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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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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云竹消息的时候,陈菲菲正在医院。
这事还得从年初陈仪癌症复发说起,医生给方案是切除手术配合靶向治疗。
手术是很成功,陈仪恢复得也可以,但她似乎是药物不耐受,副作用反应越来越大。
前一夜出现了电解质紊乱反应,陈菲菲连忙给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让住院观察两天,顺口提到陈仪现在这样是因为靶点宽泛,得配合另一种国内未上市的药。
陈菲菲上网查了一下医生提到的药。
美国的原研药。
再看云竹发来的消息,犹如漂在海上迷茫不知所措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块浮木。
明知如果云竹真能给她买到,这份人情她根本还不起,也还是攀了上去。
陈菲菲把药的截图发给了云竹:【这个药能带么?】
陈仪换第二袋药输液的时候,陈菲菲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云竹拨来了电话。
同陈仪打了声招呼,陈菲菲拿着手机走出病房。
外面的走廊上,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医护人员、一身条纹病号服的病人与衣服颜色各异的家属来来往往。
转运床滚轮摩擦地面的动静,带着哭腔的交谈声、不耐烦地叫骂声、令人犯恶心的卡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把人间疾苦奏成了命运交响曲。
移步到人相对较少的走廊尽头,陈菲菲才接通电话:“喂?”
那端有汽车的鸣笛和轻微的胎噪,隔着距离,模糊不清。
而夹在其中的一声低轻笑意却分外清晰。
“我没有名字么?”
有两日没听这人声音了,再听,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它区别于里外两种动静,像夹心饼干里柠檬味奶油,有些抓耳。
陈菲菲紧了紧手机,让它离耳朵更近:“云竹。”
手机里静了好一会儿,云竹才开口:“你给我发的那个药,是给谁吃?”
陈菲菲:“我妈。”
云竹“哦”了一声,低低地:“难怪。”
难怪在游艇的时候,会强调一次“是真有病”。
难怪会去餐厅蹲守谈鸿志要钱。
“什么难怪?”陈菲菲问。
“难怪你这两天没找我聊天。”云竹说。
“哪有时间聊天。”陈菲菲揉了揉额头,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云竹。
提到美国的那款药,陈菲菲说:“我看网上说,得联系私人医院,咨询认不认可国内的诊断书……你…如果有空的话,帮我问一下吧,没空就算了。能买的话就帮我带一下,不能就算了。我再搜搜海城那边的进口药,反正医生意思,停药也行,多复查就好了。”
云竹耐心地听她说完,不置可否,只问:“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
陈菲菲报了医院名字和病房号,莫名有种直觉,但她仍旧不够确定,“你要过来么?”
“你想我过去么?”
这人总爱反问,将原本可以快速结束的话题,拉扯得不清不楚。
“这里人多。”陈菲菲停了一下,她出病房时听到的那些声音涨潮一般漫进了耳朵,“有点乱,不清静。”
“所以呢?”云竹语气懒洋洋地,仿佛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我去,还是不想我去?”
陈菲菲揉了揉耳朵,松手的瞬间,捕捉到干呕声,迟疑说:“不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过来干嘛呢,买药的事已经很麻烦你了,就不给你再添……”
“陈菲菲。”云竹截断她的话,“那么怕麻烦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具体在哪家医院?”
陈菲菲心跳倏然漏了半拍,为她寡淡略显不悦的语气,“不是你问的么?”
“你也有权利不告诉我的,不是么?”
陈菲菲噎了一下,“我没休息好,没思考能力。”
手机里传出低而沉的轻叹。
无奈地叹她口是心非。
随即,云竹的声音衔接叹息的尾音,“既然都这么麻烦我了,那就在我到那之前想想怎么谢我吧。”
陈菲菲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她给云竹发来了条微信。
陈菲菲:【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云竹共享了定位,载着她的车刚进入南泉市的范围。
预计还有四十分钟左右。
陈菲菲收起手机回到了病房,根本想不到怎么感谢这人。
一来,因为真的没有思路,虽然等云竹到的时候在饭点,但医院附近可没有什么高档的饭馆。
二来,她坐不到十分钟,就有护士过来,给她们转到了楼上凤凰层的VIP区。
不用猜,都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更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一室一厅的小套间,私密性极好,空间大,设施齐全,全屋智能。
不像病房,像酒店。
主治医生来巡房,还带着一个比他更年长的医生,说是院里的副院长,讲了些专业相关的话,宽慰了陈仪几句便走了。
陈菲菲送他们出去。
外面长长一道走廊,少有人走动,宽敞且清静,浓郁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衬得几分冷清。
鲜明的对比,划分出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
关了房门,陈菲菲走到里间的病房,扫了眼新挂上的药袋,看向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陈仪问:“床要调高点么?看电视么?”
