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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命运回溯(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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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林海渡赶到银座的时候是九点四十三分,距离原定的任务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三分钟。
有浓烟从会所那幢楼里滚滚冒出——不是火灾时熏黑的浓烟,而是演习时常用的灰白色。
店里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巡警,而原本应该潜伏待机的SAT部队也已经和巡警合流,似乎是在商量着突入救援的事。
现场没有狙击过的痕迹,事情的发展明显和原定的轨迹截然不同。
糟糕透了。
若林海渡,或者说正在使用着“若林海渡”这个身份的人,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暗巷口,盯着会所的方向,不住地蹙紧眉头。
【宿主,虽然很抱歉,但我必须通知您,我依然无法与您的002号马甲建立联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已经彻底脱离我们的掌控了。】
“呵。”
青年轻蹙地嗤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种说不出的森冷。
若林海渡这个马甲其实生了一张笑面,一双桃花眼透着种轻佻的玩世不恭。
可此刻的他却流露出了与原本的性格全然不相称的表情。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这个晚上发生的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而他一向很讨厌不受控制的东西。
马甲002号,蝉生叶枝。
明明就只是一个他创造出来的工具,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而且偏偏在这种时候。
这是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创造出的马甲,那个时候他还并不成熟,对自己手里的角色也比现在要上心得多。
他给她精心编造了一个背景,然后放任她自由发展那么多年,为的当然是多年以后收获的时刻——可眼看着要到时候了,系统却突然跟他说,马甲失控了?
当然,马甲失控这种事本身也并非不会发生,在技能说明的附加栏目里,系统添加了这样一条免责声明,说是当宿主使用马甲视角的时候,如果做出与马甲自身意愿不符的行为,马甲有可能会意识到违和。
如果马甲顺着违和感刨根究底,触及了真相,那么它就有可能脱离控制,实现自我觉醒。
这是极小概率的事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这样的违和,即使意识到了,也未必能挖掘出真相。
一直以来,他都把这一条声明当成是“OOC警告”——
谁能想到,这种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明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用过蝉生叶枝的视角了,系统的行动记录排查里也没有任何问题,可她偏偏就这么失控了。
而这一场失控无疑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她该暴露身份,她该被组织囚禁,她该为自己的爱人死去,可现在,这个人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原本该由另一个马甲参与的任务里——
一切都乱套了。
她想干什么?
借着其他马甲的视角,他姑且了解了这个晚上发生的事。
蝉生叶枝以泰斯卡的身份出现在了诸伏景光的面前,带着诸伏景光参与进这次的刺杀任务里,又狠狠地阴了他一手。
简直就像是想要和这个跟她纠缠不休的男人彻底割席一样。
——啊,是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的话,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蝉生叶枝是个十足的事业批。
按照设定,她最大的事业是守护那个男人——或许矛盾就出现在这里。
青年的表情终于平复了些许。
他原本就是蝉生叶枝的创造者,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就算是蝉生叶枝自己也一样。
毕竟这个角色背后的隐藏设定,许多都要等她正式杀青之后才会逐步揭露,那是为了让她身边的人持续给他供给悲伤能量而埋下的伏笔。
这次的失控是个意外。
既然已经发生了,抱怨是没有用的,他得重新整理一下思路,思考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没办法重新把她纳入“马甲”的范围,也没办法直接操纵她——但这也没什么关系。
他原本就很擅长做这种事。
“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姑且还是花点心思重新为她打造一个剧本吧。”
“她是我的玩具,怎么也不能让她离开我的掌心。”
*
岩崎正人并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说最后那些话。
诚然一切闹剧都该落幕,可那种张扬又自信的表情,简直就好像是胜券在握了一样。
——她哪里来的胜券?
岩崎正人得承认,那个女人或许有几分本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步。
但当罗南出现的时候,她的所有算盘便都已经落空了不是吗。
罗南是他精挑细选的佣兵,他拥有足够强的力量,在他的面前,她那副纤瘦的身体又能撑几秒呢?
她似乎并不打算与罗南正面冲突,而是想要如她那个故弄玄虚的同伴一样逃跑。
可这座会所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根本无处可逃。
岩崎正人摸出了一支雪茄,悠悠然地点上。
升腾起的烟很快和门口逸散进来的烟汇集在了一起。
在烟幕的陪衬下,他好整以暇地欣赏起了这场战斗。
陪酒的短裙显然不适合活动,而她的身上也几乎没有任何能藏武器的地方。
赤手空拳和罗南较量对于她来说显然很吃力,左躲右闪间,一头卷发也乱得不成样子,看着尤其狼狈。
或许是有些无计可施了,岩崎正人看到她咬了咬牙,接着动作似乎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正面吃下了罗南的一击,拳头打在肉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与此同时,她也终于找到了一点可乘之机,贴着罗南的身侧,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房间。
想跑?
