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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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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仪式结束,熙攘人群分流涌向不同的教学楼,步履缓慢。
宋启坤一解散就往高一的队伍走,穿梭着四处张望搜寻沈延的身影。
但人实在太多了,衣服又都一样,看了半天眼花缭乱,感觉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班上同学路过,体委长臂一伸勾住他的肩膀,“干啥呢?”
“找人。”宋启坤摩挲着校服口袋里手机的边缘,暗自思忖要不要爬一趟七楼。
体委晃了一下手臂,唇角上扬表情暧昧,“找女朋友啊?”
“不是。”宋启坤被搂着往前走,身边人摩肩接踵,他担心一不留神踩到谁的脚后跟,迫不得已缩小了搜索范围。
这样一来,能找到的概率趋近于零,距离上课只有几分钟,随着人流爬一趟七楼也不现实。
他心里改了主意,还是中午再还吧。
正午的阳光烘烤着地面,空气燥热。
洒水车播放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纯音乐缓慢行驶,水雾上方架起一道彩虹,路边有行人停步拍照。
“手机在校服口袋。”自行车沿着街道树荫直行,道路平坦通畅,宋启坤偶尔蹬一下踏板,饭前一问,“想吃什么?”
“先去看看。”沈延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昨晚没睡好,今早上学路上全程靠着宋启坤打瞌睡,手机攥在手里,宋启坤怕掉了就直接帮他收起来,没想到后来忘了还。
他迷迷糊糊中有点印象,但课间也没去找对方拿。
毕竟七楼那么高,上上下下太麻烦。
右滑解锁。
他手机没设锁屏密码,相册倒是设了。
正常人也不会乱翻别人的相册,他哥沈信除外。
宋启坤:“我今早看了一下你的微信。”
“嗯。”沈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知道。”
“你知道?”
“段征是我前桌。”
宋启坤咽了一下口水,“那个群,你要加回去吗?二维码我帮你存了。”
其实是因为进不去相册删不掉。
“不加,群里的人不欢迎我。”沈延想起群里众人对将他拉进群的段征大张挞伐,心里自然而然地这般认定。
宋启坤:“……”
女孩子的心思的确比较难懂,但决计不会是这个意思。
其他几个群里的消息又炸了,沈延将其设为已读,看到通讯录那里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和昵称都有点眼熟。
【‘正牌女友’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他点了同意。
正牌女友:[男神男神,我是高二文一班的齐佳佳!]
“齐佳佳。”沈延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车头一歪差点撞上路边的行道树,宋启坤慌忙捏刹车,“谁?”
由于惯性,沈延身体前倾,额头撞到他的后背,一手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腰稳住身形,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齐佳佳。”沈延索性举起手机给他看,“你认识?”
“嗯、嗯!”宋启坤握紧了车把手,视线从腰上挪开,定了定神看向屏幕,“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她……我加的不是这个号啊?”
这个号——是“阴郁系少年阿延后援会”的群主!
“小号吧。”沈延收回手,“我要回她吗?”
宋启坤继续往前骑,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回呗,再说这是你的好友,问我干嘛?”
“哦。”沈延低头发送自己的名字,嘀咕,“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想让我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启坤眼中神色微动,笑了笑,“没有的事。”
倘若不睡午觉,中午的时间倒也不是那么紧。他们从街头逛到街尾,最后进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招牌牛肉面。
面里的牛肉很足,大块酥烂,汤汁浓稠面条劲道,令人食指大动。
微辣,是沈延能接受的程度。
吃完面都一点了,两人抓紧时间回去喂奶茶。
奶茶忙着去约会,进食速度快且量少。
对于这点,沈延倒是乐见其成。
少吃点挺好的,可节省猫粮也可促进减肥项目,一举两得。
“帮个忙。”沈延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剪刀。
宋启坤轻车熟路地把猫粮袋放进柜子里,弯腰捡起撒出来的两颗,“嗯?”
“剪头发。”沈延说。
“啊?”宋启坤一下子愣住,“怎么不去理发店?”
沈延敛眸,“不想去。”
额前的刘海长得遮住了眉眼,两侧也盖了半只耳朵,他的头发长了之后有一点卷,微微蓬松,显得脸很小。
加上表情冷漠,确实很有那什么阴郁气质。
“我没帮人剪过头发。”宋启坤拿过剪刀,“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沈延找来毛巾和矮凳,转移到没铺地毯的空地,“开始吧。”
宋启坤在心里粗略计划了一下该怎么剪,又回想之前在理发店所见理发师的手法,深吸一口气,心无旁骛地动手了。
头发成簇落下,剪刀清晰的咔擦声并未像以前那样让人感到不适,沈延睁开眼。
他的眼珠纯黑,且占比较大,兴许是因为近视,眼里没什么神采,像是那种布娃娃,一动不动很是渗人。
如此近距离的直视,宋启坤手一抖,剪刀尖不慎戳到了眼皮。他面色猛地一变,拨开剪了一半的刘海,语气焦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疼不疼?”
沈延闭了闭眼,“不疼。”
宋启坤心脏狂跳,手还抖着,“说实话啊,疼不疼?”
