“腿”,显然难以支撑三个“人”的重量,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然而不管往哪个方向倒,背上其余的两个人形总有一条腿支撑住平衡,使它看起来很是诡异。就这么缓慢地,一步步地,挪了过来,好半天才走到他们面前。
不仅是主体,就连另两个分身的动作,也慢得出奇。
湛离和子祟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躲开了迎面那轻飘飘的拳头,有些疑惑:“刚刚……不是还很厉害的吗?”
“小心为上。”
话落,子祟就已经一个笑面骷髅砸了过去,凄厉的笑声尖锐刺耳,比那哭声更要渗人,在这空无一人的洞穴里更是翻了个倍,直接炸在了那怪物身上,将他炸出了三步远,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这也太不堪一击了。”因为实在太弱,反而显得不太真实起来。
子祟又“嘁”了一声,迈出一步,掌心煞气更甚:“管他抗不抗打的,怪里怪气,弄死再说。”
说罢,又一个闪身蹿了出去,煞气连成一片火海,向那怪物烧了过去,然而那怪物竟八爪着地,嘶吼一声向洞穴墙壁上攀爬上去,迅如闪电,几乎是瞬息之间就从头顶拖曳着另外四只不知道是手还是脚的纤细肢体,爬到了湛离身后,宛如蜘蛛一般,“嗤”一声从“嘴”里喷出了一股毒液。
湛离反应神速,堪堪一个闪身,差点被那毒液射中,只见毒液一接触洞穴墙壁就把一大片都腐蚀成了黑炭。
“阿离!”
他回过神又往后一蹿拉开了距离,手里已经祭出了神剑听羽,周身都缭绕着一股神力:“别叫‘阿离’。”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某种强劲的药,轻而易举就能烧穿他的理智,井然有序的心理,瞬间就被子祟二字侵占。
子祟却抽空又看了他一眼,故意嬉笑:“偏不。我喜欢。”
湛离磨了磨牙,没空骂他,眼见着那只漆黑的蜘蛛精又闪电式的嘶吼,用来充当嘴的窟窿被它这一吼而越撕越大,更显得触目惊心骇人无比,向着一神一鬼径直蹿了过来。
他更快,利剑一挥带出刺眼的光芒,却被那怪物一个灵敏的翻身躲开了,子祟算计好他的落点,将煞气凝于掌心,一拳却挥了个空——那怪物忽然又缓慢起来,以至于竟跟不上他算计出来的落点!
他索性煞气大涨,掀起气浪,直接将那怪物掀翻在地,才后知后觉:“怎么回事?这东西当真奇奇怪怪的!”
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在地狱也没少见,人间的异兽也大多都奇形怪状的,可还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东西,这会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后背发凉燥郁起来。
不如说……
他们费尽辛苦先去汤谷挨了九个太阳的炙烤,又千里迢迢先去找了岂无衣汇合,再赶来锦官城爬进乱葬岗,也不知道在该死的缝隙里爬行了多久,才找到这个洞穴,结果,没有春分上神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线索,只有一个怪物被关在地下等着他们。
这本身就够奇怪的了。
湛离却眯了眯眼,敏锐地注意到那怪物并未被煞气所伤,只是纠缠成一团的十二只手脚和三具身体在起身时里,调换成了嘴部撕裂的那一只!
……不好!
湛离反手神剑一扬,立刻飞出了三道光刃,堪堪将那怪物挡下,锋利的光刃甚至劈落了它三只手脚和半截身子,煞气所化的部分在离体之后,便迅速化成了漆黑的雾,消弭无形。
“小心!这不是它,是它们!一个速度快一个速度慢,还有一个不知道又有什么能力!煞气伤不到它们的!”
子祟“嘁”了一声,显然是对煞气伤不到它的事十分不爽,只是这眼一瞥,便从被切断的身体里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东西,慌忙喊道:“阿离!我知道还有一个是干什么的了!那是个容器!里面有人!”
“什么?”湛离侧目看去,那怪物被他削去了其中一个分身的半截身子和三只手脚,仔细辨认一下,就能确定那个人形剩下的部分是一个头和一只手,而身体被割裂的部分,确实露出了一截粉色的衣角,显然是有个人被包裹在其中,当即眼前一亮,“是春分上神!”
