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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8章 心癔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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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癔症?
曼德拉……效应?!
这几个字,像是一根钉子,冰冷地从虞婧的天灵盖锤下,将虞婧牢牢钉在原地,瞳孔紧缩。
曼德拉效应,是指集体记忆偏差,即人们群体有时会对某一事件出现与事实不符的虚假记忆的现象。
曾经,有这样一件事闹得很大,即网络上有一个人困惑向他人倾诉,说自己明明记得某某明星已经死了,可上网一搜发现那人还好好活着,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劳累过度产生的臆想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人纷纷附和这名网友,说自己也记得自己多年前在报纸上看过这个明星的讣告,可转头一查,那人真的还活着。
更可怕的是,这种群体记忆错乱的事件并非个例。
小到一首歌的歌词、一个雕塑的动作、一栋建筑位置,大到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国家的政策、一段历史事件的记忆。
无数人都有过“分明自己记忆中是某某,但仔细一查却发现不是某某”的经历。
这样的错位感在网络上掀起过惊涛骇浪,甚至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社会动荡。
于是为了安抚群众,很快就有专家站出来解释,说大家会出现这种记忆的错乱,是因为一种名为“既视感”的生理现象。
既视感,也称作幻觉记忆,是人们大脑中知觉系统和记忆系统相互作用的结果。
简单点说就是,虽然人们时常会对某种东西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是真的,更不代表它是什么“前世的记忆”,而只代表你大脑疲劳过度,在你的记忆上搞了点小岔子,不小心给你制造出了一些虚假的记忆,提醒你该休息了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样的说法很快遭到了人们的反驳:
如果说一个人的既视感是大脑的记忆工作除了问题,那这么多的人出现了同样的既视感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大家的脑袋还能在同一个地方出错吗?
于是,这时,一个新的心理学名称——曼德拉效应,应声而出。
时至今日,不管曾经网络上的风浪多大,都已经逐渐平息,而“曼德拉效应”这个名词也逐渐深入人心,在各种心理学、传播学,甚至乱入的量子力学专家的解释下,成为了一个能够被大众所接受的理由。
可是,现在,这个不知来历的阿隆·佐伊却说,这是一种掩饰,而它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做心癔症,一种本以为只发生在雾山一族人的身上、最后却化作瘟疫一样在外界传播的疾病?!
——疾病?
虞婧脑海中闪过自己看过的那些雾山族人的错乱而狂乱、如同惊悚片一样的可怕记忆。
——真的是疾病吗?
虞婧想到这座山上那一颗颗“青春永驻”的树木、那一张张在树皮上扭曲挣扎的脸、那一个个熟悉的以雾山开头的人名,还有那可怕的不知身份的……“它”。
你以为的你以为,真的是你以为吗?
你知道的你知道,真的是你知道的吗?
这世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倘若一切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谎言,那自己费尽心思探索到的“真相”、竭尽全力挽回的“结局”,又真的有意义吗?
有那么一瞬间,虞婧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感到自己好似也与这座雾山和这座雾山上的人们融为了一体,在真与假、虚与实的漩涡中尖叫挣扎。
她的灵魂沉入了永远无法挣脱的邪恶泥沼,她自以为的独立意志,也不过是山腹中的“它”的众多邪恶触角之一!
但也只是这一瞬间罢了。
很快的,虞婧便清醒过来,警告自己不要陷入虚无主义困境,下一秒,她就收敛思绪,开始思考正事。
此刻,虞婧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她在这条路上站了三次,但这样的话她却是第一次听到?
这件事似乎很好解释。
第一次虞婧站在这里的时候,是一个意外。
她意外地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宾客区,意外地在小侦探与那位“侦探助理”谈话的时候来到此地,并意外地听到了小侦探对“虚伪的大人们”的抱怨。
虞婧没想要偷听这种没意思的话题,只草草听了头两句抱怨便随手存了个档、掉头离开。
而虞婧第二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依然是意外。
原本只是被虞婧以防万一留作退路的存档点,在那不可思议的天灾面前派上了用场。
那时候,从一周目的天灾结局回到此地的虞婧,满心都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满脑袋想的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祭典会迎来近乎天崩地裂般的结局?
