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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祈丰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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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时会悄悄窥看那些行走在阳光下的人。

      只要看到他们,就觉得满身的污秽都不是那么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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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丰镇,小槐街。

      这是一个废弃的道场,所有窗户都被木板钉死,透不进一丝光亮。

      墙角的煤油灯还亮着,火光跳动,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在跳动,扭曲如魍魉。

      “变成相当可笑的样子了啊,继国岩胜。”

      简直要笑死人了,莫初九面无表情地想着。

      梦里的人居然真的活了四百年跑到她面前了,还特么连人都不是了。

      黑死牟的震惊只有一瞬,四百年非人的时光足以让他把绝大部分情绪波动都捂死在心底:“……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我应该把鬼杀队关于我的资料都销毁了才对。”

      “鬼杀队的确没有,我可是被吓了一跳。”莫初九面无表情,“不过那些也无所谓。”

      六眼之鬼沉默的像一座石雕,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莫初九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借此将心中所有纷乱的思绪压下,眼中只余冰冷的战意。

      黑死牟没有趁机抢攻,而是同样摈除杂念,敛心于刀,周身气势不断攀升。

      是的,对于即将开始的厮杀来说,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下一瞬,漫天绚丽的孔雀蓝倾泻而下,带着早已被捶打到极致的杀意。

      暴雨梨花针!

      随后是一串几乎在同时响起的清脆叮鸣,黑死牟手中的血肉长刀蠕动着长出了数条分支,每一次挥刀都是数道细碎的斩击,配合着鬼远强于人类的身体素质,将急速攻来的箭矢尽数截击与半空。

      堕月·连面!

      箭矢的残骸没能落地。

      在第一次攻击时从莫初九手中无声滑落的霹雳火在黑死牟脚边被同时引爆,裹挟着金属碎片和毒尘的火云冲天而起,六只眼的鬼剑士反应极快地掠向另一侧,剑气吹散了毒尘,发尾和衣服却仍被火焰舐过,留下了焦灼的痕迹。

      这种程度对于黑死牟来说连损伤都算不上,只是……

      他看向被爆炸掀开了一角的屋顶,眉头紧锁。

      破损的屋顶中漏下昏黄的光,像是火焰的颜色中掺杂了血,既暖且寒。

      (时间……不对?)

      “这个大概就是阎魔的结界了吧,”莫初九扫了一眼屋顶破洞外昏黄的天空,主动解释,“据说是生与死的间隙,连阳光都是虚假的,天照大神管不到的地方,鬼在这种光线下应该也能活动?”

      虽然在这个结界里不能借助阳光,但只要在这里杀死黑死牟,鬼舞什无惨就无法趁机获得情报,甚至未必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下属的死亡。

      以上说法均来自于一目连。

      虽然用不了多久绝对会露馅,但对于莫初九和鬼杀队来说,只要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在黄昏的光芒落下的地方,佛铃振响,人偶一般精致的黑发少女突兀现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对峙中的一人一鬼:“是的。”

      这是在回应莫初九刚才的话。

      黑死牟堤防着幽魂一样突然出现的女孩,却并没有怎么怀疑两人说的话。

      因为刚才没能躲开爆炸的烩岳此时正倒在昏黄的光线下,明明半边身体都在刚才的爆炸中残破不堪,但确实还活着,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还在缓慢的修复。

      不过那家伙吸入了刚才的紫藤花毒,放着不管的话,几个小时后也会在昏睡中死掉吧。

      可悲的是,在场的三位,哪怕是算上门外躲着的妖刀一目连,没有一个在意烩岳的死活。

      阎魔爱系着佛铃的手一翻,漆黑的地狱之火便从中倾落,普一接触木质地板便腾的燃起、蹿高,像是有生命一般环绕在少女脚边,略显稚嫩的面孔在冰冷的火焰后时隐时现。

      黑死牟面色不变:“黑色的火焰……这就是你们的依仗吗?”

