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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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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神时松了阿福,才见那佝偻之人趴在地上好生拾捡,狗一般的卑贱,又将那珍贵的方块乳糖吹吹灰塞进油纸包中。
这厢才有回忆涌上来。
——阿福,从未有人给我买过糖。
重击般一拳拳砸在魏莫紧锁的心门上,未曾受过的暖成了撕裂他伤口的刀,激起魏莫层层叠叠的恼羞成怒。
阿福阿福。
阿福不过是他圈养的狗。
阿福只能敬他,怕他,又怎能……同情他?
一个挑粪下人罢了,岂敢如此来羞辱他?
失控一般的狂躁浮现,魏莫一把拎起地上的阿福,将人压至路旁草丛中,阿福头被按进泥土里,左颊擦过锋利的草,生疼得厉害。
耳边主子魔魇一般的冷笑咒骂起来:“还当你是个老实的,谁知竟有这般野心,怎的,阿福,想做通房?想做妾?还是做妻来压我一头?”
阿福天旋地转地叫摆弄。
静了,才嗅到鼻尖的泥土味与青草甜混合,如此细细听了才觉得心里缓缓叫冷水浇灌,不算刺骨,却也叫那温暖凉却。
他四肢百骸都僵住。
是啊。原想,是他主仆不分了。
小六,小荷妹妹,刘管家,连带着如画小姐都将主子当做主子。
他总是蠢的。
竟不想将主子作主子,想将主子作人对待。
可肌肤之亲又渡过几层劫才叫心思贴近呢,他叫捏碎了从不愿做主子的附属。
这样想来,许是主子也该将他视作抽筋拔骨都想着上位的奴才才好。
他分辨出一丝求生意志来抖着嗓子叫了一句:“主子饶命……”
这一声却将魏莫缓缓拉回神来。
再攀上来的,却是多添一份的难受来,像堵在嗓子眼,又像缠在脑海中。
魏莫再用力按一把才放开阿福 ,脸上青红皂白也分不清,却多了晚风习习里的一再心悸。
忽而又想,他恐怕是不该再与阿福纠缠了。
“我真是高看你一眼,不成想,你倒是只适合跟屎尿打交道。”魏莫想下一句讲自己腻了,讲他要将卖身契返还,讲要阿福回去挑粪,却也不知怎的梗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
此时才见阿福从泥泞里爬出来,一身狼狈不说,脸上还多了一道浅浅血痕,可魏莫细瞧才见那人脸上如今未有平日那些死灰——如今阿福脸上,却是红扑扑挂了泪珠。
美人落泪总要惹魏莫怜惜。
而阿福这几滴泪珠倒是滚落得不是时候,魏莫阵阵心烦意乱,骂自己叫阿福带偏了心。
他更是难受极了,恨不得要上去将阿福好生打一顿来叫那泪珠收回。
“哭得什么?真做起大少爷了。”
魏莫讲完便又后悔,想起自己曾经也不这样,曾经阿福哭,他明明只觉痛快万分。
他骂了阿福也不理,只蹲在地上再收拾那些散落的糖块。
魏莫这才觉自己方寸大乱,他让阿福脸上那道血痕和眼泪吓得不轻,刚刚那些个愤恨全然忘了个精光。
如今也不好再动手,于是便跟在阿福气急败坏地叫骂:“真该当时就将你淹死在池塘里!”
眼见着阿福收拾好了一包糖,戳在他跟前将纸袋搂得紧紧,魏莫一噎,多了份反应,问:“你拿哪里去?”
阿福一愣,便听闻主子又道:“怎的,不是买给我的?”
