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如果我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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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何等的庞然巨物啊！
虞婧的视线一直向上，一直向上，但哪怕她望到了洞穴的尽头，甚至目光穿过了地面，飞向了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星空，她竟然还看不到那巨物的真容！
于是她又向下看。
她的目光下潜着，下潜着，穿过了大地上的熊熊火焰，穿过了蓝绿色的海洋，甚至穿过了幽深无光的海沟，去到了最深的地心，但她依然看不到那巨物究竟有多大。
——它就在这里，毫无疑问。
——它正在注视她，毫无疑问！
可它太大太大了，以至于虞婧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这巨物的真相。
就像蚂蚁是看不到人类的真容，就像蜉蝣不知道四季的变换。
虞婧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自身和人类的渺小！
这一刻，虞婧不由得踉跄后退，不断后退，一种仿佛深深刻在基因中的恐惧袭来，向她发出歇斯底里的警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巨物面前低下了头，捂住了脸，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痛叫起来，眼睛如针扎一样地疼，脑袋里则像是被什么可怖的触角钻入，一阵的翻江倒海。
可她并没有听到有人在尖叫，只听到了雾山信癫狂的笑声时远时近。
然后，那层层叠叠的、不知是幻觉还是记忆的影子，向她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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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花子？你怎么了？”
剧院的后台里，一个声音唤醒了“花子”。
“花子”睁眼望去，发现这个人的面容朦朦胧胧的，四周的景象也像是蒙了一层厚重的水雾，让人分辨不清。
这是正常的吗？
“花子”想不起来，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而还没等“花子”仔细思考，自己身前的人又开口了，声音羡慕：“说起来，还没有恭喜花子你成为绫夫人的替身呢，花子，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恭喜你呀！”
绫夫人……的替身？
“花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没等她仔细思考，她的话语就已经莽撞地冲出了口。
“这也能算是苦尽甘来？”“花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不甘，“我本来可以成为真正的艺人的，我本来可以让所有听到我的声音看到我的表演的人，都知道我是‘铃江花子’，而不是‘绫夫人’——甚至那个女人都不肯叫别人知道我是她的替身！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就是想要永远拿捏我、掌控我、压榨我，一边享受我给她带来的荣誉，一边又吝啬得什么都不肯给我！真是欺人太甚！”
对面那人显然吓了一跳，蓦地站起身来，慌张四顾，就差冲上来捂住“花子”的嘴了。
“花子，你都在想什么呀？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呢来说，能成为绫夫人在舞台上的替身，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难不成你还想要……还想要取代绫夫人的角色吗？你真是太大胆了！
“如果绫夫人知道了的话，你知道她会怎么惩罚你吗？她会让你回去继续当雾山家的仆役，让你永远只能跪在地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客人身后擦那永远不可能会擦干净的地板，或者在寒冬腊月里用你冻得通红的手洗那一件件比我们整个人都昂贵的衣服！
“花子，你难道忘了我们以前过的是怎样的苦日子了吗？我们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雾山家的仆役的身份，能够做替身这样轻松的工作，为什么你还这样不知足呢？！”
这一刻，花子没有再回答。
可“花子”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在想：我当然不会“知足”。如果属于我的东西我的荣誉，注定只能被另一个人夺走，那我永远都不会“知足”！
……
画面一转。
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花子”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舞台上，用一种外行人也能听出其中美妙婉转的声音歌唱着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花子”连自己在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是怎样发声的都没弄明白，可她偏偏顺畅地唱了下去，如痴如醉。
很快的，一幕歌剧结束了，“花子”满脸通红，站在舞台上准备谢幕，为台下久久不歇的热烈掌声心神荡漾、激动不已。
可“花子”知道，这样的一幕自己无法享受太久，因为真正的绫夫人会很快到来。
她会命令自己下台，命令自己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闭口不谈，命令自己卸掉妆容，脱下华服，带上眼镜，重新变成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总是迟到早退全靠绫夫人的宽容才保住工作的“小助理”。
而果然，没一会儿，后台就有人向她招手，一脸为难。
“花子”感到自己的心情苦涩至极，但却还要在面上强装从容，向舞台下的众人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她来到后台，心情与血液一同逐渐冷却，目光漠然扫视四周，准备如以往一样趁后台没人的时候换回装束。
但令“花子”感到奇怪的是，以往的时候，绫夫人总会提前打点好后台，把大家都安排出去，以免有人发现舞台上的“绫夫人”并不是真正的绫夫人。
