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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夜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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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夜访者
夜里躺在床上没有一丁点困劲,想去上厕所但也没尿意。他睁大了眼睛望着漆黑的黑夜,脑海里把家中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又一遍。此时此刻他也无所谓谁对谁错,谁占便宜谁吃了亏。阮家也好,秦家也罢,都是与自己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经历了如此多的风波挫折,他现在最渴求的就是过上平凡安稳的普通人生活。或许在以前这算不得什么要求,但现在他感觉是奢望了。秦家人会不会就此罢手,阮家人会不会死死地把自己和他们绑在同一条船上,他不晓得。也没任何的信心去保证,万无一失地维护家人的周全。他真的真的,只想做一个平凡人,尽一个儿子的义务,尽一个长兄的责任。去工作,挣钱,养活父母,照顾好妹妹弟弟。这些,他现在却觉得有些可望而不可及。
可是吴瀚那个混蛋,竟然不理解他的立场,不明白他的心境。他已经折腾够了,这颗心即使是裹在年轻人的躯体里,但遭受了那么多次打击之后早已经有了裂痕。他怕因为吴瀚,因为吴瀚的工作,再一次过上担惊受怕日夜不得安宁的日子。他怕从吴瀚那里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会越多。他怕有一天真的会坚持不住,灵魂脱离躯体要逃离这个世界。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手机在枕头边突然响起来,他迅速挂掉。不是吴瀚,心情顿时荡入谷底。但屏幕上“阮天昊”那三个字也够让他触目惊心的,大半夜好像见到了鬼,很吓人。
手机再次响起,了解对方的脾气,他接通了。
“五分钟,到厂门口。迟了,后果自负。”
对方挂断。
贺净书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提上裤子,披着外套下床。
“谁呀,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王图强最近跟老婆吵架吵得凶,心情烦躁老失眠。两个电话彻底把他惊醒了。
贺净书听到室友抱怨,不敢说什么。怕对方再打过来,手机塞裤兜,踏上拖鞋,拿着外套蹑手蹑脚走出去。宿舍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来到走廊回拨过去。刚要开口,对方却先声夺人而且很不客气。
“少废话,赶紧出来。现在除了我,他们谁也联系不上你。”
贺净书愣在当场,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把外套穿好,下楼朝着厂子大门一路小跑。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即使他有门禁卡但门岗依然不放行。
“除非生病不准出厂。大半夜的放你出去,万一出了事谁负责!”一位老门卫呵斥他。
贺净书点头称是,也不反驳。
他转身往回返,走到指挥部的旧楼旁边,绕了半个圈,穿过一片灌木丛,到了厂子围墙的墙根下。钢厂的围墙有四米多高一般人是爬不上去,但指挥部后面这段是旧围墙不到三米。当初翻建拆除的时候因为挨着天然气和氧气管道没敢动,本来准备跟指挥部一起拆除,但不知什么原因搁置了下来。有些工人半夜想出去吃个夜宵什么的都从这里偷偷溜出去。大家都有便利,半年多了也没人去告发揭露这个好地方。
贺净书只是听室友讲起过,今天第一次找来。借着月光,果然他在指挥部的水塔后看到一段七八米长的矮墙,而且上面还有个豁口,从豁口到地面也就两米左右。他蹚过疯长到膝盖的草丛,到了墙根下,惊喜地发现下面还有个铁皮桶被人用杂草掩盖着。半夜出厂,虽说不是干什么坏事,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瞧瞧四下无人,厂里的路灯也照不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踩到铁皮桶上,双手扒住豁口的墙砖就往外翻。贺净书的个头不低,人也轻盈,很容易就翻了过去。但落地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身子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什么里面。
先落地的右脚脚脖子处一阵剧痛,手上还湿乎乎的。低头瞧,原来墙外有一条暗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一米多深,里面全是杂草和淤泥。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还得弄一身脏水。咬着牙从沟里爬出来,到了地面上,前面就是一片庄稼地,右手边一百米远的地方就是灯火通明的厂区大门。打开手机看时间,都过去将近十分钟了,不知道那个家伙还在不在。但事情关系到家人,不管在不在他都得过去一趟去确认。
慢慢站起来,弯腰揉脚脖子,结果越揉越痛。最后不管了,他强忍着往大门口走。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辆轿车,车灯还闪烁着。万幸,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贺净书怕被门岗逮到,不敢在大门口露面。他从旁边的小树林穿过,来到大路上,才看到有个人背靠着车顶低头玩手机。慢慢接近,对方也感受到陌生人闯入的气息,转过身来。
阮天昊看见他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绕过车头来到跟前。今夜阮大少爷穿着一套崭新崭新的黑色西服,配上笔挺的身材,新剪的发型,一个词形容:人模狗样儿!
阮天昊瞧瞧普阳钢厂的大门,再看看眼前人。
“好好的大门不走,从哪趴过来的?”