碎发粘在脸上不太舒服,沈延伸手扒掉,“不疼。”
“你闭眼。”宋启坤做了两次深呼吸仍旧惊魂未定,找纸巾擦掉手心的汗,又甩了甩,“你看我我会紧张。”
沈延依言闭上眼睛,“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宋启坤屏气凝神,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
剪完刘海,目标转至左侧的鬓发,宋启坤用梳子分出较长的外层,倏地一滞。
沈延的耳朵上方,横亘着一条约莫一指长的疤痕,细细的,头发稍微长一点就能遮住。
“这里……”宋启坤声音发颤,心脏不知怎的闷闷跳了两下,有些疼。他用指腹从头至尾地抚过整条疤,“怎么弄的?”
“什么?”沈延没有印象,自己摸了一遍也没摸出异常,“有什么吗?”
“疤。”宋启坤说,“很长一条。”
他留心着沈延的反应,发现这人在听到这句话时身体僵了一下,谨慎且飞快地往他这边瞄了一眼,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曲,语气却一如往常,“不记得了。”
如此看来,宋启坤能基本断定他在撒谎,但没拆穿。
半个小时后。
宋启坤退开半米打量自己的杰作。
沈延纹丝不动地任他打量,口中提醒,“我们迟到了。”
“没事。”宋启坤绕着他走了一圈,复又走近,轻握住他的手腕把人领到卫生间照镜子,心怀忐忑,“怎么样?”
毕竟初出茅庐,理想和现实简直天差地别,这一发型勉强能看得过去全靠沈延那张标志的脸撑着,要是换个人来,完全就是一桩惨案。
——整体来看,头发的长度已经符合学校要求,但刘海像是被狗啃了,长短不一,其余的地方则是层层叠叠的参差不齐,最要命的是鬓角,齐整的一刀切,仿佛贴了两个假发片。
沈延面不改色地欣赏完他的“杰作”,未置一词,出去找了顶帽子戴上。
宋启坤:“……”
大概是不怎么样的意思。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钱霞年过四十,微胖,眼睛很小,说话声音尖细。她的课最忌讳的就是迟到,以至于沈延没被允许进教室。
他站在外面玩手机,去“一中表情包生产基地”收了几个表情包,又大致浏览一遍其他群的历史消息。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上课,只有寥寥数人还不怕死的在群里浪,八成是不方便打字,一串下来全是斗图。
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沈延收起手机,眼神一转看到楼梯口冒出两个头。
——宋业和16班的班主任老邓开完短会一块儿上楼,手上各抱了一沓资料,小声聊着天。
宋业看到他时似乎有点惊讶,从后门往班上看了一眼,发现是钱霞在上课便了然于心。
“站多久了?”
“五分钟。”沈延说。
按照钱霞的习惯,不站半节课别想进教室。
“进来办公室坐会儿吧。”宋业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脚,步子一顿,“对了,头发剪了没?”
沈延略不自在地拉了一下帽檐,“剪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帽子摘了我看看。”宋业好整以暇地抬了抬下巴。
老邓也抖着腿看戏。
沈延:“……”
宋业催促:“快点。”
迫于无奈,沈延绷着脸摘掉帽子,露出他的新发型。
宋业:“……”
老邓:“……”
有句话说得好,不要轻易地取笑别人,除非真的忍不住。
宋业还比较含蓄,别过脸努力抑制住翻腾的笑意,老邓则一点面子都不给,捂着肚子无声地笑弯了腰,猛拍宋业的肩膀,手里的资料没拿稳,哗啦啦洒了一地。
沈延紧咬牙关,耳根渐渐红了。
“好了,好了。”宋业抹了一把脸,帮忙把资料捡起来,“先回办公室。”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老邓艰难地喘气,一张脸笑成猪肝色,一进办公室便瘫倒在椅子上,前合后仰,“太逗了真的哈哈哈哈哈!”
憋笑憋出一身汗,宋业放下资料,随手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袖子挽了两折,拧开保温杯,问紧随其后进门的沈延:“你自己剪的?”
“宋启坤剪的。”沈延一脸麻木。
宋业的手猛地一抖,凉茶没喝进嘴里,泼了大半在桌上,杯口还磕到下唇。他激动得退了一步,小腿撞到椅子,身体重心倾斜站不稳,手肘抵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可谓是兵荒马乱。
“哎哎哎!”老邓急忙窜起来扶住他,“没事吧!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沈延伸出的手悄然缩回。
“没事没事。”宋业把保温杯放旁边,揉了揉发麻的手肘,“帮我拿一下毛巾。”
擦干净桌面,他饱受刺激的神经得以平复,折身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把剪刀,朝沈延招手,“过来,我帮你修一下。”
沈延犹豫了几秒,才走过去。
办公室里的毛巾是用来擦桌的,宋业拿自己的外套给他围上,去对门办公室和女老师借来梳子,接手宋启坤留下的“烂摊子”。
察觉他似是紧张,宋业说:“别担心,宋启坤小时候都是我给他剪。”
沈延缓缓放松。
“怎么不去理发店?”宋业手法娴熟行云流水,先帮他修鬓角,好奇地问:“是宋启坤毛遂自荐还是你让他帮忙?”
沈延略过第一个问题,说:“我提的。”
那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剪。
老邓在一旁出谋划策,“这边可以再短一点,对对对……”
在教室外找不到人,闻声而来的钱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