哪怕雾山一族的人在这个祭典上死光了,虞婧都不会震惊到这种地步,毕竟在如今这种异种危机和惩戒游戏环绕的社会现状下,突然有某一族的人遭了灾、一天内就死光了,那都是很正常的。
别说虞婧这种冷心冷肺的人了,哪怕是外界的普通人,恐怕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然而那个被虞婧亲眼目睹的结局如此骇人——就像是有人撞倒了不周山,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仿佛来自星外的滔天巨浪从天空倾泻而下,如同神话中灭世的大洪水,铺天盖地、摧枯拉朽,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全都淹没!
——至于吗?
当时,虞婧满脑袋都是这三个字。
——不就是死了雾山一族的人吗,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百思不解的虞婧,当然也就没有在第二周目时听到“助理”说的心癔症、曼德拉效应之类的名词。
这是非常正常的,非常符合逻辑的。
虞婧相信,哪怕把自己的经历向小侦探和盘托出,让这小侦探来挑刺,他也是绝对挑不出错的。
但虞婧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一种并非来自理智与逻辑,而是来自灵感与直觉的不对劲——
这个名为阿隆·佐伊的临时助理,似乎真的有点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虞婧暗暗对阿隆·佐伊留了个心,脚下则稳稳站住,杵在这儿听了下去。
虞婧决定,自己这一周目一定要抛弃前两周目的客套和礼貌,学习小侦探的厚脸皮和不通人性,死皮赖脸也要从别人的嘴里撬出信息,咬牙把这一关给过了。
虞婧就不相信了,自己都这么不要脸了,还能保不住命!
心念电转间,虞婧迅速做好了决定。
而灌木丛后,阿隆继续说道:“从很多年前开始,雾山就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它有着自己独特的风俗习惯、独特的民俗传说……”
小侦探毫不留情打断:“你是说这里的怪谈特别多吧?特别是人面鸟和雾山神女的传说,更别说后来新神话还写了一个青春女神。这里的怪事就是特别多!”
阿隆笑了一声,不肯定也不否定,继续说了下去:“……总之,雾山有很多独特的地方,不过对于我们研究所的人来说,这里最独特的,还要数雾山一族的病例。大约在一百多年前,当我们研究所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诊所时,我们在雾山发现了第一起病例。”
阿隆并没有说发现了“第一个患者”,而是说发现了“第一起病例”。
因为当“心癔症”的一个病例出现时,代表“得病”的就绝非一人。
“一百年前的某一天,雾山上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下了一个雾山族人,哭着向我们求助,说族里的人都疯了,竟然指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说那才是他,并且执意要把他赶出雾山族地。
“我们诊所并不认识那个雾山族人,毕竟我们虽然在雾山落脚,但也不是谁都认识的,可后来,他拿出了非常充足的证据——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他的出生证明、他的学生证明、甚至是他父母和他祖父母的照片。
“他发了疯一样地试图向我们诊所的人证明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名为‘雾山代’的人,而我们也的确从他提供的照片和他祖辈的脸型对比后,得出他的确就是‘雾山代’的这个结论。之后,在他的再三恳求下,我们诊所的人陪着他去了一趟雾山族地,去帮他做了一个‘雾山代就是雾山代’的证明。
“可之后,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当雾山代拿出他小时候到近期的照片时,面对这样强有力的证据,雾山一族的人竟然众口一辞地肯定,如今站在大家面前自称自己才是真正的雾山代的这个人,跟照片上的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串供?”小侦探脱口而出,一顿后,改口道,“不对,像是视觉失认症。”
视觉失认症,一种罕见的疾病,是指患者因某种脑损伤或神经损伤而无法再依靠视觉辨识出曾经能够辨识的东西,而又因为这是脑功能和神经方面的损伤,患者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认知出了错。
阿隆说:“我们最初的确也是这样想的,可很快的,我们就发现并非如此。
“所谓的视觉失认症,特别是患了人面失认的患者,他们的通常表现是分辨不出熟悉与陌生、亲人与友人、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可与此同时,他们却往往可以依靠外部信息来辨别他人,比如说头发颜色、发型发饰、声线疤痕,等。用一句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只是脸盲,并不是傻子。
“然而当我们对雾山一族的人们进行进一步测试,请他们画下他们脑中的‘雾山代’的模样时——”
“他们并不像普通的视觉失认症患者那样对自己看到的东西含糊不清,而是画出了真正的人像!”几乎瞬间,小侦探就猜出了结果,“只不过不是那个人不是照片上的雾山代,而是另一个人?!”
