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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多情总被无情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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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州桥夜市后,于寒松与卓应天的关系愈发亲近。习武练剑、诗书文字、宗门任务都常在一起。
但玄子枫笃定,卓应天这厮绝对不老实,定会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欲擒故纵、忽冷忽热、暧昧暗示自不必多说,说不定还会让小师尊误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现实果不出玄子枫所料。
“寒松师兄只是看上去难以接近了些,其实私底下很好相处。不信,下次你们主动请教试试,他定是愿意悉心指教的。若是有什么课业之外的苦恼,也不妨跟他说说。”
“碰巧”走过教室外的于寒松听到卓应天这话,当场就红了眼眶。
“寒松哥哥,我是知道你最好了,但其他师兄弟都被你吓怕了。就算你没有要罚人,他们也总觉得你要亮戒尺。哥哥可得温柔些,让师兄弟们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才行。”
原本宏剑宗年轻一代弟子对于寒松只有“畏”,但渐渐地也多出来些“敬”与“信”来。
任务出了问题,找寒松师兄;课业学不明白,找寒松师兄;惹上了什么麻烦,找寒松师兄。
卓应天把于寒松拉进宏剑宗年轻弟子的核心圈子中,利用其首席弟子的身份恩威并施、笼络人心,又一箭双雕地做了个顺水人情,得了于寒松感激和信任。
玄子枫猛然间发现,这个时候的于寒松,确实有很多与舒彩相似的地方。
都是受长辈喜爱、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总是在照顾周围的人。几乎是把心思良善、单纯热心都写在那双眼睛里。
——这样是会被欺骗、利用,被恶人吸干骨血而不自知的。
玄子枫发自内心地希望,他的小师尊、他的菜姐能“坏”一些就好了。
因为世间受委屈的、遭背叛的、不得好死的,往往都是像他们那样的好人。
所有的事情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卓应天时而与他亲近,以师弟的身份要些兄弟间的体贴与关怀;时而又故意留他落单,只顾着与其他弟子玩闹。
一招若即若离用得炉火纯青,于寒松内心的煎熬全被卓应天把玩在掌中。
在反复起伏的心绪和患得患失当中,于寒松意识到了他自己心底隐秘的占有欲,又不得不克制异常的情绪,继续做个好师兄。
“近来有段日子没见着寒松师兄了,不知师兄在忙什么?”卓应天趁着于寒松在会客室外守门,前去搭话。
于寒松抬手搭在唇边,示意安静,随后自容灵当中取出纸笔。
【杻阳峰来访,宗主议事,不便打扰。】
卓应天显然是想留下来跟于寒松说些什么的,但他没有接过纸笔,而是拉过于寒松的手,用指尖在掌心勾画。
细密的麻痒自手心传来,那作孽的手指好像还嫌弃掌心不够大,时不时划在连心的指尖。
【寒松哥哥辛苦,何时休息,晚间可需宵夜?】
明明在手上写字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卓应天却非要写出个笔锋轻重,在点折之处加力、撇勾时轻扫出去,弄得于寒松本就敏|感起来的掌心愈来愈热。
对方问了两个问题,还不是点头或摇头就能回答清楚的。于寒松只好收起纸笔,主动拉过卓应天的手。
【兹事体大,无暇休整,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卓应天反手轻柔的掰开于寒松紧握的手掌,写道。
【我陪哥哥一起。】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传来了于忠庭的呼唤。
“寒松。”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于寒松脊背一颤,连带着心跳也因此乱了节拍。
——来了来了,把惊吓引起的心跳加速误导为因情心动的经典操作又来了。玄子枫用鼻子笑出声的同时,把牙根咬紧。
“在!”
