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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是恁蝶为你服务 ...

  •   18.

      可三十文还是不够。
      回到村头时天已然黑了,他们并肩走在村间的大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冗长的静默后,女孩轻飘飘的嗓音自身侧落入耳畔:“不若,我们这两日去镇上问问?村里条件有限,说不准镇上的大夫厉害些。”
      “嗯!”他用力地点头,“我会想办法凑钱!”

      回到家时,门扇里外皆是无穷的昏黑,仿佛蛰伏的恶兽要将他瘦弱的身形吞没。借着微弱的月光找着油灯点着,才折去灶屋把药煎上。等到药煎好,他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进屋。
      阿娘也在此时听见响动悠悠转醒,见他进屋,苍白的面容染上浅淡的和婉的笑,温柔地唤他的小名。

      “娘!你醒了!”他忙忙把汤药搁在旁侧的小柜上头,倾身探手覆上阿娘的前额。
      还未退热,他便学着从前他生病时,阿娘用湿布巾退热的法子。经不断的冷敷后终在后半夜时退了热,可还是病恹恹的。
      于文翡要去找梁伯伯来,阿娘拉住他的手摇摇头,嘴唇因生病微微的泛白,说:“娘没事,娘喝了药感觉好多了。”

      阿娘的病总是反反复复。
      这些天里他都在家中煎药照顾阿娘,阳光很好,阿娘好像终于开始好些了。也终于彻底退了热,只是她太疲惫了,还要卧床再修养几天。
      娘与他说:“小狗莫要总是闷在家中,要多出去和朋友耍耍。”
      他摇头,告诉阿娘:“等阿娘好了,我再出去玩。”

      夏五时节偶或会有密密麻麻的雨。
      等到天好时,他就陪着阿娘在家门前。阿娘晒太阳,他喂鸡,时不时与她说话,夹着雨丝的凉风拂过山岗,掠过阿娘消瘦的脸庞,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殷红的血染红了门前混着砂砾的土。
      阿娘咳血了。

      顷瞬间他甚至都忘了呼吸。
      跌跌撞撞地抛下山岗,找来梁伯伯瞧。伯伯也摇摇头,说他瞧不出来是什么病。叫他去镇子里找更好的郎中来。

      可是家里一枚铜板都没有了……
      是以他就想,把家里的鸡蛋拿去外头换些钱,那样就可以给娘治病了。

      十七,边春村墟日,前一夜里的雨至天亮方才渐小。
      他掀开钉在直棂窗前的布帘,小心翼翼地往外窥看,见雨歇了,才挎着满满一篮的鸡蛋走出家门。才走下小坡,天穹复飘起了细密的雨,落在颈项和脸上又潮又热。遥远阴沉的雾霾与青山,却似是压在他的心口。
      在村道岔路,两抹瘦削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野。
      ……

      她说,不要跑太远,阿娘会担心的。
      于小狗说天黑之前会回来。他很欣喜,终于有了钱,总算能找到愿意来村子瞧病的郎中!回程时与郎中一道坐驴车回村子。
      天晴了,一如一并扫去漫在心头的霾。
      他欣喜地告诉阿娘,他在镇上找着了郎中。

      郎中给阿娘把脉。
      可良久,郎中只是长叹了口气。他挎着药箱起身往外头走,在堂屋外,与蹲在门槛边的于小狗说话:“小孩儿,与你娘好好说说话罢,陪陪她罢。”
      他眨眨眼,乌溜溜的眼眸盈满了疑惑。

      “什么意思呀?我娘她怎样了?”

      “灯尽油枯。”老郎中话语一滞,终了旁的言语也化作唇边的叹息,慢慢地摇了摇首,“强弩之末,怕也回天乏术了。”
      甚的油尽灯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的,于小狗听不明白。可瞧郎中的模样和语气,他似乎听懂了。两条手臂不住紧紧缠住郎中右臂,竭力的哀求。
      “什么意思啊?爷爷我没读过书我听不懂……您救救我娘吧,多少钱都可以,我可以想办法,只要您救她……”

      “别这样孩子,陪陪你娘罢。”

      眼中的希冀一点点破灭了。过了片刻,郎中苍老的嗓音在上方响起,很轻:“如若能熬过这几日,或许还有些希望。”
      终了,老郎中长叹了口气,道:“老夫再给你开几贴药罢……”

      熬过这几日……
      待到过去就能好了,对吗?