“不用你管。”
贺净书觉得耳根子处有些湿,用手擦了一下,手掌上全是黑色的淤泥。
噗嗤,阮大少爷乐了。
“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么?”阮天昊让出车头,把后视镜往外掰了一下。路两边全是厂区新配置的500瓦强光灯,贺净书迟疑地走到后视镜前照自己。他也被吓到,后退一步低头瞧,胸口,腰部,还有裤子上全是大片大片的淤泥,两只蓝色的鞋子也被沾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因为天黑他竟然一点没发现。
“你现在就像一条从污泥里拔出来的泥鳅!哈哈哈。”阮大少爷笑得很开心,继续说:
“这么着急见我,想我了?不怕违反厂规还偷偷爬墙。好,够哥们!”
“不要自作多情,我过来是为了我爸的事。耍人有意思么?”
“有意思,很有意思。”阮大少爷给予肯定回答。
贺净书无语了,还是不适应跟这种无赖的人讲话。对方也不再吭声,俩人面对面瞧着彼此,有凉飕飕的夜风从小树林里吹来。夜深霜重有些冷,贺净书把外套裹得紧了些。
“说吧,到底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见面。”贺净书打破沉寂,先开口。他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不想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跟个学生娃娃计较,显得自己幼稚。
阮天昊微笑着摇头。难得掌握主动,小狼狗很享受地看着对方在他面前焦急不安。灯光下那无助加干生气的样子配着白净的鼻子和小嘴很是惹人怜爱。
“那为什么,还是周律师要见我?”
阮天昊再摇头。
“你母亲要找我?你有我的新号码给他们就行了。”
阮天昊再再摇头。
“你……”
眼看对方真要急,阮大少爷转身往马路上走。
“想知道就跟过来。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脚脖子还在作痛,但此时已是父亲被释放的关键时刻,他忍。贺净书尽量左脚用力,小步向前走。
上了马路,没走几米前面的人突然转身盯着他的腿。
“你什么时候变瘸子了。”
后面的人不作回答。
阮天昊折返走回来然后一把将人抱起。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见我的份上,免费抱你一程。”
“混蛋,放手!”
贺净书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跟男生有过分的肢体接触,他的心里已经有阴影。更何况抱着他的人还是那阴影的制造者。
“再挣扎,再动!这离你们厂大门可不远,动静闹大了把那些保安招过来,我可不负责。”
“你到底想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我没嫌弃你脏,你也少废话。”
贺净书很珍惜现在这份工作,偷溜出来已经违反厂规如果被发现绝对会被重罚。心虚的他不再跟这家伙争执,而是扭过脸看着黑漆漆的远方,任由对方抱着走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都过了公交站牌那。
“你不是开车了,干嘛费这个劲。”被一个大男人抱着走路,即使是黑夜还是觉得不自在不舒服。
“就你这一身泥,把我新买的车弄脏怎么办。”
气绝,再也不吭声。
也不知走到了哪,俩个人晃晃悠悠,如果俩个鬼魅一般飘在冷清昏黄的大马路上。路两边是黑黝黝的庄稼地,向黑幕里无限延伸,看着渗人。幸好还有路灯,月光和他们的影子陪伴。
“咣咣咣。”
都快要睡着了,贺净书吓一跳。睁开眼就看到阮天号在踢路边一家店的店门。
刚想制止,里面传来嘟囔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光膀子裹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伸出半个脑袋。
“大半夜的,你们干嘛!”
“看病!你这不是诊所么。”阮天昊嘴角撇着,双眉立起,眼眸中杀气腾腾。
贺净净抬头瞧,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小店是家门诊。
“我都睡了,你们换一家吧!”这大夫平常也没少诊治在附近工厂上班,打架斗殴的小流氓。但现在确实太晚了,而且贺净书一身的污渍,让谁看着都觉得怪异。
“要么开门看病,我给你三倍的诊金。要么,今晚你睡不好觉!”
“你……”
这大夫还没见过敢跟医生这么横的年轻人,包括那些小流氓。
深夜的空气顿时僵持起来。
贺净书被放到门诊里间的一张病床上,大夫穿着白大褂皱着眉。
“怎么回事啊?”
“大夫,不好意思这个点打扰。我崴脚了。”
“崴脚不是什么大事,拿瓶红花油回去擦擦就行。”大夫想尽快打发他们出去。
“他脚脖子是不是脱臼了,你好好看。钱不会少你的。”说着阮天昊从西服的内兜里掏出一叠鲜红的百元大钞砸在贺净书旁边。钱从病床还散到了地上。
大夫吓一跳,贺净书也吓一跳。俩个人互瞅,面面相觑。
“不用,用不了那么多。我先给他摸摸骨再说。”最后这小门诊的大夫还是败给了万恶的资本主义。
看阮大少爷要出去,怕自己被扔在这贺净书赶紧问:“你要去哪?”
“难道让我一直穿着这个么。”阮天昊指了指自己新西服上被蹭的一大片污渍。
贺净书有点不好意思,低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