于寒松回应着,正要进入会客室,却发现卓应天还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那双勾人醉的双瞳,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做什么?”于寒松逼音成线,忙小声道:“快放开。”
见于寒松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卓应天笑得更灿烂了,他非常礼貌且适可而止地收回手,并微启双唇,无声地说了句“等你。”
随后,会客厅的门被关上,只留下心里乱成一团的于寒松独自面对屋内的大人物们。
那时候的于寒松本就心思单纯、不禁逗弄,被这般撩拨竟有些脑子发蒙,浑然不知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迷迷糊糊地按照长辈的要求行事。
强大的精神类灵能虽然能忠实地记录全部细节,而慌乱状态的于寒松本人却没有处理这些信息的能力,只是囫囵个地存进脑子里。像是将一本没来得及读的书草草丢进匣子中。
玄子枫能感受到小师尊此时杂乱的心绪,但他却是这段记忆的旁观者,不会受这些情绪影响。
因此,玄子枫作为后来打开匣子的人,可以细细地琢磨当初被于寒松忽略的细节。
屋内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分别是:宏剑宗宗主卓不群、宗主心腹于忠庭、宏剑宗长老林止、杻阳峰峰主殷檀、杻阳峰长老的江汜野、峰主长子殷山台。
“寒松,去誊抄林长老的书稿。”
“是。”
于寒松也就看上去还算正常,其实心思全然不在这上,浑然不知自己在誊抄的文字究竟是些什么。
玄子枫凝神,边听着宏剑宗和杻阳峰之间的谈话,边阅读于寒松书写的文字。
——《天地精粹论》?这是什么玩意儿?
【……夫人者,万物之元也。人掌天道之极、通真理之秘,以治万世。】
【然人生而不同,有高下贵贱。贵者眷于天地,有灵有力;贱者困于泥涂,无灵无力。】
——合着有灵力的是上等人,没灵力的就是劣等人咯?
忽然,玄子枫发现屋内的小窗忽然异常地漫上冰霜。
整间屋子里那么多修为颇高的驭灵师,竟无人对此有任何反应。
冰霜开出松枝形状的冰花,随后如同幻晶石的屏幕那般开始播放另一段幻境。
小窗内播放的幻境显然不是宏剑宗的景象,是悬泉飞瀑和满是药草的山间。
——霜叶山?
一座小亭四角翼然上翘。
亭内坐着的正是霜叶山宗主橘淮、已是雪发红瞳的凇云和严洛。
橘淮将一本名为《天地精粹论》书放在凇云面前,沉声道:“这是杻阳峰弟子的东西。”
见此,玄子枫恍然大悟。
——这是凇云的幻境在不自觉地联想有关联的记忆。
眼前的场景让玄子枫不禁笑了出来。
屋内是黑发棕瞳的于寒松,手在誊抄《天地精粹论》的初稿,心在九霄云外;小窗上是雪发红瞳的凇云,看着《天地精粹论》大皱眉头,全然想不起当初自己还奉命抄写过这玩意儿。
凇云的声音自小窗朦胧地响起。
“杻阳峰推崇纯元素灵能,追求血统纯正,门内弟子只与纯元素灵能者通婚。殷其雷和卓瑛的联姻也是这样。只是杻阳峰向来眼高于顶,不管外事,都是自己折腾自己。怎么这次……”
玄子枫对比十多年前于寒松手中《天地精粹论》的初稿与凇云手中的《天地精粹论》,果然发现了许多的不同。
宏剑宗好歹喊着“仁、义、礼、智、信”的口号,整日以“仁者爱人”标榜自己。虽然他们爱的“人”里也分三六九等,但写不出“此贱人之存,污秽流其血脉……宜清理之……”这种话。
毕竟宏剑宗也算是天下正道,不可能发表要把无灵力平民赶尽杀绝的言论。
显然,十多年后的《天地精粹论》中,很多内容都是杻阳峰根据自己的思想有所增删的。
比如,宏剑宗写的是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就像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驭灵师生来就是比凡人社会地位高。杻阳峰就添油加醋成驭灵师是优秀种族,而没灵力的人是肮脏的劣等种族。
大雪忽然间再次笼罩整个幻境,周身回忆的流速再次快了起来。
经历过方才小窗的变化,玄子枫意识到自己可以尝试着控制幻境。融合的灵能有玄子枫的一部分,也应该可以被他主导。
玄子枫盘膝而坐,试着将自己半透明的神识与幻境建立更为紧密的联系。
狂风飞雪将玄子枫席卷其中,他如同牵拉飞驰骏马的缰绳般与雪暴角力。虽然只有片刻,但玄子枫还是成功地拖慢了幻境的脚步。
终于,雪雾散去。
映入玄子枫眼帘的赫然是一本秘|戏图。
“……”
玄子枫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吐槽了。
秘|戏图也就罢了,偏偏是龙阳之兴。
龙阳之兴也就罢了,问题是画功着实低劣、画册粗制滥造。
画工粗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纠缠的两个老男人猥琐至极、全然不美!
