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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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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回-蒙山设伏懋城兵分,金河水淹燕军折损
“此战攻至现时,尚且有圈点之处,但细析蛮人此间动作,他们的目的或许也并不在金河以北。”座上男人音色淡淡。
“殿下说的对,咱们虽得了懋城,可蛮军原本在这边的兵力分配较少,反而咱们先前将重点放在了这里,通州之战,注定艰险呐。”焦时令道。
旁边的廖辉不解道:“啧,不对啊,咱们一开始的计划不就是以拖延时间为主,等援军过来嘛,不管怎么说,拿回一寸土地,都比让其落入南蛮手中要好!”
“话虽如此,可援军那边迟迟不来,咱们现在太被动了。”焦时令忧道。
廖辉气结,恼道:“那群翊卫都是干嘛吃的?一年没见过血,就都懒退了不成?”
宗政羲发话:“现在考虑的不是援军什么时候来的问题,你们总想着靠人多再谋划,可打仗拼的是人数吗?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这些年与南蛮打,我军士兵数总是倍于蛮军,但结果如何?次次全胜吗?”
下面的几人都陷入沉思。
“廖辉。”
“末将在。”
“你亲自带五百兵,”宗政羲吩咐,“到蒙山上埋伏。”
廖辉抬头,看着地形图上一片乌黑的线条,犹豫道:“这蒙山地域地处偏僻,此举……会不会是剑走偏锋了。”
宗政羲说:“这几座边城濒临山险,地形险峻,如果不走偏棋,便只能从内陆打通,苻璇现已驻军于通州西北处,南方又直接连至南蛮境地,两面包围,只有这一条险境可走。几年前你也曾在此打探过,这次依旧由你领兵进入,记住,无需深入山群,隐蔽兵力即可。”
还未待廖辉回答,男人又言:“你这次带领骑兵前去,舍弃后勤,长途奔袭,深入不毛,目的是以快打快,以疾攻疾,这点莫要忘了。若是在山中耽搁的时间长,反倒无益,损毁自身士气。”
廖辉在心中谋划片刻,问:“那这五百兵于何时出动?”
宗政羲道:“山中驻兵困难,不宜久留。但此战特殊,务必及时关注通州战况,在蛮军与我军交战时攻进其后方。”
“是。”
“焦时令。”
“末将在。”
宗政羲问:“这次攻夺懋城,多少伤亡?”
焦时令答:“死者不足百,重伤者将近一千,轻伤者众多。”
宗政羲说:“你择选轻伤能战者两千兵马从西部行道绕至通州,廖辉所带的那五百士兵在暗,你要在明。但无需一开始便暴露身份,可先伪装为附近州城内逃亡百姓,待到时机成熟时在寻机而动。”
焦时令看着地形图,颔首:“所以贾提督届时他们从东部内陆绕进,我再带兵从西部攻其背部,形成掎角之势,由此牵制蛮军。”
廖辉插话进来,问:“那既然要暗处伏击,为何不再增加兵力?”
宗政羲答:“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我们现在所为不是蛮力胜之,而是借分兵之机迷惑对手。他们人多,只得分流攻之,才有胜算。”
廖辉会意,焦时令补充道:“而且懋城刚刚收归,城中还需军队驻守,以防蛮军出其不意,突然调转攻势。”
“说得不错,”宗政羲道,“我便在懋城亲守。”
金河水临近夏汛,即便在上游依旧是波涛阵阵,在缥缈的月光下闪烁着白灵。
三千军马就地在树下歇脚,贾允立于河边,面色凝重。
林平在旁问道:“提督,这时间紧急,咱们不若就趁夜渡河吧。”
“这夜间渡河所望道路不清,还是让兄弟们再休息几个时辰,一方面养精蓄锐,另一方面天亮时行军渡河更快。”徐恩广反驳道。
林平不认同:“这里靠近上游,地势较上游峡谷发源处又平稳许多,河宽至多二十里,水深将将过腰。若是连夜渡河,明日午时前便能到达通州。战争一触即发,怎么能浪费时间在河边呢?”
“好了,”贾允凝视着水面,黑暗的夜空中,泛着透明的亮光,“林平说得对,时间紧张,不容咱们犹豫,咱们就一鼓作气,连夜快进至通州!”
徐恩广见状也不再反对,立即集合后方的将士们:“兄弟们!收拾行装!咱们连夜渡河,明日直达通州!”
坐于地上的赤甲将士们立即起身,恢复原本的队列。
贾允回头鼓舞将士的士气:“兄弟们,大家厉兵秣马了这么多天,明日渡河之后就能和蛮军决一死战!大家振作起来!大燕需要你们!”
后方列队整齐的士兵挺拔屹立,眼中曝射的月光在黑暗中划过一道道暗芒。
徐恩广领队在前横渡金河,林平整合后方军队,贾允在一旁监看。
宽阔的河面波澜层起,贾允看着行军的状况,突然感到几丝凉意,不属于夏日的凉爽。
贾允伸手拭去了额上挂的一滴水珠,他抬头望了望天,微微皱眉,向列队渡江的将士喊道:“加快渡江速度!”
