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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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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7:40,星期二,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校门外街道。倒计时24小时。
胡博洋歪在自家路虎揽胜的后座上,懒洋洋地打着游戏。
“洋洋,别玩手机了,你爸该生气了。”
“等我打完这一局。”
红灯亮了,路虎车急刹车停下,车里没系安全带的母亲和胡博洋都因为惯性差点撞上了前面。
父亲从驾驶座上回身,强行夺走了胡博洋的手机。
“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他妈的整这破事这一圈到底让我废了多少钱、动了多少人情!你个小壁崽子就不能懂事一点吗?把你送学校去,以为老师能好好管管你,别他妈给老子惹事,你厉害、你真有他娘的狗壁能耐!给你搞了个学习好的小姑娘做同桌,让你给整得这么晦气。就为了你这破事,生意给我搞黄了几个?”
父亲巨大的骂声似乎连路虎的车身都要被震坏了。
母亲见状赶紧给胡博洋使眼色:“快跟你爸道个歉,让你爸消消气。”
“现在熄火了?消停了?上学能老实了?问你话呢!你这个劲儿,在局子里的时候咋不跟警察甩脸子呢?”
“老公,你消消气,他还是个孩子,今天洋洋第一天回去上学挺乖的。”母亲劝道。
“你他妈把嘴闭上!”父亲一个巴掌扇在母亲脸上,吼道:“孩子惯成这样还不是你教的?你怎么当妈的?有你这么不务正业的妈,儿子才会堕落成这王八羔子样儿……”
看胡博洋低着头没有回话,父亲的火气蹿高了一层,不断数落着母子二人。绿灯已经亮了,后面的车开始暴躁地不断鸣笛,催促这辆他们冲撞也赔不起的庞然大物快点启动。
——男子汉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
胡博洋低着头,些许坐直了些身子。
“爸,对不起,我错了。”
父亲将手机扔给胡博洋,摇下车窗对着后方的车辆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大骂两句,随后发动了车子。
车里一片吓人的安静。
下午19:40,星期二,地点:X省Y市盛海华府,胡博洋家。
“洋洋,来吃晚饭!”
“来了。”
嘴上说着来了,但胡博洋并没有动,依然瘫在床上玩着手机游戏。
“再不来吃就不用吃了!”
父亲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扬声器一样,无论多大的屋子隔着几个房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艹,您牛壁。”胡博洋嘟囔了一句,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餐厅。
母亲解下围裙,为父子二人添饭夹菜。
“来,洋洋吃鱼,吃鱼补脑更聪明!我都问过老师了,虽然缺了一周的课,但今天洋洋在课堂上表现特别好,比以前进步很多呢!还有之前王老师跟我说的国际班,我看了一眼,咱们家洋洋努力努力真的能上去呢!”
父子二人把食物塞进嘴里,并没有人接母亲的腔。
“对了对了,王老师还跟我说过,你们班曹老师私下里有带补习。咱们缺了一整周的课,可以去补一补数学,数学成绩一上来……”
“妈你不用想了。”胡博洋打断了母亲,“曹兴海死了,好像就是上周日的事情。”
拿到手机后,胡博洋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自己的几个好哥们儿,虽然一开始大家吓得不敢跟他说话,但是得知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学校正常上学的时候,一个个变得更加崇拜和追随他。
“什么?”
极为震惊的母亲手一抖,筷子里夹的肉段掉在了桌布上。
父亲冷笑一声道:“大半夜在KTV发现的尸体,听说是嗑|药马上|风没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还先进教育工作者呢。这样的人能教出来什么?”
