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教堂的白鸽不会亲吻乌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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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第一次遇见乔伊斯时，是在修道院的地下室。
与庄严肃穆的修道院不同，地下室窄小而逼仄，青石台阶堪堪容纳一人行走，空气里弥漫着排泄物的臭气，还混合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雪莉忍不住蹙眉，捂住鼻子缓缓下楼。
“走快一点。”前面领路的修女不耐烦地抱怨道：“你们这些新来的修女真是懒骨头，要我说，就该用唱诗班的鞭子狠狠抽上几下。”
雪莉瑟缩地垂下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啪嗒——
纯白色的短靴踩进一只小水洼里，她走得太急，踩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清晰可闻。
有滴液体溅到她的脚踝，凉凉的。
借着手上昏黄的油灯，雪莉看到自己的靴子和脚上染了两滴红痕，像雪地里盛开的玫瑰。
那地上分明是一摊尚未凝固的血。
她被吓了一跳，小小地啊了一声。
前方的修女突然停下脚步，雪莉连忙用手捂住嘴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在修道院内部，她这种新来的小修女从来都是最底层的存在，别说神父或牧师，就连资历老一些的修女也能随意管教她们。
果然，老修女阴恻恻上下打量雪莉，一只手狠狠拽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掏出一串长长的钥匙开了门，将她往地下室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推。
“一惊一乍的小贱人。”老修女的声音像树皮划过砂砾，指尖深深掐进她的肉里：“进去看看里面的邪祟死了没。”
雪莉一个踉跄扑进房，险些栽倒在地，脚尖却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油灯咕噜噜滚到那东西身旁，照出一张白得吓人的脸。
这便是老修女所说的“邪祟”吧。
灯光太微弱，雪莉勉强推测躺在那的是个男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小，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双眼紧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皮肤是某种不正常的惨白，整个身体包裹在一块破破烂烂的黑色麻布里，露出的手指和小腿上血肉模糊。
雪莉感到有些害怕，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教义上说，邪祟虽外表和常人无差，但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都被污秽的邪恶力量浸染，一旦发现必须上报光明神会。
在他们这座小镇，每年公开烧死的邪祟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但雪莉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大脑一片空白，抖着手不敢吱声。
“到底死了没啊。”门口的老修女猛地提高音量，身上的钥匙串互相碰撞，金属摩擦的声音震得人脑仁生疼。
她随手丢进来一把小刀，也不怕会不会伤到雪莉：“死了就直接拖出来扔在乱葬岗外头，要是没死就朝他心口补一刀。”
小刀掉在雪莉的裙边，这把刀很锋利，雪莉甚至能在刀刃上照见自己的眼睛。
她颤抖着拾起刀，指尖抚上男人的胸口。
那里还淌着温热的血，伴随着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
他还活着。
意识到这个，雪莉连呼吸也快了几分。
西塞镇的居民们从小在光明神会的教义之下长大，对他们来讲，教会说的任何话都如同真理，而反对教会、亦或是被教会厌恶的，则是不折不扣的异端。
雪莉也不例外，她虽素来胆小又乖巧，连只鸡都不敢杀，可十五年来的耳濡目染，无不在告诉自己：杀了他。
雪莉犹豫着将刀举起，心中不断地为自己打气。
这是邪祟，是教会的敌人，也是西塞镇的敌人。
你身为修女，清除邪祟是你理所应当的使命。
不行。
下不去手。
雪莉咬着嘴唇，第一次大着胆子主动问道：“前辈，请问这位邪祟他…他的罪名是什么？”
在她尚未成为修道院的修女前，曾躲在人群后围观过几次对邪祟的审判。
仁慈的修士站在高高的审判台上，声音低沉而悲悯，缓缓地叙述邪祟所犯下的一系列罪孽。
最后在群情激奋中，将邪祟处以火刑。
若是能知晓这名邪祟的罪名，便能下得了手了吧。
雪莉想。
老修女笑了。
那笑里带着几分刻毒，还有一些幸灾乐祸：“还要什么罪名，邪祟就该死。你问出这问题莫不是对教会不忠？若是被领班大人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雪莉连忙站起身解释：“大人，我、我真的只是好奇……”
“脖子上的链子成色不错。”老修女道。
雪莉低下头，怔怔地看了吊坠半晌：“大、大人，这个不值多少钱，等我回去——”
“领班大人一定很乐意教育不忠的修女的。”老修女尖声打断雪莉的话。
“好…我、我知道了……”雪莉摘下吊坠，递给老修女。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雪莉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落下。
老修女将吊坠随手装进长裙口袋里，不耐地催促道：“赶紧的，邪祟死了就把他丢出去。”
雪莉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幽黑的瞳孔。
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眼珠，更显得皮肤白得不正常。
她站在牢房门口，正巧挡住了老修女探究的视线，所以，只有她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笑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明明是躺在地上，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雪莉却有种错觉，仿佛男人站在高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血液从他的嘴角静静留下，他仍在笑，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鬼使神差的，雪莉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极快地转过身，而身后的视线仍旧如芒在背，她头顶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很奇怪，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这么激动。
下意识的，身体先一步替大脑作出了判断。
“他死了。”
雪莉听到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教堂的白鸽不会亲吻乌鸦（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