——污了我们小师尊的眼睛!
不等玄子枫吐槽完,幻境中的于寒松已经吓得把书扔了出去。
羞臊和恶心的感觉翻涌,于寒松的脸涨得通红。他不知所措地定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笨拙地把书藏在怀里,飞也似的向无人的郊外逃去。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的血管“突突”跳痛,连剧烈喘息的肺叶都在发痛。
那时的于寒松是知道的,自己对卓应天的亲近之感不同于兄弟之情,已经生长开来的身体也有了欲。
天地智灵的直觉,甚至已经让他猜到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只凡人,世间飞禽走兽游鱼也有这般行径。
但这本低劣的秘|戏图却砸醒了于寒松朦胧暧昧的美梦,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份情在世人眼中,算作“禁忌”“卑劣”“下贱”,令人恶心生厌。
于寒松觉得五内如焚。
存了这般见不得人的心思,他自认对不起待他如亲兄长的卓应天,对不起于家代代忠烈,对不起学的礼仪诗书。
他怎么可以如此……
颤抖的双手再也拿不住秘|戏图,任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于寒松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得跪在地上,过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用火折子点燃那令人作呕的秽物。
点燃的火苗烧在书上,也烧灼着于寒松。
曾经装过感动与心动的胸膛,只剩下了煎熬。
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打在被火舌燎得焦黑翻卷的书页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混在于寒松书架中的秘|戏图,大抵是卓应天为了加速他们关系变质才刻意为之的小心机,却是在一个晚上,将于寒松的心神打碎得无法收拾。
玄子枫忽而想起,在相似的年纪,凇云好像曾经对他说过些什么。
“苟合?你跟本座说说,什么是‘苟合’?”
“你情我愿的事,如道渴求饮,腹空欲餐,何来肮脏、何称苟且?”
“性本只是性,但可惜,在很多人眼中,这关乎权力与控制、关乎地位与生存,却独独不是它本身。”
玄子枫隐隐察觉到,神木塾里有过的旖旎梦境,好像并不只是他的妄念。或许真的是凇云想要借此告诉他些什么。
只是,没有人能告诉那个时候的小师尊,他没错,也没有对不起谁。
这次幻境飞速流淌的时候,玄子枫没有试图去拦,他不忍心小师尊停留在如此伤心的回忆中。
惊雷闪电惚地劈过玄子枫的神识,他突然想起来,比起以后会发生的事情,眼前的秘|戏图着实算不得什么。
——日后,还有春时祭……
玄子枫的心拧成一团,痛得几乎要把里面的心血都拧干。
——春时祭,小师尊得多难过啊……
等到幻境放缓流速,已是于寒松十五岁生辰后的春季。
此行,卓应天和于寒松已经完成了宏剑宗的任务,在一间小客栈落脚,明日启程回宏剑宗。
二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奇怪,像是有了些小摩擦。
“寒松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卓应天忽闪着含情目,显得很是无辜。
然而于寒松背过身去,铁青着脸,没有理他。
“我自是知错的。”卓应天抬手扯于寒松的袖子,道:“没有下次,哥哥消消气。”
于寒松深吸一口气,蹙眉回身道:“狮子搏兔……”
“亦用全力。”卓应天抢过下半句话,“我此番大意轻敌,只顾着自己耍弄剑法,却忘了时刻警惕着身后。心浮气躁,不像个宏剑宗弟子的样子,也有愧于宗门教导。”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把于寒松的教训堵了回去。
“三公子知道就好,不要再犯了。”于寒松只得叹了口气。
这事儿,算是翻篇儿了。
于寒松不再刻意背对着卓应天,回身拉过卓应天缠着绷带的手掌,给他清理换药。
伤员坐在床沿,坦然接受师兄的悉心呵护。
刀口并不如何严重,在驭灵师强大的修复能力下已经愈合了大半。但于寒松的动作依旧十分轻柔且小心。
“我受伤,寒松哥哥可是心疼了?”卓应天用伤手的指尖轻搔于寒松的掌心。
于寒松的脸漫上绯红,手中的动作也停住了。