然而,胡父知道的不过只是事实的一部分而已。
胡博洋已经听说了,曹兴海不仅仅是逛声色场所嗑药那么简单,所谓的“马上风”不过是和谐过了的说法,那曹兴海是“胯|下风”挂的。
其生前违反教育部规定私自办班、收取学生礼物、成为中考出题人后为本校泄露考题等一系列事情全都被抖搂出来了,而且爆料还在不断更新。
想到这里,胡博洋对曹兴海又多了一份带着优越感的鄙夷。
结束了煎熬的晚餐,终于不用跟父母待在一起了。
胡博洋回屋总算是能喘口气了,今天回到原来班级,整个班级异样的气息让他多少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每一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他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但是他一回头,所有的目光再次躲开。
不过他倒是不觉得亏心,是刘诗洛自己命不好,命中注定会碰上那根钉子。虽然他一直都看不太起他那什么都不懂得母亲,但这次他斩钉截铁地相信母亲的话。
“刘诗洛一看生辰八字就知道活不久,面相也没福相,命里克周围的人,离她越近越倒霉。她妈在ICU死了就是她克的,洋洋遇上这种晦气事是她把自己克死了还连累洋洋。是他自己不好,非要跟洋洋吵架,但凡她聪明点服软就不会让事情恶化……”
一切都是刘诗洛的错。
反正他胡博洋生日晚,还差一个月才过生日、还没到14岁,反正他又不是预谋要杀害刘诗洛。于法于情他都是安全的,他都不会被追责,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意外。
他会考上重点学校的国际班,然后出国学习、泡洋妞,过上潇洒自由的生活。
胡博洋两脚一甩拖鞋瘫在床上,心安理得地跟正在上晚自习的徐文正、王力他们组队玩起了吃鸡。
就在这时,家中传来了越发强烈的争吵声,父亲和母亲又吵起来了。胡博洋砸了咂嘴表示了他的厌烦。他塞上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希望能够屏蔽掉这些讨厌的争吵。
但是在胡博洋在游戏里被人暗枪打死两次之后,物品摔碎的声音宣告了这场争吵的升级。他知道,父亲差不多要开始动手了。
“我打死你个臭|婊|子!”
“洋洋!洋洋!”
妆容花得一塌糊涂的母亲哭着向胡博洋的房间跑来。
“你小子敢放这个臭|婊|子进去,我就连你一起打。”
胡博洋抬手,在母亲冲进自己房间之前,关上了门。
“洋洋开门!洋洋开门!”母亲哭喊着拍打胡博洋的房门,但是从胡博洋关上门的那一刻起,这扇门就不会为他的母亲敞开了。
父亲拽着母亲的头发,把母亲的头像胡博洋的房门上撞。
“咚咚咚”的声音震得房间都在颤抖,再加上女人尖锐渗人的惨叫,胡博洋完全听不清游戏里的脚步声和枪声。结果胡博洋又被人一枪爆头,他骂了句脏话放弃了吃鸡,躺回床上打王者。
撞门的声音画上休止,父亲拖着猪叫的母亲去了其他房间。
上午10:25,星期三,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A班教室。
跑操后的胡博洋喘着气瘫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抬高腿搭上自己旁边的空椅子。哪怕是加上这次,整个中学时代的大课间当中,胡博洋参加跑操的次数双手就能数得过来。
目前风头未过,学校和警方还在考察胡博洋的表现,他还得装作自己是个乖宝宝,好好表现才行。胡博洋咕嘟咕嘟喝下一瓶水,无聊地给自己扇着风。
老师进入教室。胡博洋学着他人的模样拿出教科书,却发现这本书的书皮上沾了血渍。
血液滴落的一点加上移动扫出的长条形尾巴,像是流星。
胡博洋想到刘诗洛在美术课上提交的作品,好像就是利用颜料和纸巾搭配剪纸做出了一幅叫做《窗外的流星雨》的作品,虽然在他拿来看的过程中撕坏了。
但是刘诗洛已经凉透了。
他撕下母亲给包好的书皮,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翻开课本,却发现里面夹了一张卡片。
【杀人犯!】
三个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字加上一滴鲜红的飞溅血液。
胡博洋很想立刻把卡片撕碎再全都塞到高乐珊的衣服里面。他知道,只有这个婊|子能有胆子做出来这种事。但是他要忍,如果他现在就冲过去,那他以后也就不用在这里上学了。
胡博洋抬头盯着高乐珊,却差点以为那是别人换到了高乐珊的位置。随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别人,就是高乐珊。
只是,她的形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高乐珊剪短了头发,不是乖乖女的那种妹妹头,而是比男生长不了多少的干净利落的短发。
她还打了耳骨的耳洞,只是并没有佩戴饰品而已。一改跟刘诗洛一起玩时,两个女生叽叽歪歪、腻腻乎乎、娇声娇气的听话小乖乖模样,变得有些让胡博洋认不出了。
剪了个头牛壁哄哄、蹬鼻子上脸了?
高乐珊的老爹是警察,要是这个贱|人跟她爹通风报信,自己肯定会被盯上。胡博洋冷哼一声,咽下这口气。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高乐珊竟然有胆子利用课间塞上第二张纸条。
【下地狱!】
还是那个裁纸加颜料的套路。
胡博洋把那张卡片捏成一团,扔到了高乐珊的桌子上。
“艹你妈!”
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高乐珊竟然有胆子回嘴。
“我妈忙,没时间见你这种小屁孩儿。”
“我艹你祖宗!”
