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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妖窟”求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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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仙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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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仙被苏媚那一声断喝惊得神魂归位,强自压下心头翻涌的骇浪,踉跄着跟上那抹刺目的红。穿过一道喧嚣稍减的窄廊,苏媚一把将他推搡进一间更狭小、气味更古怪的斗室。
消毒水混杂着陈年霉味,令人作呕。
“赶紧的,把你那身古装戏服扒了!还有那本破书。”苏媚叉着腰,纤指毫不客气地戳向墙角一个敞开的铁柜,“里面有衣服,自己找件能裹身的,麻溜点!死胖子经理马上来了,看见你这德行,能直接把你踹回耗子窝!”
言罢,她竟“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将柳南仙独自隔绝在这方寸污浊之地。
柳南仙背靠冰凉铁门,心如擂鼓。环顾四周,杂物堆积如山,昏黄灯泡滋滋作响,光影摇曳如同鬼魅。
他踉跄扑向那铁柜,抖开柜中衣物,入手一片滑腻冰凉,绝非棉麻丝帛。
一件短小紧窄的玄色外衫,肩部僵硬如甲胄,胸前缀着几颗劣质胶质纽扣,闪动着廉价的光泽;一条同色窄腿长裤,拘束得令人窒息;更有一件薄如蝉翼的素色内衫,几近透明。
“伤风败俗!有辱斯文!”柳南仙如遭雷击,手指一颤,那“非礼之衣”险些脱手落地。
他面红耳赤,慌忙移开视线,却正撞上角落里一面蒙尘的破镜。镜中人,青衫褴褛,泥污遍体,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如鬼,手中紧攥那本泡得字迹模糊、形同废纸的《女戒》,狼狈凄惶之态,直如丧家之犬。
寒窗苦读,诗礼传家,竟沦落至此,一股悲凉之气直冲顶门。
恰在此时,腹中绞痛骤然加剧,如钢刀翻搅,冷汗瞬间浸透单薄中衣。他痛得佝偻下腰,额上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
“哐当!”
门被巨力撞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柳南仙惊得猛地直起身,痛楚竟被这惊吓暂时压退。
门口赫然杵着一个庞然巨物,一身紧绷的条纹绸衫几乎被硕大的肚腩撑裂,油腻的头发勉强梳向脑后,嘴里叼着根粗大雪茄,烟雾缭绕。一双绿豆小眼眯缝着,射出精光,如市侩商贾掂量货物般,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磨蹭什么呢?!”粗嘎的吼声带着浓重的烟酒臭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柳南仙脸上,“苏媚那丫头说捡了个能看的?就你?”
挑剔的目光在他破旧青衫上停留片刻,落在他脸上,勉强哼了一声。
“脸是还能糊弄几个老娘们儿,赶紧把这身破烂给我扒了,换上制服,外面吧台都忙疯了!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再磨蹭,立刻!马上!给老子滚蛋!”
“滚蛋”二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柳南仙已然脆弱不堪的心防之上。外面是群魔乱舞的炼狱,身后是饥饿与鼠辈环伺的死巷,退一步,粉身碎骨。
腹中绞痛与经理的呵斥交相呼应,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与思考。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再睁眼时,那双曾浸染书卷清气的眸子里,只剩下麻木的、破釜沉舟的灰败。
他不再看那面目可憎的经理,亦不再看镜中那个陌生可悲的自己,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门口那令人窒息的烟臭与目光。
颤抖的手指,伸向了青衫布袍上那沾满泥污、象征着“礼”与“节”的布扣。
一颗,两颗……布扣解开,湿冷的空气骤然侵袭肌肤,激起一片寒栗。
他动作机械,如剥离一层早已腐朽的、名为“尊严”的旧皮。褪下污浊的外袍、中衣,露出瘦削却线条分明的肩背与腰身。
冰凉的、带着化纤异味的“制服”布料贴上肌肤,激起一阵强烈的排斥与恶心。
那窄小的玄色外衫紧绷在身上,勒得他呼吸不畅;薄透的内衫形同虚设;窄腿裤更是束缚得他步履维艰。
他手忙脚乱地系着那几颗滑溜的塑料纽扣,动作笨拙得像个稚童。
“啧!笨手笨脚!”经理不耐烦地啐了一口,肥胖的手指夹着雪茄,朝门外一指,“行了行了,赶紧滚出去!找苏媚,让她教你该干嘛,再磨蹭,工钱扣光!”
柳南仙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这身“非礼之衣”如何不适,抱着他那本破烂的《女戒》,低着头,逃也似地冲出杂物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震耳欲聋的声浪与迷幻的光影再次将他吞噬。他像个无头苍蝇,在晃动的人影与刺鼻的气味中惶然四顾,寻找那抹唯一的、勉强算作“熟悉”的红色。
“这边!活化石!”苏媚的声音穿透嘈杂,戏谑地冲他喊。。
柳南仙循声望去,只见苏媚斜倚在吧台内侧,手里正麻利地擦拭着几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她换掉了那身刺目的红裙,穿了一件样式同样古怪但颜色低调些的黑色短衫,衬得肌肤愈发欺霜赛雪。
看到他这身别扭的打扮,她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猫儿眼里满是促狭。
“哎哟喂!我们魅影的制服穿您身上,怎么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她毫不留情地嘲笑,目光在他紧绷的胸口和拘束的裤腿上流连,“不过别说,这脸是真能打,包装一下,绝对是我们酒吧新晋头牌……哦不,头号服务生!”
柳南仙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只能死死抱着他那本破书,低着头,恨不能缩进地缝里。
“行了,别抱着你那传家宝了。”苏媚一把夺过他视若性命的《女戒》,随手就扔进了吧台下面一个装废弃柠檬片的塑料桶里。
“干活了,抱着这玩意儿怎么端盘子?”
“不可!”柳南仙大惊失色,伸手欲抢,却被苏媚灵活地躲开。
“先学规矩。”苏媚收起玩笑,正色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看见那个穿得金光闪闪、脖子快被金链子压断的胖富婆没?”
她朝舞池边一个卡座努努嘴,“她点了瓶最贵的黑金香槟,去,给她送过去。记着,双手捧着,别洒了!洒一滴,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柳南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体态臃肿、穿金戴银、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妇人,正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对着一个年轻男子高声谈笑,唾沫横飞。
那男子一脸谄媚,频频举杯。
一股浓烈的厌恶与恐惧瞬间攫住了柳南仙,与这等粗鄙妇人打交道?还要双手奉上那劳什子黑金香槟?这简直比让他再饿三天还难以忍受。
“不……不可……”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连连摇头,“男女有别,礼不可废!柳某……柳某岂能……”
“礼?废?”苏媚挑眉,一把将一个沉甸甸的、盛放着金色酒液和冰块的琉璃酒瓶塞进他怀里,冰冷的触感激得他一哆嗦。
“在这儿,客人就是天!客人让你送酒,就是最大的礼!少废话,快去!再不去,信不信我把你连人带书一起扔回耗子窝?”
冰凉的酒瓶,苏媚凶巴巴的眼神,还有那耗子窝的终极威胁,彻底碾碎了柳南仙最后一点犹豫。
他僵硬地抱着那瓶价值不菲的黑金香槟,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一步一顿,视死如归地朝着那金光闪闪的胖富婆走去。
每靠近一步,那富婆尖锐的笑声和浓郁的香水味就强烈一分。
柳南仙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心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那滑溜的瓶身。
他死死低着头,心中反复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只盼着速速完成这“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