阿隆笑了起来:“是的,正是如此。这些雾山族人,一边看着雾山代的照片,一边毫无所觉地画出了另一个人的完整模样,并非常肯定自己画出的人就是照片中的人、就是真正的雾山代……就好像对于这群雾山一族的人来说,‘雾山代’这个人的所有概念,都被另一个人彻头彻尾地取代了。”
这一刻,听到这个故事的小侦探,声音几乎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这——不合逻辑!”
阿隆笑道:“是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从一百多年前的这则病例开始,我们诊所的人就一直在研究这件事,并在之后的这些年里收集了无数的数据与病例。
“我们发现,几乎每过十年,雾山一族就会出现这样的一起事件、就会有一个雾山族人被彻头彻尾地替换掉。但因为这样的认知错误只会出现在雾山一族之中,对我们这种雾山外的人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我们一度将它定性为雾山一族独有的遗传性疾病,并将其命名为‘心癔症’。
“十多年前,当我们诊所重组为研究所后,我们将这些没有更多进展也没有更多研究价值的病例封存归档,不再投入研究,可是……”
小侦探一点也见外,再次呱呱接话:“可是2017年时在网络上掀起的群体记忆偏差事件让你们想到了这个病例,并重启了研究?你是不是还想要说,所谓的‘曼德拉效应’,其实也是你们研究所的人提出的,就是为了安抚民众?
“但恕我直言,提出‘曼德拉效应’这个名词的博士来自埃尔德医学研究所,虽然这个医学研究所屁股后头也有一大堆烂帐和破事,但不可否认他们在心里研究学方面的确是全球数一数二的权威机构。
“所以,我认为,从这些人嘴里说出的东西,哪怕不可全信,但怎么也比某些遮遮掩掩连研究所全名都不肯说的家伙要来得可信的,你说对吧,阿隆·佐伊先生?”
灌木丛后,阿隆像是叹了口气:“看吧,我就知道威尔斯侦探你不会相信的,这就是我不主动告诉你的理由啊。”
小侦探说话毫不客气,戳穿了阿隆的虚伪:“我会不相信这件事、不相信你口中所谓的‘心癔症’,难道不正是因为你的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吗?
“事实上,当我说完上一段话的时候,正常人就应该开始向我介绍你们研究所的全称和研究方向、展示你们研究所的实力和可靠性了。但你只用一句‘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的’来敷衍你之前的隐瞒行为,可见你们的研究所要不是籍籍无名,毫无实力,拿不出半点可以取信他人的成果,要不干脆就是声名狼藉,放在外界人人喊打!
“在这样的情况下,会相信你们所谓的‘心癔症’研究的人,才是真的傻子吧?!”
虞婧:“……”
傻子虞婧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下:不是她看不出这家伙的隐瞒,也不知是看不穿这家伙的可疑,而是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抛开阿隆的背景不谈,阿隆口中的关于“心癔症”的描述,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啊!
谁说谎话中不能有真话呢?
谁说隐瞒里不能有真实呢?
人的底色,不就是这样真假难辨的模样吗?
可很显然,认死理的小侦探是很难苟同虞婧这种社会人的想法的。
他认为,一个连自己的来历都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家伙,给出的信息也肯定是带毒的诱饵,不一定有坏心思,但绝对会导向坏结果,所以不如干脆一开始就别信——除非把你底牌掀了,大家还能开诚布公地谈谈。
“哎呀,开诚布公?那就算了吧。”阿隆耸肩,干净利落地认输。
“算了?”小侦探抬高音调,不可置信,“你竟然不打算向全世界最聪明的人求助吗?!”
阿隆:“话虽然如此说,但神秘可是一个男人的最大魅力所在啊。”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阿隆挠头:“而且,我的调查跟威尔斯侦探你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你对它并没有太大兴趣,而我也没有一定要取信你的必要。既然你有的目的,我有我的打算,所以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让我们各自忙碌吧。”
“……哼!”小侦探一噎,气鼓鼓的,“分开走就分开走,以为本侦探对你那个胡说八道的故事很感兴趣吗?!没有世上最聪明的人主导这场调查,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损失我才不说呢!”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分道扬镳。
虞婧终于抬步向灌木丛走去,毫不惭愧地插话道:“阿隆·佐伊先生,请停步——事实上,关于你口中的‘心癔症’,这位小侦探没有兴趣,我倒是很感兴趣呢,并且,我手上有一些奇特的线索可作为交换,说不定能让阿隆先生你感到不虚此行呢?”