“不用调,放电视听听吧,有点太安静了。”
陈菲菲开了电视机,调选出陈仪觉得可以的电视剧。
陈仪没什么力气地:“这边很贵吧,别老乱花钱,哎,挣两个钱都浪费在我身上了。”
“不是我转的。”陈菲菲拿了杯子去饮水机接了冷水,再接热水说,“一个朋友给弄的,对她来说就是零花钱,你别想那么多。”
“什么朋友?”陈仪又问,“男朋友?”
“……”陈菲菲翻了个白眼,拖腔带调地,“女朋友。”
说完,她晃了一下神。
回神时,水将满,有开水溅到指节上。
烫,滋生轻微的刺痛感。
陈仪自动代入女性朋友,刨根问底地追问:“是鹿呦?”
“不是。”
“那是谁啊?怎么认识的?家里很有钱?”
“是个人,就这么认识的,有钱。医生让你少说话多休息。”陈菲菲喝了口水,拿手机拨号给护工,“人等会儿过来,我带她出去吃个饭的。”
听出她的不耐烦和疲惫,陈仪没再多问,没多久,睡着了。
先前在普通病房,声音嘈杂,根本睡不了。
过了十分钟,护工到了,在里间看着陈仪。
陈菲菲去到了外间休息区,查看这附近餐馆。
还没选定,门被推开,两下很轻的叩门声。
陈菲菲偏头看过去。
云竹就站在门口,香槟白的丝质衬衫,米灰色的搭中腰西装裤,面料质感剪裁无一不精良。
天热,她扣子松了一颗,袖子捋到手肘,露一截白皙,手上拎了很大一份水果篮。
头发半扎,淡妆,眉眼之间有种厌世的颓美感,唯一的明艳落在唇上,像衔着一朵雾中玫瑰。
匆匆一眼,陈菲菲便挪开了视线,迎上去打了声招呼,说:“换病房的事,谢谢。”
态度很真诚,语气却是寡淡,因为不想过分殷切显得谄媚。
因而,听起来没有两日前那么熟稔了。
云竹颔了颔首。
陈菲菲让开身位,问她要不要进去。
“不了。”云竹说,“我不喜欢医院和病房。”
那为什么要来呢?
陈菲菲没问出口。
而云竹递过了果篮,仿佛在回答她心里的问题。
就为了送这个?
陈菲菲接过果篮,比想象中还重,“你这是买了多少?我妈吃不了水果。”
她这么一吐槽,两人之间又似乎什么都没变,还像从前。
云竹无声勾了勾唇,“给你吃的,没多少,还怕不够吃。”
“这一天三顿也得吃三天吧,还怕不够吃,喂猪呢你。”
云竹好笑道:“那你来哼哧两声听听?”
“滚蛋。”
“行,滚了。”云竹转身,作势要走。
“喂,开玩笑的。”陈菲菲捞住她胳膊,“走毛,请你吃饭的。”
云竹偏过头,目光从眼尾扫过来,落在她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眉梢轻轻上扬,“可我一点都不饿,不想吃饭呢。”
“那你想干嘛。”陈菲菲像被她视线给烫到,松开了手。
下一秒,腕骨上一凉。
“有睡觉的地方么,要撑不住了。”云竹反手圈住了她纤瘦的手腕,另一只手揉了揉头,“果然,一来医院就疲惫,一看到你就好想睡。”
“……”
要不是手腕被箍得很紧,对应着她的前一句,陈菲菲真想再丢给她一个“滚蛋”。
再细细瞧这人,才捕捉到被她藏在妆容下的疲态,看见她眼球里都是红血丝。
“你多久没休息了?”陈菲菲低声问。
“三天?四天?”云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压低,飘渺得似声自言自语地呢喃,“记不清了。”
陈菲菲抿了抿唇,累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到医院来呢?
她不敢问。
兴许身边每个真朋友遇到事,云竹都会来看一眼。
直女的友情,和拉子的爱情,无限接近。
“没有地儿,我就回车里睡会儿,改天再吃饭吧。”云竹攥着陈菲菲的手,不是很舍得放开。
她在盘算,是否该使用一次感谢的机会,让陈菲菲陪她去车里睡会儿。
而陈菲菲在思考,这人是不是自己开车来的?车里怎么睡得好,睡不好再开车走,也太危险了。
于是,她犹豫说:“……对面有个宾馆,我有订一间房。”
云竹挑了一下眉。
陈菲菲没注意到,还在继续:“环境条件一般,还不如这个病房,你不嫌弃的话——”
“走吧。”云竹截断了她的话,歪了歪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