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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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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折棠》/蓦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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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
凛风如刀,削人面皮。
朔雪接连下了数日,天地苍茫,檐上的雪摞得如瓦砾一般厚,连枯败的残枝梢头和树杈上都积了薄雪,树干被融化的雪水浸没,棕褐色愈发深浓。
滚烫的鲜血溅在皑皑的阶上,惊得府中妇孺凄声尖叫。
府中掌权的老爷方才被官兵拖上了囚车,在场之人唯有一房小妾凄厉的咒骂:“你们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夺人性命,目中还有无王法!”
为首的监官手持明黄的圣旨,面如玄铁地宣告:“圣上有旨——许侍郎中饱私囊,以致国库亏空,犯下贪腐重罪,府上家财悉数收缴!府上男丁流二百里,女眷皆入官窑!若抗旨不遵,就地斩杀!”
寒鸦应声长鸣,哭啼声不绝如缕。
一片鬼哭狼嚎中,一位身着宫装的太监脚下生风,行至人群中面色苍白的娇柔美人面前,尖声细气地为她指了条生路:“后门口尚停着一辆入宫的马车,若姑娘愿进宫与旧人一叙,此案或有转圜的余地,否则这阖府上下——”
话未说完,言尽于此,然不用说清道明,其中的意味,秦疏棠已了然于心。
总归是经人授意。
这一桩罪名,恰是最遭万民唾弃的。
有人要置许家于死地。
不待秦疏棠多想,先前盛气凌人的四姨娘已变了谄媚讨好的模样,抱着她的大腿笑着劝说道:“疏棠,既唯有此法能救阖家性命,你便随公公去罢。”
秦疏棠娟秀的蛾眉蹙起:“烦请公公带路。”
公公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作礼扬手:“姑娘请——”
秦疏棠行至后门才发现连后门都被百姓用粗粝的石子砸出了狭长的划痕,说明后门原先是聚着百姓的,而今夹道尽是整肃威严的官兵。
公公在这些官兵眼皮底下这般明晃晃地带着她上马车。
而这些官兵都是商择序的人。
是他遣人带兵擒走的她父亲。
秦疏棠剪水的双眸荡着细微的涟漪,黯然的眼神里蓄着无尽哀愁。
她最后仰首望了眼天幕中翻涌的浓云,掀开布帘上了马车。
随后,车轴催动轱辘碾过印着她绣鞋印痕的浊雪,驶向幽寂的皇宫。
从破落的府邸至宫中,车驾前的骏马一刻不停地驰骋了半个多时辰,一路畅通无阻,只在进入宫门时受到了宫廷侍卫的盘查。
然仅是查验了一下东宫的玉牌,便无人再掀开车帘看马车中是谁。
她怎不知何时入这宫城,竟不必下车。
商择序果真手眼通天,朝野上下,禁庭内外,皆藏着唯他马首是瞻的鹰犬。
当初她救他时怎不知他享着这样的尊位……
马车在东宫门前缓缓停下。
公公在叫秦疏棠下车前,递进来一方锦帕叫她盖上,竟教她生出一缕商择序欲迎娶她的错觉。
她明知大祸降至,不知今夜会发生何事。
秦疏棠在锦帕的遮掩和宫人的牵引下步入东宫的寝殿。
开启殿门时,北风猎猎作响,呼啸着扑入殿内,吹得帷帐似夜航船只的风帆。
一阵妖风直冲秦疏棠的脸颊,刮落了蒙在她头顶的锦帕。
搀扶她的宫婢吓得惊慌失措,未敢看她姿容姣好的脸,仓惶将寝殿的门关上,扣上锁环。
四下窗门紧闭,秦疏棠看不见窗外的霁月与松涛。
婆娑的树影和窗格的花影落在桌案前,烛火胡乱摇曳。
窠巢中的雏鸟叽喳啾鸣,秦疏棠只听得见声音,寻不见踪迹。
雏鸟们嗷嗷待哺,同她一般整日都未曾进食。
家人的安危没有着落,她岂能不焦灼?
殿中烧了地龙,炭火吡啵,腾起丝丝缕缕的暖意,终归是让她的指尖没那么寒凉了。
秦疏棠不知在房中待了多久,钥匙直入锁扣的清脆声响自门外传来,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
商择序来时未叫人通禀。
她心知以她如今的身份配不上让宫人事先告知。
殿门再次被推开,疾风被商择序高大的身影挡了大半,怒嚎声也没那么重了。
只是商择序本人将秦疏棠吓得一颤,纤细的葱指将衾被攥出重重褶皱。
商择序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身着一袭紫襟蟒袍,坠在腰间的佩玉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摇晃。
秦疏棠望着他俊俏的面孔,难以置信。
他生得这般斯文的一张脸,怎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疯癫至极的事——抄她全家,意欲灭她满门?
如今的商择序在秦疏棠看来有如凶神恶煞。
她垂下羽睫,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退,几乎缩进了他的床榻之中。
商择序提早差人撤走了殿内的椅凳,硬逼着她若想安歇唯有上他的寝榻。
秦疏棠曾和他并膝而坐,吟风诵月,眼下却只觉得他阴鸷可怖,妄图敬而远之。
然而她再退也不过是卧在他榻上更朝里的位置,在商择序看来反而愈加柔弱可欺。
商择序伸出右手,捧起她白皙娇嫩的脸颊,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这块软玉捏出红痕。
“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