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非局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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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撕裂，宛如天崩。
那如同圣经里记载的灭世的大洪水，于此刻降临，将雾山的一切都淹没在了庞然的洪水中。
冰冷的水瞬间没过头顶。
然而一场大洪水中最能摧毁一个人生命的东西——淹溺的窒息感、寒冷与失温、被卷入建筑残片和树木而造成的机械损伤等，竟都没有半点沾染在人类身上。
深深的水下，虞婧仰头向上望去。她的视线穿过自己向上漂浮的黑色长发，穿过明净如大海般蔚蓝的水色，看到了那些在水面上挣扎哭喊的人们。
他们惊慌失措，像孩子一样哭喊着，恐惧着生命逝去的可能，因此不管不顾地胡乱挣动着四肢，肆无忌惮地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将对方当作救命稻草，又或是登上高处的踏板。
他们没有思考这样的一场洪水从何而来，也没有思考从天儿降的势能为什么没有带去他们的生命，甚至没有思考过雾山满山满谷的树木去了哪儿、为什么直接在这场洪水中消失不见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也没有思考过那些攀附在他们身上的、代表着瘟疫的青紫和莹绿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没有想过他们胸膛内原本急促跳动得几乎要爆炸的心脏，为何竟能够支撑他们在水里胡乱游动了这么久，更不会思考为什么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
事后，他们只会这样想：
可能是自己平时的锻炼生了效吧，又或许是单纯的幸运？
管他呢。
总之，能从这场该死的洪水里活下来，自己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是的，即便这一切未来还没有发生，虞婧就已经清楚明白，这些人一定会这样想。
因为活下来的不会反省，已失去的没有意义。
就像是当虞婧那对每年会拿出一大半收入支持各路穷困潦倒的亲戚的父母死去后，那些受到虞婧父母资助多年的亲戚们第一反应，不是伸出援手、扶助这对夫妻留下的唯一女儿，而是迫不及待地上门，贪婪地想要将这个未成年的孩子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一样。
甚至这些人还会当着那对夫妻唯一的女儿，抱怨她的父母出手小气，明明自己住着房子，开着店铺，却不愿给自己住面包车的亲戚们起几栋房子，找几分工作，买几分基金……明明大家都是亲戚啊，怎么能这么小气呢？想来他们最后被车撞死也一定是遭了报应吧！
这就是这些人会说的话。
这就是人性。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不知感恩、忘恩负义的，可是比起那些挑剔的目光、尖刻的话语、刺骨的恶意来说，那一点点善良和感激的温度，显得是如此微渺、摇摇欲坠。
所以，很多时候，虞婧会想要问这样的人：
值得吗？
会后悔吗？
……没有人给她答案。
……
虞婧从深深沉沉的水下浮出。
她抓住了漂浮而过的木板，坐了上去，拨开湿漉漉的长发，冷眼看着这座正在消融的雾山。
绫夫人曾经告诉过虞婧，雾山后的森林最初并没有那么大的规模，而只是小小的一片丛林，但在最近的十多年里，它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急剧扩张，化作了大片翠绿得令人恐惧的森林。
但如今，那片森林消失了。
就像是阳光下的雪、火焰中的蜡，它们无声地消融了，就连那些树木上长出的不会被人类目光所注视到的扭曲面容，也一同融化在了这片澄明的水中。
还有那热闹的雾山城。
那座荣耀了无数人、禁锢了无数人，甚至困杀了无数人的戏剧城，也在这洪水中崩溃消散。
洪水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离开舞台的游客们，惊慌失措地登上了高地。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华丽的舞台、昂贵的戏服、闪耀的宝石，统统落入淤泥，沉入水下；而那些本该站在舞台上接受掌声与荣耀的演员们，此刻则与游客们站在一块儿，不分你我，用同样惊慌失措的目光，看着世界的改变。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侦探也抱着一根柱子，飘到了虞婧身旁。
他大胆地抓住了虞婧的衣角，问道：“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虞婧仰头看着澄澈如洗的天空，说道：“雾散了呢。”
小侦探感到虞婧话里有话，便顺着虞婧的目光向上望去。
然而，除了一片无垠的蓝天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他收回目光，再次拽进了虞婧的衣袖。
“不要转移话题，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小侦探语速飞快，尽情展示着他聪明的脑瓜：“这场洪水完全不符合常理——它的出现不合常理，它的位置不合常理，就连它的破坏力都不合常理！
“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一场从天儿降的可怕洪水，绝对能够团灭我们所有人！可事实上，我们大部分人都还活着……不，仔细看看那些漂流而过的尸体，除了一些死于奇怪病症的家伙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是死于洪水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并不是普通的洪水，而是必然是超能力的作用！可就算是超能力，这样的力量也太过强大了！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个异种、哪个使徒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甚至在这件事发生前，我根本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样一场庞大又精妙的洪水！