小侦探对虞婧的出现毫不意外。
也对,上周目虞婧就知道,小侦探虽然灵感很低,但五感却很强,也就是说他其实一早就知道有人来到灌木丛这边了,只不过他懒得理会、也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好避人的而已。
阿隆则显然没想到有人在偷听,更没想到这个偷听的人竟然这样大大咧咧,一副完全不受到人类社会的拘束、自由得有点野蛮的样子,于是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震惊表情。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婧先入为主的缘故,虞婧总觉得阿隆这个震惊的表情有点浮夸。
虞婧单刀直入,说:“阿隆先生,对于你口中的‘心癔症’,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没等阿隆·佐伊回答,一旁的小侦探不知道明白了什么,露出了一秒的沉思。
“原来如此……好吧,既然你们要谈,不如都出来谈一谈吧。”
虞婧:“……啊?”
虞婧心生微妙。
而果然,下一秒,小侦探扭头,转向灌木丛的另一侧:“喂,那边的摄影师亚历克斯,你该出来了吧?”
虞婧:“……”
虞婧愕然扭头,顺着小侦探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苦笑冒头的脸。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个人强调着,“我只是刚巧路过这里,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为了避免你们误会才躲起来的。”
——正是那位受邀来雾山家拜访的宾客之一,职业摄影师亚历克斯·劳伦斯。
好家伙,小小的一个灌木丛,听墙角的人可真多啊!
小侦探心不在焉,随口敷衍:“好的好的,你们都是随便路过,随便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又随便决定跟阿隆分别谈谈——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接下来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一块儿谈好了。”
虞婧&亚历克斯:“……”
小侦探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家伙难道也——
虞婧心念一动,微妙侧头,刚巧与亚历克斯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又同时撇开了头。
虞婧:好好好,每周目都爆新消息是吧?每个看起来普通的正常人其实都藏有一个秘密是吧?大逃杀都没你们能折腾!
不管了,还是让她这个开天眼的人来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打定主意要在这周目做个不通人性也不要脸的无情玩家,虞婧再不迟疑,从口袋里拿出镜子,二话不说就对着亚历克斯和阿隆照了一下,把这两人的信息瞬间收录。
阿隆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慢吞吞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但自称亚历克斯的摄影师却出乎意料地敏锐,闪得极快,只不过反应敏锐不敌节操全无,猝不及防下,亚历克斯还是被虞婧的镜子照到了一瞬间。
亚历克斯目光狐疑,惊疑不定:“花小姐,你这是——?”
对面,虞婧看着镜子,呼吸凝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方才,虞婧手里的镜子其实只捕捉到了摄影师亚历克斯瞬间。
但只是这瞬间的画面,却已经足够虞婧看到某个骇人真相了!
那个名字是……该死,认真的吗?
这个自称亚历克斯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他”?!
还有这个阿隆·佐伊,他的名字倒是没有作假,可他的身份却……可恶!小小的雾山竟然藏龙卧虎到了这种地步?
那你们一周目到底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到头来竟是她这个无名神棍在托底?!
你们这群没用的男人!
虞婧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当然,拳头最硬。
但她很快回神,坦然自若地回道:“没什么,补妆而已,怎么了?”
在场的三名男性听了,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虞婧的另一只手。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三位男士肃然起敬,对一个人能睁眼说瞎话到什么程度有了新的体验。
一旁,小侦探没有太多纠结虞婧的垃圾借口,眼睛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好了好了,不是说要谈谈吗?我知道一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我们快点过去吧!”
阿隆对此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声音依然慢吞吞的:“哦,谈话?行啊。”
倒是亚历克斯,他狐疑看着虞婧,下意识觉得虞婧刚刚的举动别有深意。
可虞婧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化妆镜啪嗒合上,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小侦探和阿隆的脚步。
“谈话?求之不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