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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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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姐姐,我妈妈回家啦!”小年糕一直蹲在门口玩儿,时不时就要往村口看,这一个小时都不知道看多少次了。
“哇哦!好香呀!是什么呢妈妈?”蹦蹦跳跳,小青蛙似的绕着妈妈。跟着上学的哥哥姐姐说话,学得一口四平八稳的句子,总是主谓宾俱全。
马兰花点点她的小鼻子,“馋猫,当然是好吃的。”
鲜奶确实够鲜,奶味儿浓浓的,牛奶厂虽然已经高温消毒过,可马兰花还是怕孩子从没喝过,会不会肠胃受不了,先热开,放两片生姜去去腥味儿。
小丫头先闻了闻,“香!”
再喝一口,嘴唇白了一圈,她伸舌头舔了舔,幸福得把眼睛眯成缝。
“妈妈喝。”
马兰花其实也挺喜欢奶味的东西,后来日子好过了,家里天天离不了奶,她也学着年轻人买了好几盘奶制品制作的vcd,待得无聊就翻来覆去的看,看完还会拿出工具试验。
她咽了口口水,只舍得轻轻抿一口。
“嗯,好香!”
小年糕更开心了,直接抱着碗“咕唧咕唧”,当水喝。可惜张老太却喝不来,进门闻见味儿就叫“腥”,更别说还喝进嘴里,跟要她命似的。
于是,两斤多牛奶大半进了小年糕的肚子,还剩一斤她实在是喝不下了,摸着鼓出来的小肚子说:“妈妈我明天喝,可以吗?”
“明天就坏了呀,咱们可没冰箱。”这么好的东西,浪费实在是天理难容,比肉还贵呢!
“什么是冰香呀妈妈?”
马兰花大笑,正想给她解释一下,忽然,她的目光被院角几个青绿色的椭圆形果子给吸引住了。上头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凑近鼻子一闻,酸爽怡人,令人神清气爽。
老太太正抱着年糕给她揉吃撑的小肚肚,见她“陶醉”的模样,吓得“哎哟”一声,“酸木瓜不能吃,倒牙。”石兰省盛产酸木瓜,漫山遍野都是,除了泡酒,基本没啥用处,喂猪猪都嫌弃。家里这几个是老太太心疼外孙女没啥玩具,摘回来准备给她耍着玩儿的。
马兰花却乐了,“要的就是酸。”
新鲜的酸木瓜有苦涩味,只见她拿菜刀在木瓜身上划了几刀,放出乳白色的液体后涩味就没了。削去皮,一划两半,掏干净瓜瓤,再切成薄片,放锅里熬水。
她忙前忙后,一老一小就直愣愣看着,“兰花儿,你这是要干啥?猪不吃的啊。”白羊生产队粮食充足,家家户户在养任务猪的同时还能多养一头自家吃的,马家猪圈里就养着一对八.九十斤的半大猪。
“娘放心,猪不吃,咱们吃。”
老太太更疑惑了,见她花了两个多小时熬啊熬,终于熬出一锅棕黑色的酸汤,又把花钱买回来的白汪汪的牛奶倒下去……奇迹就这么发生了,本来还是波光荡漾的液体忽然就变成了半固体,颇有种点豆腐的“神奇”感。
“咦……这咋回事?”
马兰花笑笑,“我也不知道是啥原理,就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的。”
老太太不疑有他,只会觉着自家闺女上进,瞧瞧,看报纸都能学本事。
没一会儿,兰花用筷子挑起一块软软的固体状牛奶,迅速的用手一搓,就跟擀面条似的,筋骨贼好,明明很小一块牛奶固体,居然就在她手下变成薄薄的大大的一片,薄如蝉翼的扇形。
用两根筷子一搭,就能像纸张一样晾晒在簸箕上。
老太太惊讶得闭不上嘴巴,这咋变戏法啦?
刚开始不熟练,马兰花搓揉的动作其实很慢,可多摊几次后,那扇形的速度越来越快,也就十来分钟吧,厨房里就挂上四张这种乳白色的“扇子”。
“妈妈这是什么呀?”
“乳扇。”
“好吃吗?”
“嗯,非常香,咱们可以生吃,也能炒着吃烤着吃煎着吃。”马兰花情不自禁咽口水,石兰省本没有乳扇,她也是后来大江南北找女儿的路上“吃”到的。
小年糕高兴得蹦跶起来,“好鸭好鸭!”
鲜奶出乳扇的比例不高,大概十比一,一斤鲜奶也就出一两,中等大小的四张而已。可这也足够马兰花高兴的,以后年糕就有零嘴儿啦!