可这一次，剧院的后台里竟然闹哄哄的，公共休息室里甚至还有一个人正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想来如果不是前台的音乐声和掌声够大，以这人这样的吵闹，想来早已经传到外头去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花子”刚这样想着，身旁，那个将她叫下舞台的人就一脸为难地走了过来，连声道歉：
“不好意思，绫夫人，真的非常抱歉打扰到您的演出，可是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一定要跟你对话，不但自称自己才是真正的绫夫人，甚至大闹后台……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
——什么？！
“花子”心脏漏了一拍，蓦地转头向那个大闹休息室的人看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属于真正的绫夫人的脸。
可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刻，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出这张脸的主人！
“滚开！滚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我？叫她下来——把那个女人叫下来！她根本不是什么绫夫人，她不过是我的小小替身！我才是绫夫人，我才是雾山绫！你们都瞎了吗？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认出我？”
那个好似疯婆子一样的女人猛的扑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英子，英子你说啊，你告诉他们我是谁啊！你不是曾经当过雾山家的仆役吗？所以你一定认识我的对吧？你一定知道我是谁的吧？！”
英子被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说不出话。
那疯女人便又扑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前。
“武司，你呢？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你是我的表弟啊！九连你在剧院里的这份工作都是我费尽心思帮你拿到的，你竟然也装作不认识我吗？！”
“胡、胡说！这份工作明明是我自己拿到的！而且你这样的疯女人怎么会是我娴静温柔的表姐？别以为我不会打女人！再胡说八道我就直接把你丢出去了！”
那疯女人尖叫起来，眼里已经没有了最初隐约见到的泪光，而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恐惧。
“你们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们一定是被花子那个贱女人联合起来骗我的对不对？！我是雾山绫啊，我才是雾山绫啊！为什么你们都不认识我？为什么你们都叫那个人叫绫夫人？她是假的！是假的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中，疯女人突然看到了一边静静站着的“花子”。
她猛的扑了过来，抓住花子的手臂，涕泪横流，哭得前所未有地丑。
“花子，花子你一定认识我的对不对？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谁，你也一定能够认出我的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给我当秘密替身的，是我贪心不足，是我卑鄙无耻，我向你道歉，我跪下来向你道歉，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告诉大家，我才是雾山绫——我就是我啊！”
她大哭大叫，如同疯狂。
“如果我不是雾山绫，如果世界上再没有人认识我，如果就连我都不再是‘我’，那我又是谁？！”
“花子”这一刻没有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就像是沉寂的火山，就像是静谧的原始森林。
无论它们的内里在翻涌着什么，当人类从外部观察时，他们看到的总是宁静。
于是，“花子”看到“自己”弯下了腰，看到“自己”轻轻握住了疯女人的手，看到面前“疯女人”的眼里先是绽出惊喜的光，然后又一点点化作惊恐、化作绝望。
“花子”听到了自己像绫夫人一样柔和娴静的声音在公共休息室里响起。
“真是可怜的女人啊，武司，给她送进最近的疯人院吧，就说是我的吩咐，日后这个可怜女人的治疗费用，也直接从我户头上划吧。”
在武司谄媚的马屁声和疯女人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辱骂声中，“花子”，不，是“绫夫人”，她轻轻转身，重新登上舞台。
舞台下，观众见到她重新登台后，激动地又鼓起掌来。
热烈的欢呼声中，无数人在向她大喊：
“绫夫人，安可！”
“雾山绫！安可！”
“绫夫人，再来一首！”
“雾山绫，你是最棒的！”
最后的最后，这些声音的洪流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绫夫人！绫夫人！绫夫人！”
“绫夫人！！”
这一刻，这些人在看着她。
这一刻，这些人在呼唤她。
她站在舞台上，终于听到了自己心脏如火山迸发的热烈声音，终于听到了自己近乎得意忘形的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其实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却知道，从此以后，那个可怜兮兮的秘密替身、那个谁都能呼来喝去的小助理铃江花子，已经不存在了。
因为她就是绫夫人。
因为她就是雾山绫！
·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时远时近的癫狂笑声再次响起。
虞婧那双曾经注视过巨物的眼睛开始流下血泪，那曾经思考过巨物模样的大脑越发刺痛。
她感到自己刚刚似乎看到了什么，可她无法思考。
她感到自己此刻似乎听到了什么，可她无法思考。
她的手掌不知不觉中长出了蠕动的肉芽，扭动的木枝，滑腻的鱼鳞，可很快的，一只长满蛇鳞的银白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臂。
虞婧蓦然一凛，混沌的思绪回笼。
而直到这一刻，虞婧才骇然发现，那癫狂的笑声根本不是来自于雾山信，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虞婧！
而更可怖的是，就在虞婧察觉到这可怕真相的瞬间，她原本清明了两分的视线再次模糊，可怕的幻觉再次袭来！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63章 如果我不是我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