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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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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阳光有些火热,热浪在院子里翻涌,荼毒着每一个角落。
明月正蹲在沈家门口,一边望着来回不停歇的沈星,一遍擦着额头的汗。她还时不时的看看沈父,看着他手里的酒瓶被他松垮的握住,眼睛紧闭,没有一点要醒的样子 ,她才稍微少了一点害怕。
已经在这里蹲了十分钟了,明月的腿有些酸麻。
明月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趁着沈星经过她的功夫,小小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声音软软糯糯的:“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抬完呀,抬完和我们一起玩口袋好不好呀?你要是抬不完,明月也可以帮你抬的呀。”
又几滴汗顺着脸颊留下,沈星停住了,他低头望了望一脸认真看着他的明月,有些长的头发瞬间遮住了半个眼睛,垂在那里,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是感觉冷冷的。
他把明月的手从自己身上甩开,声音有些沙哑,和刚才语调一模一样:“我刚说了,别烦我。”
明月愣了一下,悻悻的收回小手,但还在看着他,眼神有些特别。
“妈妈说,在这院子里的小孩就都是朋友,朋友之间是要一起玩游戏的,是不是,哥哥?”明月眨巴着眼睛,小小的人,却格外的坚定。
沈星听着她的话,黑黑的眼睛注视她只有短暂的一下,便把头偏向别处。看着不远处的黎少源和钱家兄妹,声音淡淡:“我没有朋友。”
说着,便将手里的空水桶扔到了水井旁边的石台上,水桶砸在了别的水桶上面,哗啦一声,在此时有些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父闻声猛的一下从凳子上了坐了起来,手中的酒瓶因为没有拿住掉在了地上,酒瓶应声而碎,里面的白酒全都洒在了地上。
他本就红的眼睛此时又红了几分,满身就起晃晃荡荡的朝沈星走了过去,一巴掌拍到了他的颈后,怒道:“小兔崽子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
明月被吓得忙站了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步该做什么就被钱一白拉了回去,又挡在了她前面,倒是一脸镇定:“小妹妹离他爸爸远点,他爸爸很可怕。”
钱一萌握住了明月的手,把她往自家屋子领,小声附和着:“他爸爸有精神病,是个疯子。”
明月被拉着进屋,却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后看。
她看到他的白色半截袖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瘦瘦的身型。她看着他被沈父推搡着走进了屋里,没有反抗一下。
她细细的眉毛又皱成了一团,凝望着这个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日头沉了,血染天边,空中时有鸟儿飞过,在金光里轮廓如此清晰。北方这里温差有些大,白天还惹得黎少源都想一头扎进门前那口老水井里,晚上就突然凉快许多,人心情也顺畅了不少。
院里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喜欢在这个时间段下棋,这项活动自打他们步入中年时就开始了,到如今算下来,也是有十来年了。几位老人的棋技更是不用谈了,李爷爷和黎爷爷互相看对方一眼,就知道人家要走什么往哪走了。
王奶奶和街上的赵叔叔是两个忠实的看客,每天这个点也是肯定要守在这里的。
这边李爷爷性子急,抬手便要悔棋,被一旁的赵叔叔一把止住了,“老李头,你这愿意悔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李爷爷拍开了李叔叔的手,还是把自己的炮给退了回来:“这怎么能叫悔棋呢,我就是再考虑一下。”转头看着李叔叔又说:“这老李头也是你叫的?我下棋的时候你还没学会走路呢。”
李叔叔和王奶奶还有黎爷爷相视一笑,各自摇了摇头。这老李头什么都好,养花养鸟做饭遛狗散步,甚至还在院子旁边的公园抽鞭子,样样都不在话下,唯独在下棋这事上却任性的很,只许自己悔棋,不许别人悔棋。
黎爷爷看着棋盘笑,大手挥了挥,毫不在意李爷爷的悔棋,“继续,继续。”
