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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一条迸跳的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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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芜院里,沈昭正对镜环佩饵珰,见打探消息的画眉回来,带着一丝急切,和幸灾乐祸问道,“怎么样了?”
  画眉硬着头皮低头道,“听,听说是老夫人移居佛堂,以后由二夫人,二夫人掌家。”
  沈昭手不自觉攥紧,一拳砸上铜镜,镜面破碎,暗红色的血液从指缝流出。
  画眉已经见识过她这一面,但心下依然惴惴,格外恐惧,惧怕使她对沈昭惟命是从,此刻不用她吩咐,自发去备冷水,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屋子。
  已经疯魔的沈昭感觉不到手上的疼,日日看着云舒万般宠爱沈念,自己却总被忽视,越是得不到,越是疯狂觊觎。
  云舒已经成了她心头的魔咒。
  她咬牙切齿道,“相依为命二十年的亲娘都可以不管,那我这原配,说不准那天就休了,沈念,你还给不给人留活路?我一定会撑过去,让你也尝尝这被冷落的滋味。”
  “一定”
  在接连七日云舒没踏足过绿芜院之后,沈昭知道,再不有所作为,自己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日半夜,云舒刚搂着阿古躺下,画眉便冲进汀兰苑吵嚷起来,“少爷不好了,大少奶奶出事了,少爷,您快去看看呀……”
  云舒快速起身,见阿古也跟着起来,把人按回床上,安抚道,“她不会有事的,外面月黑风高,你如今才刚怀上,别去见那血腥场面,若是冲撞道到孩子就不好了,我去就行。”
  “那相公小心。”阿古躺会被子里目送云舒出了内室。
  云舒进了绿芜院内室,沈昭纤细的皓腕搭在床沿,一道狰狞的血红色口子正滴滴答答流着血,地上,床铺被血色染红,屋子里充斥着血腥之气。
  云舒吩咐画眉去拿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
  须臾,画眉将东西拿过来,云舒坐到床边,亲自给她上了药,又用绷带紧紧缠上 几圈。
  沈昭闷哼着“疼”醒来,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恰好此刻府医到了,老大夫处理一番,丫鬟也将床褥换洗一新。
  云舒冷眼看着一切,待一切处理好,下人退下,屋里只剩沈昭和云舒。
  沈昭脸色惨白的几乎透明,云舒心底清楚,这不过是她耍的手段,却不能置之不顾。
  云舒开口道,“为什么?”
  沈昭未语泪先流,又立刻拿帕子擦掉,像是在赌气,“没什么,就是不想在你和姐姐之间碍眼了,左右你们也不在乎我,早点去地下和爹爹团聚,还有爹爹疼,挺好的。”
  提起沈之航,云舒心中一痛,他年幼丧父,缺失的父爱,都是沈之航给的。
  读书的启蒙老师是沈之航,后来所拜的大儒也是沈之航推荐的,没有沈之航,就没有今日的云舒。
  此刻心中万分愧疚,是啊,沈昭也是岳父的女儿,若是让岳父知晓女儿被自己冷落,会心疼的吧。
  云舒开口道, “你别胡思乱想,岳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对你弃之不顾的。”
  沈昭仍然冷着脸,不像以往那般好哄。
  云舒继续道,“念儿这几日刚怀上孩子,我这几日高兴的昏了头,是我考虑不周,从今往后,我会一碗水端平,仍像以前一般,隔一日来陪你,可好?”
  沈昭见好就收,扑到云舒怀里,呜呜哭。
  终于哭累了,本想顺势留下云舒,却被他以好好休息为由拒了,只承诺,明日会依诺而来。
  他从不让自己劫他在沈念那留宿的日子,沈昭也知道,便只好放人。
  待云舒出了绿芜院,已是深夜,云舒拐去书房,找出那份几日前写好的和离书,靠近烛火,纸笺迅速被点燃,冲起火光,然后仍进火盆,成了一片灰烬。
  云舒心口如压住一块石头一般,陷入为难。
  他能感觉得出来,她们两姐妹之间,从前的亲密无间早就不在了。
  隐隐都在憋着什么事,而这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本想与沈昭和离,让两人避开冲突,也为她安排好了和离以后的生活,虽然不能与现在相比,也是衣食无忧的。
  但这般,确实对沈昭未免太不公平,对岳父太过忘恩负义。
  朝事千难万难尚有思绪可理,陷入两个女人之间,真是毫无头绪。
  枯坐半天无果,最后起身回到汀兰苑,见床上人睡的香甜,所有的忧愁烦躁都散去。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蹑手蹑脚爬上床,轻轻把人揽尽怀中,沉沉睡去。
  阿古嘴角微抽,轻叹一声。
  ***
  这日沈氏哭丧着跑来云府求援,阿古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让下人把她带去了绿芜院。
  沈昭见了沈氏的惨样,差点没认出来。
  一身粗布,发髻散落,面容憔悴,不过两个多月时间,却像老了好几岁,哭哭啼啼,身子一抖一抖,似乎是被吓住了,话也说的不太清楚,。
  沈昭大概听出来,是家中突然闯进来一伙人,把沈煦揍了,家中砸了。
  云氏如今自身难保待在佛堂,沈昭也没了顾虑,便乘上马车往平民窟去。
  等两人赶到家中,沈煦正对着铜镜包扎伤口,身上的布衣都是污血,脚印,泥土。
  沈昭道,“你又在书院里得罪了哪家贵公子?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多捧着那些人,别给家里惹麻烦。”
  眉头皱紧,声音里是明显的指摘和不耐。
  沈煦被打了一顿,心中正无助,听见沈昭的声音,本能回头,心中一暖,待被劈头盖脸的指责,有些失望,语调便有些冲。
  “我没挑事,是他们不对,用不好的材料以次充好,这样烧出来的瓷器色泽不好,会砸了作坊的信誉。”
  沈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在书院念书吗?什么瓷器什么作坊?”