他就知道他的猜测不会有错!
“那怎么办?”
被他削去了一半的那只口部是没有撕裂的,那么,除去包裹着春分神的这一只,另一只完整的……
就是速度快的那一只!
他握紧神剑,光芒熠熠,眉宇里透着某种耀眼的光彩,只干脆利落道:“把上神剔出来!”
“什么?”他以为是剔骨头吗?这么简单?
然而话落,他就已经凝起神力,缭绕周身,衣袂都无风自动,翩飞起来,神剑破空一鸣,便挥剑间光屑如雨,那怪物已经遭到激怒,动作更加迅捷,这满天刺眼如雨之刃,竟没有一个能击中它!
反而是湛离,却在躲闪之下更加狼狈。
子祟忍不住想出手相助,却听他抽出空来扭头便道:“子祟!润物谱!”
春分神看情况,很有可能是陷入了比较持久的昏迷状态,而要用外力分毫不伤地把他剔出来实在是有点困难,若有润物谱……
定能唤醒上神!
子祟瞥了一眼战局,一咬牙,便身如掠影钻进了那道他自己炸开的小口,进了先前关押那怪物的地方。
只是这一去,难免心神一颤。
这洞穴原是一大一小两个,像个葫芦,外面是小间,而里侧这个,却又要更大一些,子祟在掌心燃起火焰,点亮四方,便见脚下刻着深深的复杂阵法,每一条沟壑里,都弥漫着几不可闻的煞气——经过人间近百年的消磨,这些煞气依然未曾耗尽,可想而知,原本,该是多么剧烈啊。
阵法上的八个方位各有一条粗壮的锁魂链,零零散散地指向中间位置,而阵法中央,凝着一滩老旧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血泊,一卷竹简,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掩盖了上面零星的血迹,就这么被吊在其中一条锁魂链上,想来,这就是湛离所说的,润物谱了吧。
但他没动,只是站在阵法中央,周身血液,一寸寸冰凉下去。
近百年来,春分上神,就这样被八条锁魂链困在这阵法之中,能够拯救他的润物谱就挂在他眼前,他却血洒四方,也动弹不得,费尽努力,也无法拿到。
人世间最残忍,莫过于希望近在咫尺,中间却隔了一条如天之涯,一如曾经,放肆将温柔带进他的世界,却高坐明堂飘然世外的湛离。
他等了八百年,至少把湛离等来了,可他呢?春分上神呢?
他没有。
他在一片黑暗里,被煞气侵蚀,被绝望折磨,被痛苦吞没,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能听见他,他连光都没有。
纵是如此,他也硬抗了近百年。
才终于被炼化成了这样一个诡异而恐怖的……怪物。
其过程,又岂止绝望二字?
但他本身凄苦,只觉人间多少折磨都及不上自己所受分毫,本不是会对别人的境遇产生痛苦共情的人,让他觉得浑身冰凉以至于动弹不得的,是这煞气,是这阵法图案,也是这怪物本身。
良久,他才对外轻唤一声:“阿离,进来!”
白衣青缎的身影一闪,那怪物紧随其后,子祟又是一个笑面骷髅,炸毁了入口积累的沙石,勉强将入口堵上了。
湛离一身狼狈,鏖战之下难免凌乱,刚抽空喘了口气,便回头道:“怎么了?”
子祟站在那诡异的阵法中央,没有说话,只不动如山地注视着他,那双曜石一般的眸子,像一湾深海,干净,清澈,却一眼探不到底,流动的,是满满的哀伤。
一神一鬼之间相隔并不遥远,却恍惚隔了一整个天涯。
他仿佛穿胸挨了一箭,疼得手脚发麻,愣愣又呢喃了一句:“子祟……?”
他终于动了,想往前,想往他那边迈出一步,提起步子的瞬间,却又往后退去,他伸手一指脚下:“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地府的炼魂阵,用来将亡魂炼化成供地府驱使的低等鬼差,春分神……被置于阵法中央,炼了近百年,才炼成了那么一个怪物!湛离……自八百年前就在算计我们的幕后之人,是地府,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