      “依仗?”莫初九压根不知道阎魔爱手中的黑焰是什么,“说什么笑,我可是机关术师。”

      梨绒落绢包光华一闪,总计四个机关傀儡便出现在她手边,有的腰部以下是兽类的四足,有的背生蝠翼,有的小臂以利器替换,还有一个白面黑甲,腰佩长刀,单看外形最为接近人类。

      莫初九的机关傀儡是为杀敌而非训练而造,说到底根本没必要拘泥于人形,只是师父一直对人形有种奇妙的坚持,莫初九也意思意思给傀儡整了个像人样的脑袋。

      (单论机关术,司徒一一的理念还是有点意思的。)

      “唐土的机关术果然奇妙。只是……借助外力怎么算得上真正的武者?”黑死牟浅浅叹息,被六只血瞳占据大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能杀便足矣。”

      四具傀儡快速移动位置,连成一片的轰响声中,泛蓝的暗器天女散花般落下,漆黑的火焰席卷而上,其中银紫的刀光不断透出,锋锐的仿佛能切开天地。

      无需多言,这并非论道,而是绝无转圜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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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武者还处处带毒。”黑死牟感受着自己已经被黑焰和毒素破坏到再无法修复的身体,握着已无力修复的断刀,僵死的脸上还是一派沉静。

      “也没能真的给你带来什么影响。。”

      “你的箭有多少支?”

      “你的刀有多少把?”

      “旁门左道。”

      “邪魔外道。”

      “……”

      “……”

      黑死牟叹了口气。

      他的身躯已经开始溃散,最先是血肉化成的刀,然后是握刀的手,晶莹的灰尘弥散与天地。

      “我总好像认识你。”继国岩胜说。

      “我确实认识你。”莫初九说。

      “不是死于剑士之手,不是握着剑死去……我甚至不曾设想过这样不堪的死亡。”

      “死得其所。”

      “……的确。”

      背弃曾经的同伴和信念,变成这幅被阳光所厌恶的鬼身,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四百年,诸多付出,诸多磨难,终究——也没能触及他所渴求的巅峰。

      终于,身体的崩溃蔓延到腿部,他再也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残存的躯体摔倒地上,“扑”的一下子,此身污垢,便也不存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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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魔爱轻轻抬手,铺满天空的黄昏便瞬间散去,露出原本苍蓝的天。

      从屋顶破洞中漏下的虚假黄昏转瞬间变作日光,尚在昏迷中的烩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在阳光下化作晶莹的灰烬。

      对此莫初九仅仅是撇了一眼,为了避免鬼舞什无惨获取更多的信息,这家伙还是死的利索些比较好。

      至于他作为剑士,化鬼行恶是自甘堕落还是另有苦衷?世间哪来那么多圆满,万事自有因果,此时不违本心便是。

      考虑到鬼杀队的规定和大部分剑士愚直的性格,那家伙的事情瞒不上报比较好,免得负责他的培育师不管不顾跑去切腹。

      反正鬼杀队剑士失联一段时间……两周还是三周来着,就会被视作死亡,等她回去估计坟都修好了。

      幸福比悲伤好,但痛苦比死亡好。

      不这样坚信的话,就无法努力活下去了。

      至于那个死掉的家伙又有什么可悲可叹的过去?

      呵呵,杀人者可不值得同情。

      继国岩胜留下衣物中似乎还有一个花色明亮的粗布小袋,莫初九俯身捡起,微微张口,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猛地吐出一连串的咳嗽。

      压抑许久的咳嗽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她一直在咳,佝偻着脊背,全身都在颤抖,血水呛到了气管里,弄的呼吸间都是血腥味。

      好不容易停下来,莫初九颇为嫌弃地甩掉掌心的血块,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才打开袋子,动作一滞。

      里面是一个断成两截的笛子,做工粗糙,全身都散发着古旧的气息。

      那是缘一最宝贝的东西,小绀珠都抢不过来。

      “怎么了?”全程划水的一目连从门外溜达着走进来,间莫初九盯着手上的东西发呆,探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莫初九面无表情地将木笛收回小袋,再妥善收入包裹。

      布袋和木笛上都有洗不净的深色污迹,还有平滑利落的断口——多多少少能猜到四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那是早已发生的、无法改变的事情,会为此费心的家伙蠢透了。

      一目连“哦”了一声,体贴的没有多问,只是道:“这样的话,那个鬼舞什无惨就是孤家寡人了吧?”