      他欢喜从郎中手头接过药方,叠好紧紧攥在掌心里,纵指甲陷入掌心亦不觉疼痛。
      于小狗拿着药方去抓了药。
      按照着郎中的嘱咐,每日晨午晚都煎药与阿娘,监督着阿娘服下。

      第二日,阿娘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第三日时,阿娘没再咳嗽了,有力气起身走动,或许用不着多久就能病愈!
      第四日,好似真的好了起来,很快又可以像从前一样生活了!

      第五日……
      连绵几日的雨终在今日堪堪停歇。
      晌午后的乌阳刺目的天光穿过天井,洒落在堂屋里。
      他搬来藤椅,一左一右地摆在阳光最好的位置,陪着阿娘晒太阳。就像从前一样。
      不过,现今是阿娘坐着。

      放眼瞧,蔓延至远处人家的田野的尽头,连绵接连的山脊线上,天穹一片苍碧,一道弯绕的虹桥自青灰的层云间生长,鲜亮的色彩近乎虚幻,横跨在那方插过秧的稻田的上空。
      他坐在旁侧的墩子处,捻着截树枝在泥土里写写画画。

      “阿娘,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努力挣很多钱,再也不会让坏人欺负你!”
      “好,娘等着。”
      “到时候我们去城里,听说城里比村里热闹得多呢!”
      他写了阿娘的名字,用树枝指给阿娘瞧。良久,阿娘笑着颔首,“……好。小狗最棒了。”

      天总是说变就变。
      苍穹的重重叠叠的云层遮蔽了乌阳,连最后一丝光线都吞没在昏暗里,虹也散了。他扶阿娘回屋,收了今早才晾上的衣裳。
      不消片刻,堂屋外就响起“轰隆”雷声。
      紧接着噼里啪啦落下的是豆大的雨点,卧房里黑漆漆的,于文翡取来油灯点上,一面与阿娘说话:“阿娘,外头落雨了。”

      “嗯,阿娘听见了。”
      “阿娘你困了吗?”

      外头雨声渐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砖瓦。

      “有些。”阿娘的嗓音很轻,细声地,唤着他小名,“小狗啊……小狗。”
      昏暗的卧房里还弥留药汤苦涩的气味,眼瞳已有些扩散了,像蒙了层郁重的雾。好在,屋室里没有光。
      “嗯?”于小狗应了声。
      阿娘却没有说话,昏暗里,静静地端详着他。
      旋即微凉而粗糙的手掌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从眉眼,到下颌,一点点的,仿佛要将他的脸庞刻进脑中。

      “娘只要记住小狗的模样,那个时候就不会孤单了。”

      于小狗还太小,他并不是很能明白娘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只觉着不是甚好词,是以,他晃晃脑袋。
      认真的,与阿娘说:“以后娘会长命百岁,看着我长大,以后过上好日子。”
      阿娘也说“好”。

      “我给娘剥桔子吃。”他搬来板凳坐在床前,拿着镇上老郎中给的柑橘在阿娘跟前晃了晃。
      “小狗,给娘讲一个故事吧?看娘的小狗能编出什么故事给娘听。”

      “好!”

      “从前很远很远的山里,住着一家三口。是狗爸爸,狗妈妈,还有小狗……”桔子的外皮一点点剥开,指甲陷入果皮迸出汁液,狭小的屋室里顿时扩开清新的桔子香气,柑橘的酸涩短暂地覆过了药苦。
      “有一天狗爸爸带小狗出门赶集,小狗在集市里看见了糖人摊子……”与之落下的,还有于小狗柔细的嗓音。
      他垂着脑袋,连着桔瓣上头的白络都撇得干净,就像阿娘从前那般。
      “我讲完啦!”他把手里果肉剥下一瓣,小心翼翼地没有破坏到任何一点果肉,递到阿娘唇边:“喏,桔子。”

      “阿娘?”
      “桔子剥好了。”
      他固执地把那瓣果肉往阿娘唇边送,微微的颤抖。

      “……阿娘?”
      “你睡着了么?”
      眼底的笑意终一丝丝尽褪,温热的手掌无意摩挲过阿娘逐渐冷却的手,怎么都捂不热……
      手里的桔瓣突然变得很沉,“咕噜”地掉落滚至床脚,沾染一身泥灰。雷声和着雨珠重重敲击着屋顶的砖瓦,没有人能听到掩埋在底下的,仿若幼兽呜咽般的声响。
      ……