小年糕的口味很独特,邻居们闻见她们院里的奶腥味都是绕着走,她却是爱得不行。外婆把生乳扇给她切成薄薄的小片片,塞满整整两个小兜兜,她乐颠颠跑出去玩儿,见谁都给人家一块两块的,不仅交上一群好朋友,还把这稀奇玩意儿传播出去,没几天就有人找上门了。
这天,兰花刚洗完头发,坐院里晒太阳,忽然门口进来个年轻人。
“同志你找谁?”
年轻人倒是乐了,“我找你啊。”
马兰花定睛一看,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熟悉,“你是……”
年轻人龇出一口大白牙:“我马东阳啊,该喊你爸七爸的,你忘了?”
马兰花这才想起来,不就是昨晚老太太说的队上“能人”嘛?这是马家一位堂堂堂伯家的儿子,堂伯排行老二,在县革委会当常委,要搁解放前那就是副县长的级别,很多消息文件都能第一时间穿回白羊村。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是白羊生产队最大的“能人”了,谁知道他儿子更能,直接跑省里当工程师去了!
还是专门造火车那种,听说是国家派去苏联进修过的,喝过洋墨水。
“哟,东阳哥啊,快进屋坐,我二爸没回来?”
“他工作忙,我带你嫂子回来住两天。”马东阳双手背在身后,在院里踱步,嗅了嗅鼻子,“做啥好吃的?”
马兰花知道,人家大工程师不可能贪她吃的,大大方方从耳房里端出簸箕,“给孩子做点零嘴儿,你尝尝,要吃得惯就带点回城去。”
马东阳倒也不客气,舀瓢水洗洗手,直接上手拿了吃,熟练得就像在自个儿家一样。虽然是工程师,但他脾气直爽,出门这么多年依然保持一口地道的白羊方言,很是亲切,兰花跟他聊天很愉快。当然,大部分话题都是东阳问,她答,譬如男人哪个村的,现在干啥,家里几口人,都干啥,工分够不够吃,队上种些啥。
农村人,横竖不离那一亩三分地。
马兰花见他嘴里滔滔不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簸箕,忙去扯了两片芋头叶,给包了胀鼓鼓两包乳扇片,“拿回去给嫂子尝尝。”
通过聊天她知道,东阳媳妇是当年在苏联留学时认识的,很喜欢吃乳制品,但在石兰省这几年愣是啥也没吃上,那天在村里闻见奶腥味,她就满村问到底是谁家做的,正巧“散财童子”出门交朋友,这不就给碰上了?
小年糕嘴甜,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似的,一声“舅妈”叫得又甜又可爱,再奉上两块玉米粒大的乳扇片,就让他们惦记上了。
当然,马东阳不可能白拿她们东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说声“谢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别送了,替我问七妈好。”
马兰花愣了愣,赶紧追出去,可东阳愣是不要,再推都要生气了,板着脸说:“这是你该得的,咱们这地儿要找牛奶可不简单。”
“那也花不了几个钱,你喊我妈一声七妈,这钱就不能要。”
马东阳没想到她这么认死理,只得道:“那就当我这当舅舅的给年糕的,给她做身新衣裳。”
眼看着有社员闻声过来看热闹,兰花不好再塞来塞去,只得收起来。同村同族的收钱确实是不好意思,可她确实缺钱啊!年糕长这么大从没穿过新衣服,她再省,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倒是张老太听说后不以为然,“给你就收下吧,你做这些东西也不容易。”怕被人看见,每天天不亮就骑车去牛奶厂蹲点,回来烟熏火燎又是熬又是搓的,哪样不累人?
好在白羊生产队日子好过,社员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副业”,也不会盯着孤儿寡母的院子八卦,不用提心吊胆,防贼似的。
“这要是能多几个人买,还能挣不少钱哩!”
马兰花何尝不这么想,可这年代私自卖东西是“投机倒把”,农村人顶多能把自家鸡蛋和青菜拿供销社去换点油盐酱醋。
张老太看出她的渴望与害怕,把心一横:“我听人说,礼拜天城南垃圾场那儿有自由市场,我去试试。”
“真有黑市?”
“对,我跟着你三妈四妈去过两次,人不老少。”吃穿用度卖啥的都有,就是治安队抓得厉害,还有便衣,可真够愁人的。
“那行,那天我跟娘一起去。”甭管能不能卖出去,就当去试试运气,说不定还真能卖出去半斤八两呢,就算卖不出去,给年糕换两斤果子吃也好。
牛奶只能补充蛋白质和钙,维生素还是得靠蔬菜和水果,她现在的心愿就是把年糕小宝贝养得白白胖胖。想到就行动,兰花穿上母亲的解放装,趁天没黑,去公社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