      莫初九点头:“勉勉强强,最麻烦的那个还是在鬼舞什身边。”

      “嗯……姑且问一下,你这个样子不太妙吧?”一目连捏着下巴,略显迟疑地问。

      “什么?”莫初九不明所以。

      此时刚好一阵强风袭来,风中扬起的沙尘让莫初九下意识眯起眼睛,束发的丝带似乎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掉了,枯白的头发顿时糊了她一脸。

      (变白了。)

      莫初九不甚在意地将头发一拢,用备用的发带绑住,道:“身体还没出现衰竭的迹象,无碍。”

      毕竟大唐各种原因白头的家伙还真不少。

      (那些新入门的小鬼还会为了帅气专门花钱去染白头发。)

      一目连叹了口气:“像刚才那位鬼先生说的,你的身体已经快被你败光了吧。”

      “没那么严重,我死了会给你们增加工作量吗?”

      阎魔爱轻飘飘地看了莫初九一眼:“异乡人不入这里的地狱。”

      “而且我们只负责把活人送进地狱。”一目连插嘴。

      “安心。”莫初九嗤笑一声,“我可不想做孤魂野鬼。”

      可惜,她没有深思一目连话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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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不要。”

      “这家旅馆的主人,有两个孩子。姐姐秀丽端庄,妹妹平凡怯弱,在谁看来都是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女孩,差距大到让人怀疑女主人忠贞的程度。”

      “啧。”

      “妹妹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下,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拿来比较,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不如姐姐’,父母的宠爱,交心的朋友,甚至仰慕的男生都会被姐姐夺走——不过,在妹妹看来,或许是那些人夺走了姐姐才对。”

      “哈?”

      “因为姐姐非常、非常的爱护自己的妹妹,毕竟妹妹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蠢货不是吗?姐姐爱着妹妹,妹妹却更加爱着姐姐——她太爱她了,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她的一切。只是姐姐不可能只爱妹妹一个人,她美好的像天女,愿意把自己的爱分给许多的人,哎呀呀,妹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人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国家化身的少年温和一笑:“地狱少女的工作是接受他人的怨恨,将活人送往地狱。那孩子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莫桑吗?”

      莫初九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嘴里吐出一句脏话,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原地。

      少年独自一人,慢悠悠地啜着茶。

      总共没有五分钟,章子门再一次被粗暴地开合,莫初九重新站在本田菊面前。

      “*****”

      本田菊再怎么没能耐到听懂巴蜀方言,不过大致能从莫初九外露的杀气上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一点,莫初九终于想起来用日语:“你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呢!”少年露出肉眼可见的慌乱,“当然是莫桑来这里之后才注意到的。”

      莫初九半点尊敬也没有地死盯着他。

      隔着薄薄的门板,可以清晰地听见老板娘的哭喊,以及人群零星聚集起来的嘈杂声音。

      因为酒野家的小女儿上吊了。

      大概他们要过一会儿才能发现酒野家的大女儿也不知所踪。

      白净温和的少年听着外面的声音,脸上是静谧的微笑:“居然会对爱的人产生杀意,莫桑不觉得很奇妙吗?”

      “那也能叫爱?”莫初九冷笑。

      “怎么不能呢?”少年的语气近乎梦呓。

      毫无疑问是悲剧,和莫初九没有任何关系的悲剧。

      旁观悲剧当然不会令人快乐——至少莫初九不会。

      不过也仅仅是不快了。

      于是莫初九黑着脸开口:“我知道,我想活碍不着我搞死鬼舞什无惨,你担心个*。”

      本田菊嘴角抽了一下,自动忽略了最后不该出现的词,然后笑着点头:“记得我们的约定。”

      “不用你提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祈丰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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