“真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胡博洋同学有恋|尸的变|态癖好。”
胡博洋愤怒至极,起身重重地拍击桌面,几乎要把桌子弄散架了。
“艹!高乐珊你个臭婊|子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艹!爷爷我杀人也不犯法,照样也能回来上学!你要是给爷爷磕头道歉,我饶你一条小命。你要在敢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太平间。”
“所以说你就是个小屁孩儿,连刑事责任都承担不了,都没那个能力。真不好意思我已经十四了,我要是想阉了你得负刑事责任,所以才放你一条生路。”
“高乐珊我艹你个卖批的!”
就在胡博洋刚刚提起高乐珊的领子之时,高乐珊一个肘击戳中了胡博洋的鼻梁,让胡博洋脑子一晕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下节课的任课老师已经走进教室。高乐珊利落地拿起自己的书本装作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都坐好,准备上课了。”
胡博洋的大脑眩晕感渐渐消退,他摇摇晃晃地捂着鼻子起身回到座位上在心里默念。
——那婊|子的爹是个艹她妈批的警察。那婊|子的爹是个艹她妈批的警察。那婊|子的爹是个艹她妈批的警察……
下午17:35,星期三,地点: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操场。
终于,下课了,胡博洋可以松口气在晚自习前吃个饭,然后打游戏度过整个晚自习。他正跟一群哥们儿吊儿郎当地穿过操场,准备去校外买点东西吃。
“胡|总!你听过曹兴海的新料吗?”徐文正笑得十分猥琐。
“没呢,那个死基佬又有什么脏事被抖搂出来了?”
徐文正控住不住地嘴角上扬:“听说,他不仅仅是吃药被人艹死的,还是轮着来的那种。”
“卧槽这么劲爆?”
污言秽语和不知真假的流言在男生之间炸开,他们暗戳戳兴奋着享受这种背后议论他人的优越感,完全不管事实真假。
“我还听说曹兴海跟他带过的男学生有过一腿呢!”
“你们说,高乐珊剪头,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她一直巴巴儿摇着尾巴跪舔的老师是个死基佬,受了刺激?”
“艹,那个卖壁的鸡?”胡博洋气得咬牙切齿,“就应该把她跟刘诗洛一起给弄死,让她们两个小贱|蹄子结伴上路。”
“那是那是!胡|总跟那娘儿们计较做什么,直接办了就好。”李奇抬手拍了拍胡博洋的肩膀。
快走到校门了,王力突然道:“欸,这周前几天好像没看见刘诗洛她爸?”
“刘诗洛她爸?”胡博洋一皱眉头。
“可不是呢,上周天天跪在学校门口哭着喊着要讨公道,还被学校报警带走过一次。”徐文正接过话茬。
“反正这周应该是放弃了,没来吧。”
一行人踏出校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口袋里掏出烟,打开打火机给互相点燃,随后一边走一边吞云吐雾。
胡博洋抬头,在烟雾当中看到了一个人。
黑瘦黑瘦的跟鬼一样,他没见过那么瘦的人。
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一团,胡渣在脸上枯草一样趴着,凹陷下去的两腮让这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样骷髅架子。破烂的衣服散发着臭味,真是活生生的人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像是一具丧尸。
骷髅一样的男人挡住了胡博洋的去路。
“你是胡博洋?”
“找爷爷我什么事?”
胡博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男人就绕道了胡博洋身后钳住了他的身体。
接下来,胡博洋看见自己的眼前窜出一条飞舞的红绸向半空中冲去,一下子扯出去老长,喷脏了附近路人的脸。他自己的身体也渐渐支撑不住开始向后滑落。
这个时候剧烈的疼痛才从脖子上传来。
他看见了,四散奔走的人群和他们眼中的惊恐,还有沾着自己血液的白刃。
他听见了,惊恐至极的刺耳尖叫和巨大的喧哗,还有自己的血液奔涌出身体的声音。
他感受到了,那种眼前发黑、身体变冷、意识逐渐模糊的绝望感。
还有那句。
“杀人要偿命的,你欠我家刘诗洛一条命。”
胡博洋倒在地上,无力地捂住脖子挣扎,但喷薄而出的血绸子却并没有被减弱,因为他的动作摇晃着舞动。
眼前的世界变得黑暗,唯有疼痛未曾消减。
“杀人了!刘诗洛她爸来寻仇了!”
“救命啊!杀人了!”
“110!快报警啊啊啊!”
下午17:40,星期三,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校门外街道。
胡博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