      阿娘下葬那日,只有很简单的仪式。
      村里的叔伯们帮忙葬了阿娘,他坐在空落落的堂屋里,愣愣地仰头望着那方灰蒙蒙的穹顶。
      他没有哭。
      瞧着有些呆呆的。

      最后,乡亲们都散去了。
      虞卿站在堂屋外,没想出什么话来宽慰他。

      “于小狗……”
      他昂首,乌黑的眼眸里甚都没有。最后天幕彻底落下,虞卿也走了,昏暗的天地间与小小的屋舍,终于余下了他一人。

      这晚虞卿鲜少的失了眠。
      神使鬼差地行至前厅,而后开门。门扇洞开的一瞬,赫然对上双折射着月色的,清凌凌的眸。

      “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垂着脑袋,把手里麻布裹好的物什捧到虞卿面前。

      “这是什么?”虞卿问。
      他只说:“大丫,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他晃晃脑袋:“我不知道。”

      “本来……是打算给娘看病的,现在……”
      “用不着了。”
      她少有的呆滞了,缓缓掀开麻布,里头兀然是几颗银锞子。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
      再抬首,那抹灰扑扑的身影早没于沉沉的夜色间。她追下缓坡,却如何也找不到那抹瘦小的影,任凭如何呼喊,也再无应答。
      就在虞卿抬脚要往于家走时,脑中清脆一声:“叮咚——”

      【恭喜宿主终于来到了这里。】

      虞卿:“?”
      “可以走了?!”

      【任务进度80%了呢!宿主快收拾收拾,准备进宫!】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可此时的境况只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住在脑中问系统:“现在?那么突然?他……”
      然,到嘴边的话都还未说完,“歘”一声眼前一黑,虞卿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她腾地从床铺上坐起。
      一如窒息般,她大口大口喘息。

      “呼……”

      “盼弟——我好饿——”半大的脑袋扎着啾啾的小男孩揉着眼睛推门而入,嘴里囔囔着饿。
      虞卿:“?”

      他是谁?!
      【现在是七年后,不重要的情节就替宿主跳过啦!】

      闻声虞卿猛地低头,果不其然,一如既往粗糙的手放大了圈。
      她腾地起身下床趿拉上布鞋急匆匆就往外走,到底是时过境迁,视野果真比先前要广阔高得多,连着屋舍的陈设也比七年前要崭新些。同时扎着啾啾的男孩也揉着眼睛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走。

      虞卿:“你跟着我干嘛?”
      不知名小孩:“我饿……”

      【他是宿主的弟弟,耀宗哦。】

      虞卿语塞。
      她并无再耽搁,折身回房便开始收拾家当。待到包袱收拾完毕往肩畔一挎就大步往外走。耀宗哭着追过来:“盼弟!你去哪里?”

      【走吧宿主,出发汴京!】
      虞卿挎着包袱站在门前:“走啊。”

      【那宿主得步行到镇上,之后租驴车到城里,再走水路到泸宁州,再转马车……】

      “?????”
      虞卿瞳孔地震,随后发出尖锐的爆鸣:“不应该是作为系统的你将宿主我直接传送吗?!”

      【暂无这项服务哦!】
      虞卿关闭了面板,把包袱抱在怀中便径直走下缓坡,满脑子皆是在思索这趟的路线。耀宗还在身后哭叫着“阿姊”,她听得心烦,捂着耳朵撒腿就跑。

      ……
      几月后。

      遥望山野晨曦,破晓,一声声鸡鸣划破城郊的早晨之时,一道杵着木杖的颤颤巍巍的身影立在了城门前。
      车水马龙,进城的摊贩络绎不绝。
      而咫尺之间,虞卿杵着木杖,双腿都在打架。
      实乃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
      终于……

      到汴京了!!!
      虞卿仰天长笑:“哈哈哈!”

      笑声划破长空,城门抽查的守城的门军皆是一顿,犀利的视线齐刷刷往声源处凝聚。
      “喂!不能进城乞讨!”打头的门军扬声开口。
      虞卿:“?”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吗?”
      门军:“不然呢?这里就你一个穿着破破烂烂,不是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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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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