借此机会,卓应天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揽住于寒松的腰,把人拖进怀中。
碍于自己面对的是个伤病患,于寒松不好挣扎,只得嗔一声“别闹”,老老实实地坐在卓应天膝头。
宏剑宗远着,此处又是独属于二人的私|密空间,自然是放肆些也无妨。
卓应天吻上怀中人的芳唇,细细品尝那份柔软。
——原来,师尊也是会害羞的。
玄子枫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凇云不是一开始便是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少年时,也曾青涩羞赧,红着脸任由心上人轻薄。
随着亲吻逐渐升温,卓应天扯开于寒松的衣襟,将手滑了进去。
“三公子,你!……”
“叫我名字,不要什么三公子。”卓应天的手开始向着不该碰的地方走,“你不叫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叫。”
于寒松挣扎得束手束脚,失了重心,被推倒在客栈的床上。
“痒!三公子,别!小心伤口!”于寒松笑着闪躲,他怕痒,眼泪都笑出来了,又怕躲藏时碰到卓应天的刀伤,不得已,只好求饶似的叫了一声“应天少爷”。
闹完,二人并排坐在床沿,不必遮掩相扣的十指。
“寒松哥哥,回去你就要加冠了。于长老可为你取了字?”卓应天问道。
虽然民间寻常男子在十五至二十之间行冠礼皆可,但宏剑宗严格守礼,通常都是二十岁才加冠。于寒松能十五岁时行冠礼是首席弟子的殊荣。
这本是件值得骄傲的好事,可于寒松却有些落寞地摇摇头,“父亲……并未给我取字,他叫我自己决定。”
玄子枫心里暗骂于忠庭这个老东西。
“不过……”于寒松轻轻用拇指摩挲卓应天的手背,“我自己也有打算了。”
不料,卓应天却突然甩开手,坐在床铺上背过身闷闷道:“待寒松哥哥及冠选了少主,就不能陪我,而是陪你的少主去了。”
——哟,您还非要吊着小师尊,等着他主动开口不成?玄子枫冷笑。
于寒松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他早在心里定了要认卓应天为少主,可卓应天从未在认主一事上对于寒松有任何表示,二人也从未认真地谈及这个话题。
其实于忠庭本来的安排是让于寒松跟着二公子卓少天。
为此,于寒松十五年来第一次违抗父亲的命令,跪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求来把卓应天的名字写进他冠礼词的“少主”空缺。
可卓应天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要他的意思。
“不知三公子可有看好的于家子嗣,我……”这话,于寒松说得格外艰难,“我可以为三公子引荐。”
卓应天没说话,他转过身扯开于寒松的内衫,将一块软玉抵在对方光洁的胸口。
“这是我的私印,本来是想送给寒松哥哥做及冠的礼物。可你竟然要去大哥二哥那里……”
说着,冰凉的软玉在胸口一划,碰到了不该碰到的樱红。
“啊!三公子,我没有。”于寒松又惊又喜,忙撑起身体、拉好衣衫,“属下的冠礼词上……是三公子。”
刚刚拉好的衣衫被彻底扯开剥下,于寒松被扑上来的卓应天压在床铺中深吻,吻到整个后背都是麻痒的,身上也脱了力。
“还叫我‘三公子’?”卓应天吻着于寒松的耳畔。
于寒松话间还带着微喘,唤了声听得人心尖都酥了的“少主”。
绳结系在颈间,拴着软玉冰冰凉凉地落在于寒松胸口。卓应天终于如愿以偿,将这个人儿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
“寒松哥哥的表字,我想比其他人知道得早些。”
“凇云。”于寒松在卓应天掌心写下,“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是为凇云。”
淡香颈如玉,引人种桃红。卓应天深深地将头埋进去,道:“现在寒松哥哥是我身边的人了,是不是得听‘少主’的话,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于寒松没听出那是带有下流意味的调戏,不解风情地说:“属下但凭少主差遣。”
不过一个落脚的小破客栈。
卓应天,收割了他继承宗门之路上的第一颗果实。
怕发出声音叫人听去,于寒松含着那块刚得的软玉,任由疼痛撕裂他的身体。两个人的身影化作片片雪花,狭小的客栈和吱呀的床板在风雪中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