水中的将士们听到吩咐,也是口耳相传,逐渐提高了脚程。
看着后方依旧未渡江的列队战士,贾允心情愈发凝重。
河水中层层推进的波流轻轻拨动着浮卷,激起一小片水花,偶尔一滴水珠伸进河面,只漾起浅浅的一圈漪痕。贾允盯着河面,突然眼中划过一丝阴影,他瞳孔微缩,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
队伍后方突然出来了一个士兵,趋至贾允身旁。
贾允思绪被打断,抬头正对上一双桃花眼,他于朦胧月色中勉强认出这是和付尘一同入军的京畿辅军的士兵,便问道:“何事?”
唐阑神色认真,道:“提督,现在正值雨水多发之时,此时渡河,会不会有危险?”
贾允见其正好戳中他方才心事,更是忧虑蔓延心上,他点头示意知晓,一边又看着渡河的群群将士已步入水中,凝视片刻,突然心中大骇,冲还在跨河而入的将士喊道:“慢着!不要再进了!”
正欲进入河中的将士骤停,却是满脸疑惑,有的已经进入河中一段距离了,闻言也停住了步伐。
贾允向前对已经渡河过去的士兵说:“过去告诉徐副将!让他先带兵赶往通州!我们分兵前进!”
将士们不明所以,后方整军的林平见大部队停滞,连忙从后方过来询问:“提督,这渡江都渡到一半了,怎么停了?”
贾允看着河面,道:“你看看这河面,表面上偶起波澜,可为什么上面有这么多的白沫?”
林平猜测:“难道是上游地势险峻,水流受颠簸所致?”
“这或许是一方面,”贾允沉吟,“还可能是因上游受雨水冲击,这河中白沫咱们并非第一次见到,若是雨水所致,很有可能就要伴随着金河的汛期前置了。”
林平觑着贾允的凝重面容,叹道:“那还是不能拿将士的生命开玩笑,看来咱们只能驻扎在这儿了。”
唐阑在一旁面色焦急,接道:“提督,我们不能只在这儿等着,通州情况危急,耽误了时间可能就是折损了兄弟们啊。”
贾允看了唐阑一眼,低声说:“如果这是苻璇的计划,那他还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唐阑说得不错,我们不能就此坐以待毙,‘圮地则行’,此处亦不可久留,须沿河上游再绕路行,先前殿下吩咐过,廖辉和焦时令他们那边会再调两千从西边绕路,咱们向西行,看能否与之汇合,集结成一路,届时可将主战场调换,也不失为攻战之法。只是……”
贾允忆起宗政羲于蒙山布置的五百伏兵,略有忧心。
林平见他语言停顿,问道:“只是什么?”
贾允不再言,作出决断:“咱们现在立即整军西行,争取不耽误行程。”
“是。”
大雨瓢泼,泥地难行。
“将军,这雨下大了!”后边一将士向前喊道。
廖辉纵马前驱,豆大的雨珠密密打在他脸上,他禁不住骂道:“妈的,这点儿雨都受不住,还出来打什么仗!”
后面的将士噤声,马蹄在湿哒哒的泥地中起落,为暗夜里的乌黑更添滞重。
廖辉看着前方不着边际的山路,心情也是躁烦难安,回头喊道:“后面的都听好了!今晚连夜赶路!都不准给我喊累!不到蒙山大家就一起淋着!”
后面跟的五百兵士握紧缰绳,纵马相跟。
付尘位于队列后方,趴伏马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他感到小腿刚上好的药已被雨水渗透,沾湿的裤脚黏在他的腿骨上,刺痛仿佛水中的涡旋,一波一波传荡进他的神经,愈来愈大。
正过一狭窄山道,过路兵众挤在一起险险而过。魏旭于擦身时听到一边人低浅的喘叹声,扭头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面色发白,在冷硬的盔甲衬托下好似青白的砖石,魏旭道:“怎么了?伤口还疼?”
付尘强撑起身体,笑道:“就是雨淋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这青年有多能忍痛吞疼,连他这等粗枝大条的人都可在几次交手中窥知一二,军中多有临战冒死、私里贪生之人,可竟有人能完完全全抛却生死,魏旭实在不懂。
魏旭不看他:“为什么不在懋城守着?”
付尘灰暗的眼闪了闪,片刻停顿后答:“通州处凶险重要,需要人手过来。”
“所以你就这么硬撑着?”魏旭压根不听他的解释,抢言道,“到了战场,拉后腿的也是你这样逞英雄的……”
“放心,我过会儿就好了,”付尘稍稍直起来身子,“我不会拉大家后腿的。”
雨水泼在树上,又坠下来。
付尘望了望,不禁又自言道:“……雨下大了也好,蛮兵看不见听不着的,正好利于掩护军队行进。”
五百兵士匆匆划过林道,雨幕中留下模糊不清的暗影。
蒙山下岩地曲折,峡谷中水分叠增,在暴雨的冲击下又推起阵阵大浪,白沫翻涌。
随着地势渐平,那波浪潮从原本的翻滚变化成立轻推的铺盖之势,逼向远处粗黑的曲线,埋过一片轻微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