微风轻轻,不几步远处的明月正躺在李奶奶家门前的太师椅上躺着,圆圆的眼睛微微的闭着,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穿梭着。
院里的花花草草太多,引了些的蝴蝶,恰有一只停在了明月的鼻子上,明月感觉鼻子有些微微的痒,起身一个喷嚏,便把蝴蝶惊走了。
每到每天的这个时候,钱一白领着妹妹还有黎少源便会去街上赵叔叔那里和赵叔叔的侄子赵小顺一起玩,因为那里紧挨着幼儿园,他们总会悄悄翻进去,然后在里面的游乐设施上玩上小半天。虽然被那里的校长发现后会挨顿骂,但这也是低个头认个错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问题不大。
明月虽小小年纪,却喜欢这个时间一个人躺在太师椅上,悠悠哉哉的。这倒不是因为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有怎么怎么高的思想觉悟,只是因为每天晚上她吃的都有点多,懒得动,还忍不住的犯困。小姑娘打眼一看什么缺点也看不着,可就是这点不好,吃饱了就困,这什么毛病,温照玲总是笑着说她像个小猪。
这人一闲下来就喜欢多想,小孩子也不例外,尤其还是个小女孩子。明月每天懒踏踏的趴在这大椅子上,一没有人跟她玩,二她懒的去找别人玩,那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就像刚刚过去的几分钟里,她就在想,为什么这三个哥哥里就沈哥哥是个连跟她说话都不愿意的哥哥呢?
这个答案,明月一直是模棱两可的知道。
温照玲打她记事起,就一直在告诉她,以后一定要多跟沈星玩,多陪陪他,因为那孩子看着实在是怪可怜的。
四五岁时的明月并不理解可怜到底该是怎样一个行容词,可慢慢的,明月总是能在院子里听到王奶奶和李爷爷在说着沈家的事情,她才逐渐懂了。
沈星的爸爸有精神病,上一辈遗传得的。在沈父的前二十几年人生里,一切都安然无恙,在全家都以为沈父会健健康康一辈子时,老天他偏不如人意。
在朱婷华生下沈星后,沈父性情大变,从以前一个不喝酒不抽烟温柔体贴的男人突然变成了极度嗜酒,性格暴躁,还常常动手打朱婷华的男人,而在半年之后,沈父被查出得了精神病。
起初的时候,家里人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待了半年,后来医生说沈父病情好转,家里人便有给他接了回来。可世事难料,日子没过多久,沈父就又犯病了。
沈父白天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一到晚上,就对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妻子时常拳打脚踢,对着自己几岁的儿子喜怒无常。朱婷华忍受不了,便想再把沈父送回精神病院,可沈父的父母不答应,说院里的医生经常打骂病人,不忍心儿子再去,还说如果真要把沈父送回精神病院,他们就把沈星带走,沈父什么时候出院,他们就什么时候还孙子。朱婷华看着还没长大的儿子,怎么忍心,于是心一横,忍了下来。
可没想到,这一忍,便是这么多年。
最严重的一次,沈父又喝了酒,半夜回到家后,将睡在床上的朱婷华一把拽着头发拉到了地上,她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沈父打的满脸是血。
朱婷华在挣扎的时候,一旁四岁的沈星惊醒,看到爸爸在打妈妈想都没想的就去抱住了爸爸的腰,想要拉住他,可却被沈父拿着手里的啤酒瓶子一下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让沈星住了两个月的医院。
自从那以后,沈父自己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疯狂,却也还是时常能看见沈星和朱婷华脖子上,脸上,些些许许的青紫,红痕。
如今明月七岁,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半懂不懂,可小姑娘自小就跟她妈妈一样,一身的正直善良,即使对这些事情半懂不懂,也早将一定要好好对这位小哥哥好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钱一萌说沈星比黎少源还要讨厌,是因为在前一年她也曾像明月一样,对沈星有着善意,是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最单纯的善意。她时常邀请他和他们一起玩,可这样的善意在多次以后,沈星恼了,他把所有糟糕的想法加在这上面,他狠狠地推了钱一萌一把,把她推到了在地上,她的头磕到了身后的台阶,磕破了皮,流了血。
从此以后,钱一萌变得讨厌他了,比讨厌黎少源还要讨厌。更具体点说,对黎少源是讨厌去,对沈星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