  沈煦喉咙哽住,自尊让他不知道怎么说。
  沈氏立刻为沈昭解惑道,“他没考上国子监,已经辍学去瓷器坊当学徒了。”
  “什么?”沈昭瞪大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看向沈煦,道:“真的?”
  沈煦不敢看沈昭,心虚点头。
  沈昭豁的站起身,骂道,“你脑子有病啊?放着体面的书生不做,去当学徒?我有个出入青楼的姐姐还不够丢人吗?还要多个做匠人的弟弟。”
  沈煦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倔强道,“我不是读书的料,日日在学院里拖后腿就不被人嘲笑了吗?我觉得在瓷器坊挺好的,我画做的不好,但给瓶身作画足够了,师傅都夸我画的瓶身好。”
  “匠人是贱民做的事,你怎么可以做?”沈昭吼道,“你被同窗笑话有什么关系,总比被人嘲笑是贱民强。”
  沈昭从袖中把她这两个月攒的二十两月例银子掏出来,放到桌上道,“你若是担心银钱,大可不必,拿上这银子教了束脩,还是做你的书生去。”
  “没用的,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就是考一辈子也考不上,你婆婆不喜你贴补娘家,我又何必再连累你。况在书院里我一点也不开心,匠人很适合我。”
  沈昭“啪”的给了沈煦一个耳光。
  怒道,“我不管你开不开心,你明日给我回书院去。”
  沈昭越说越气,倾身将一旁凭几上的东西全部摔到地上,“你要是真做了匠人,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和那些官太太交际?姐姐出入青楼,弟弟是匠人,我不得被人笑掉大牙!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下贱……”
  母亲沈氏也在一旁帮腔。
  沈昭嘴巴一开一合,言辞犀利的指责骂道。
  渐渐的,沈煦便听不清了,他突然想起来,那年,大姐沈念也是这样被自己指责的。
  一家子人,理直气壮,言语恶毒的围攻养活自己的姐姐。
  她的眼神凄哀到绝望,无助到全身都发抖,他们还在喋喋不休的指责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念到最后,心力耗尽,不再和他们争辩。
  因为他们的每一句指责,都是插在她心上的刀。
  他们已经亲手斩断了她心中的亲情,她已经不指望他们能说一句公平的话语了。
  如今,场景再现,被围攻的对象便成了自己,他才知道,那些话有多伤人。
  想到此,他哈哈……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泪就流下来了,“报应啊,报应,这都是我的报应啊。”
  他眼中尽是愤恨,射向沈昭道,“沈昭,你会有报应的。”
  这话踩了沈昭的痛脚,以为沈煦是咒她得不到云舒。
  她脸上又是扭曲,又是得意,心底深处的不安,持有致胜法宝的底气,这两种极端的情绪融合在一起,让她被折磨的接近疯魔。
  她不屑哼道,“你是说沈念吗?就她那个蠢货,我能设计取代她做原配,就能再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间,也能让云舒对我死心塌地,你且看着吧。”
  沈煦脑袋炸裂,以往沈昭有意无意的挑拨画面传来,此刻恍然大悟,心底都是惊惧。
  更让他恐怖的是,沈昭脸上的狰狞……他毛骨悚然。
  他崩溃摇着沈昭的肩膀道,“你要做什么吗?她是我们的亲姐姐啊,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在沈家落难的时候,是她养活我们的啊,你都忘了吗?”
  沈昭却是冷声道,“旁的事你不用管,你就说你回不回去念书?”
  “念,我就还认你是我弟弟,哪怕你一辈子考不上,我也供你一辈子好吃好穿。你选做匠人,我们姐弟缘分,到今日就结束了。”
  沈煦顿了顿,握紧双拳,心一横,失望道:“弟弟志向不高,就不给姐姐抹黑了,姐弟情今日便断了吧。”
  沈昭脸色骇人,对着沈煦嘲讽一笑,又转头看向沈氏,冷冷道,“你呢?跟弟弟还是跟我?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着重咬住了一次二字。
  沈氏看了看儿子的粗衣,又看了看沈昭的满头珠翠,锦衣绫罗,想起这几个月的粗茶淡饭,急切道,“我跟你去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