嚯。
主子真是坏极了。
要将他吃干抹净才对,一分都不许他留给别个的。
阿福垂丧着头来,抹了一把眼泪,脸擦的生疼,他老实答道:“是给主子的,奴才一会儿送进主子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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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里魏莫怎样也无法入眠。
他一会儿想到阿福讲起自己大名时的光彩,一会儿又想到那人伫立月光下的身影,脑中重重叠叠地流转,再瞧,却是阿福哭得红扑扑的那张脸。
他想,他打残了阿福的腿,拿了他的身契,如今又叫林小荷上了位来气阿福,阿福怎会真心待他?左不过也是罪受够了,想借糖的名来讨他欢心罢了。
都是用计而已,这样的招数,他见的多了。
宛如顺当的找着了好理由,魏莫心中安定了不少,瞧见桌上搁置的油纸包,心中一动,便下了地,捏了一颗丢进口中。
甜味在口腔蔓延,魏莫又心情舒缓许多。
那小子不过吃了点亏罢了,做奴才的,被打被骂岂不是正常?大不了就叫他目的达到便是了。
自己又未曾好生虐待他,小小惩戒便换得来大大好处,想必阿福也懂其中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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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不亮,魏莫便将管家叫来,吩咐做了好些糕点送到下人房,连同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加上许多上好的衣裳与专门淘来的金疮药一并拿过去,走前还嘱咐管家:“你与阿福讲,让他好生伺候,真懂事了,我指不定过几日便将小荷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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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晨起便听到奴才们叽叽喳喳叫嚷,他将衣服一件件套好,下地出了屋,才见刘管家立在门口等候,也不知身边小厮拿了什么来,引得这些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们都围成了一圈大呼小叫。
见他出来了,刘管家便招手叫他:“阿福,你来。”
阿福走近跟前了,才见那威风的小老头脸上暴风骤雨般的变化,咧开一个老大的笑来,眉眼褶皱也层层叠叠:“呦呵,我的小祖宗,你这脸上是怎的啦?怪不小心的,喏,瞧,主子专程给你捎来的金疮药。”
那小厮也往他跟前走了几步,怀里尽数抱着一摞衣裳,衣裳上叠着银票与青色的小药瓶。
“阿福,你想,主子原也是与你闹几日别扭,如今也消了气,这不,今儿给你还多带了点心来,也放话了,这林姑娘的事儿啊,还是看你言语呢!”
这番话讲了,下人目光也全然投到他身上来,将他看了个精光。
“别愣着呀,去给阿福搁到屋里去,你们这几个混小子小心着点儿……这东西要是丢了啊,哼哼。”
管家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讲,阿福却也再不起头来了。
晚一些进主子屋伺候,脸盆放下了,阿福的头也沉得抬不起来,见他又如此沉闷了,魏莫心中阵阵不悦,伸手便拉住阿福耳朵来回拉扯,阿福叫拽得踉跄,又瑟缩着发抖,两只手攥着毛巾,像多余般不敢保护主人的安危。
见狗奴才吓成了鹌鹑,脸颊上的伤口结成了深色的痂,魏莫没由来地又心烦意乱,开口便训:“呆头呆脑,怕我打你不成?”
“你早上吃到绿豆糕没有?”魏莫皱着眉,也并不再欺负这吓破了胆般的奴才。
这番问了,阿福薄薄的身板一颤,竟头低得更深,见他不作答,魏莫又伸脚踹阿福的腿肚子:“问你话呢。”
也不知是天儿变了颜色还是怎么着,今儿阿福胆儿倒是大得出奇,硬是如此也不讲一句话出来。
魏莫也真叫惹得没了耐性,干脆也不装这善主子的模样,沉了嗓音道:“阿福,别得寸进尺。”
可阿福这一日宛如霜打的茄子,无论魏莫如何反应,竟硬是没讲出一句话来,魏莫将他逼得急了,也顶多缩到墙角发颤,正眼都不看魏莫一眼。
魏莫倒是十八般武艺都亮出来了,只不过一个指头也不敢动阿福的,他心里烦闷,道这奴才心高气傲真与他置气起来。
二人这厢处了一整日,傍晚时魏莫便憋不住了,干脆将阿福剥个精光来得痛快,省得他这番辛苦。
到了兴起处,魏莫心里却是隐隐发慌的,便抬起阿福一张脸来,靠在他耳边温柔道:“阿福,还是那句话,你若叫我高兴,我便疼你,给你这辈子都赚不来的好处。”
话落了,魏莫便感到指尖冰凉,一抹阿福的脸,便是一把湿的。
魏莫脸色片刻便变了,骂一句:“你可真懂如何叫人扫兴。”
他草草收了场,仍是衣冠楚楚,就阿福还倒在地上蜷缩,不见动静,魏莫再踹他一脚:“起来。”
阿福这才迟缓地爬起来,双手与裤腰纠缠,裤子吊在大腿间怎么也提不起来,魏莫倒是一伸手,利落地将他裤子提溜起来,恶狠狠道:“裤腰也要我给你系?”
阿福连忙摇头,手忙脚乱地给裤腰打起死结来。
临到睡前,魏莫看阿福将几盏蜡烛熄灭,纤细的身影在微颤的灯光下动作,他竟起了一股难过出来。
他想与阿福讲,讲自己以后不打他就是了。
这话却是挤不出来的。
魏莫恨死了起这样念头的自己个儿。
见阿福退了,魏莫才复而起身来桌前,昨日那乳糖如今已整整齐齐码在盘中,最显眼的地儿,却不见那小子多注意些。
他咬了糖到口中,才叫莫名的情绪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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