岩崎正人扬了扬眉。
雪茄才刚刚点上,故事卡在最终的高潮。虽然楼下也有天罗地网,可等待会让结局变得拖沓。
难得的演出,他不想这样无趣的收场。
“追上她,罗南。”
他说:
“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管我,把她带到我面前。”
他很少会让罗南真的离开他身边,但这次,他的胜负欲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勾了起来,只是一刻而已,在这个没有其他人在的空间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样想着。
罗南从不会违逆他的命令。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留在眼前的只有一阵苍茫的白烟。
房门开得太久,已有不少烟气飘了进来,与雪茄上升起的烟在眼前交织,让原本一片澄明的空间也多了几分缥缈。
岩崎正人将雪茄重新递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
嗒、嗒、嗒、嗒。
在原本该一片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罗南回来了吗?这么快?
岩崎正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距离罗南离开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不对,来的不是罗南。
硬底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陡然停下,岩崎正人朝那个方向抬起了眼。
月光透过窗口,拉起斜斜的丁达尔光,打在门口的方向,勾勒出一张让人意外的脸庞。
“是你?”
岩崎正人问。
“你怎么没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
*
离开房间之后,左转二十步是安全楼梯。
楼梯里的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遮蔽视线,但也同样可以勾勒出动作的轨迹。
罗南清晰地看到,女人如猫一样地蹿向了安全楼梯的方向。
——那里可以通往楼下,但下面早已布置严密,她已经无处可逃了。
岩崎家并不是什么正派的存在,他们和灰色地带有相当深的勾结,也有自己的势力,再加上岩崎正人本身也有相当的恶趣味,被捉住的人会是什么下场,罗南已经见过不少。
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而动恻隐——那只会给他的工作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早把残存不多的良心按灭在了身体里。
干他们这行的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只是很好奇,这个大费周章地赶来刺杀岩崎正人的姑娘,到底属于哪个势力。
——理清楚岩崎正人身边的人际关系,排查可疑势力,再把情报传递回总部,这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了安全门后——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依然没有慌乱,甚至十分冷静地关上了门。
罗南上前推了两下,没推动。她不光把门锁上了,似乎还用什么东西卡住了门把手。
这让罗南在心底里对这个姑娘也多了几分赞许。
她大概也经历过相当专业的训练,几个细节处理得比他的大多数同事都要漂亮。
可惜了。
这样的布置只是多撑了五秒钟而已。
安全门洞开,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视线里没出现她的身影,楼梯里也没有出现脚步声。
罗南并不冒进,视线只朝掉落的东西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只高跟鞋。
刚刚大概就是这个东西卡在了门把上,因为他的暴力破门,这只漂亮鞋子的鞋跟已经彻底断掉了。
她可真会利用身边的东西,把鞋子用在这里,一面可以堵门,一面也可以减少她移动的声音。
可在这样一条楼道里,只是赤着脚,又能跑出多远呢?
这样的疑虑在罗南心头泛起一瞬,也只来得及有一瞬。
因为下一秒钟,变故乍起。
黑影从天而降,裹挟着劲风直系面门。
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经验让罗南在瞬时做出反应,他陡然后退,同时向劲风袭来的方向伸手,竟是直接发动了反击。
他太习惯战斗了,那是在尸山血海里积攒起来的肌肉记忆。
他过着的向来是刀头舔血的生活,赢不下战斗就会死,所以他总会时刻把自己打磨到足够锋利——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
从业这么多年里,能和他打到平分秋色的,也只有前几年入队那个黑发绿眼的混血王牌而已。
但,命运似乎在跟他开一场玩笑。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遭遇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滑铁卢。
挥出的拳头甚至没能在空中走出太远,眼前的视线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手腕间传来的牵引力和刺痛感后知后觉地传递到了中枢神经,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肩膀被大力反剪到了身后,骨节脱臼的声音在那个瞬间,终于将脑内的某根神经彻底绷断。
完了。
这场战斗,还有他的职业生涯,都彻底完了。
“别动。”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了颈侧的皮肤,女人的声音如蛇信般,轻轻吻上他的耳畔。
袭击者是那个女人。
但怎么可能呢?
方才在那个房间里,她展现出了不弱的实力,却也仅仅是不弱而已。
罗南对那个判断深信不疑,因为他很清楚,作为一个女人,能拥有那种程度的实力已经相当不易。
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在隐藏实力,从头到尾都是这样。
速度,爆发力,战斗的技巧,所有的一切都和方才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而更让罗南感觉到心惊的是她身上透出的那种压迫力。
那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人该有的气息。
那是终日与死亡为伍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她很强,比他所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强。
罗南紧咬着牙关。
突如其来的剧变与疼痛让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她明明有实力战胜他,方才在岩崎正人面前还要做那样的伪装。
为什么直到这里,她才对他突然发难。
她想要什么?
女人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了起来,分明是清亮又好听的声线,可听起来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呓语。
“罗南先生,真是抱歉,用这种冒昧的方式把您单独叫到这里来。”
“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猜,您的那位雇主先生应该已经死了。”
“您只是个雇员,当然没必要为那样的家伙殉葬,对吗?”
“我可以让您活下去,当然,不是免费的。”
“您可以考虑一下,您的性命,值得用什么样的东西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