“可你的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并且像是早就预见到这件事的发生一样。为什么？难道是靠你的占卜吗？你原来不是神棍，是使徒？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虞婧深吸一口气。
“为了什么而来？好吧，事实上，我也很好奇我是为了什么而来、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局。”
磅礴的洪流中，虞婧稳稳地坐着，说道：
“我曾经以为我是被选中的救世主——嘘，不要笑，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你或许也会这样想。但很快的，我发现，世界并不需要我去拯救……各种意义上的不需要。因为，无论情况坏到什么样的地步……总会有些傻子挺身而出，为这样的坏结局托底。
“这其实是很不符合我价值观的一件事，给你打个简单的比方吧——这世界上，有些人正肆无忌惮地浪费着有限的水资源。
“他们日日夜夜地开着并不作为循环使用的水，任由这些洁净的水流进下水道，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只为了把这流动的水当作装饰而已。
“他们肆无忌惮地开设高尔夫球场，而一个18洞的高尔夫球场年均用水就相当于一万人口一年的饮水量……那么，这个耗费昂贵的高尔夫球场，难道是为了全人类而牟利的吗？不，仅仅是上层人的娱乐罢了。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1%的人掌控了80%的财富消耗了世界的绝大部分资源的情况下，他们却呼吁那些从不浪费用水的人‘节约用水’，称一生都在纵情享乐的自己与底层受尽苦难的人是‘命运共同体’，要与大家一块儿维护世界的长久运行……你觉得这件事可笑不可笑？”
小侦探看着虞婧，轻轻眨着眼睛，若有所思。
虞婧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再可笑不过了，所以如果有一天世界真的毁灭了，我绝对不会、永远不会为了这些人和这个世界挺身而出，做什么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事……但我不会去做的事，总会有人去做。哪怕被辜负了一千遍一万遍，也会去做。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就是那些恶人肆无忌惮的原因？因为善良的人就是这么好欺负，哪怕你打了她一巴掌、把她践踏到泥里去，她也会在最后选择救你。”
说到这里，虞婧突然笑了起来，扬声说道：“阿隆先生，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反正结局是好的，中间的过程出现小小偏差又有什么关系？什么个人的苦难，在大局的稳定面前，都是不重要、不值一提的，是这样吗？”
小侦探惊讶回头，发现阿隆·佐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和虞婧一样，坐在了浮木上，顺水而下。
阿隆平静回答：“人力有时尽。”
虞婧嗤笑一声：“你是人？”
阿隆目光闪了闪，抬眼看向虞婧。
但虞婧已经移开目光。
她从浮木上站了起来，没有看任何人。
“世界是不需要‘拯救’的，是的，我终于明白，世界是不需要‘拯救’的，所以我不会去做这种事……”虞婧喃喃着，像是在质问自己，“既然如此，我又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难道我只是‘看’着就好吗？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当然如此；事情已经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当然如此；无论什么言语什么劝阻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当然如此！可我不能只是‘看’着，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这一切就这么发生！”
她来到这里、站在这里，经历一切，体验一切的目的，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见证’它们？
“我可以改变这一切，我能够改写这个结局，甚至——只有我能改写结局！”
“所以，没错，我会写下一个新的结局，一个不管你们满意不满意，至少我会满意的结局！”
这一刻，小侦探蓦地睁大了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松开了虞婧的袖子，转而想要抓住虞婧的手。
可虞婧已经使用了自己的技能。
“回溯！”
【回溯时间点，03】
黑夜取代白天，晴朗的天空布满雾气。
虞婧再一次站在了雾山上，再一次回到了神女祭之前。
她笑了起来，之后，她穿过古旧的神庙，顺着旧神庙的后门向下，穿过长长的小道、茂密的森林，来到那栋隐蔽的野人小屋。
她随手打晕了面容尽毁的雾山信，移开伪装的石头，拉开地面的石门，顺着黑暗崎岖的小道一路向下。
最后，她站在那庞然而不可直视的“瘟疫”面前，哪怕自身的骨骼血肉在与对方打了个照面的瞬间就开始腐蚀融化，却也毫不在意，只向这不可思议的“瘟疫”露出轻快的笑来。
“嗨，很高兴见到你。”虞婧笑着，孤注一掷，“请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吧！”
【自己人（场景固有技能/不可升级）：无论你遇到什么人，只要你大喊一声“请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对方就会出现在你的通讯录里并把你当作自己人。】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81章 非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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