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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君子慎独 ...

  •   柳南仙视角。
      .
      后厨通道的喧嚣较之外面舞池,已是天壤之别。虽仍有锅碗瓢盆碰撞之声、粗鄙厨役呼喝之语隐隐传来,但于柳南仙而言,此间已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尤其是不必再面对那些衣不蔽体、行止放浪的男女,不必再忍受那震耳欲聋的魔音灌脑,更不必……再被那等粗鄙妇人非礼!

      思及方才那“金光妇人”触碰他手背的油腻触感,柳南仙胃里仍是一阵翻搅不适,下意识地在粗糙的裤腿上蹭了蹭手背。

      非礼勿动!非礼勿动!他心中默念,仿佛如此便能涤去那污浊之感。

      苏媚指派的新差事,整理这些废弃的“琉璃”器皿,虽仍是仆役之劳,有辱斯文,但比起直面那些“妖魔鬼怪”,已是侥幸。

      至少,这些是死物。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堆积如山的空酒瓶。瓶身形状各异,或细长如颈,或矮胖如坛,颜色亦五花八门,墨绿、琥珀、透明……瓶身上还贴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上面画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和蚯蚓般的文字。

      “按牌子分类?”柳南仙蹙眉。

      牌子?是何种牌子?木牌?铁牌?他环顾四周,不见任何牌匾标识。莫非是按材质?可在他眼中,这些皆是琉璃,只是颜色形状不同罢了。

      踌躇片刻,他决定按最朴素的方式,按颜色和形状大致归拢。他蹲下身,动作极其小心,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拈起一个墨绿色的细长瓶子。

      入手冰凉沉重,瓶壁光滑。

      他学着苏媚之前端酒的样子,双手捧住瓶身,唯恐一个不稳,这“琉璃宝瓶”便粉身碎骨。扣工钱事小,若是赔偿,他身无分文,岂非又要流落街头,与鼠为伴?

      念及此,他动作愈发谨慎,屏息凝神,将墨绿色的瓶子轻轻放入一个标注着“绿色玻璃瓶”的塑料筐内。接着是琥珀色的矮瓶,透明的圆肚瓶……每一个都轻拿轻放,小心翼翼,额角甚至因过度专注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分拣酒瓶尚可忍受,待整理到那一大筐沾满酒渍、口红印和食物残渣的脏酒杯时,柳南仙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杯盏样式更是千奇百怪,有阔口如碗的,有细脚伶仃如高跷的,还有杯口镶着金边的……杯壁上残留的暗红色酒渍、暧昧的唇印、以及粘腻的不知名污物,看得他一阵阵反胃。

      “秽物!污浊不堪!”他心中暗斥。

      想他柳南仙,双手只握过圣贤书与狼毫笔,何曾触碰过这等腌臜之物?

      但“耗子窝”的威胁言犹在耳,苏媚那凶巴巴的眼神更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只得强忍不适,屏住呼吸,用指尖拈起一只阔口杯的杯脚,如同捏着什么秽毒之物,远远地拎着,快步走向角落那个满是油腻泡沫的水池。

      水池边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系着肮脏围裙的粗壮妇人,正哗啦啦地冲洗着一大摞盘子,水花四溅。

      见柳南仙拎着杯子,一脸嫌弃地站在几步开外,妇人粗声粗气地吼道:“新来的?站那么远干嘛?怕老娘吃了你啊?脏杯子放池子边上!堆高点!别磨蹭!”

      柳南仙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嗡嗡响,更被她身上浓烈的汗味和油烟气熏得头晕。

      他硬着头皮上前,将杯子放在油腻的池边,刚想退开,那妇人却顺手将一个沾满奶油和水果残渣的脏盘子塞到他面前!

      “喏!还有这个,一起放过去!”妇人语气理所当然,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盘子上黏糊糊的奶油蹭到了他的手指。

      “啊!”柳南仙如同被烙铁烫到,低呼一声,猛地缩手,那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奶油和水果渣溅得到处都是。

      时间仿佛凝固了。

      粗壮妇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狼藉,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要死啊你!笨手笨脚的废物!你知道这盘子多少钱一个吗?赔钱!马上赔钱!”

      她挥舞着沾满泡沫的胖手,唾沫横飞,作势就要来抓柳南仙的衣领。

      柳南仙脸色煞白,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污物,听着妇人尖利的咒骂,脑中一片空白。

      闯祸了……又闯祸了!摔碎东西要赔钱,他身无分文……怎么办?

      巨大的恐惧和无措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逃,脚步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那妇人肥胖油腻的手掌带着风声,眼看就要抓到他胸前紧绷的制服!

      “住手!”一声清脆的断喝及时响起。

      苏媚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猛地插到两人中间,一把拍开了妇人抓向柳南仙的手。她俏脸含霜,猫儿眼锐利地瞪着那妇人:“张婶!吼什么吼?吓着新人了不知道啊?一个破盘子,至于吗?记我账上,月底扣!”

      张婶被苏媚的气势镇住,悻悻地收回手,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嘟囔:“哼!苏媚,你就护着这小白脸吧,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连个盘子都拿不稳…”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赶紧收拾了!”苏媚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她的抱怨。

      张婶狠狠剜了柳南仙一眼,骂骂咧咧地去拿扫帚了。

      苏媚这才转过身,看向紧贴着墙壁,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柳南仙。

      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紧抿着唇,那副又惊惶又委屈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像极了被暴雨淋透、无处可躲的小狗。

      苏媚心头那点因他闯祸而起的火气,“噗”地一下,莫名其妙地就消了大半,反而有点想笑。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板着脸:“喂,活化石,说你两句就委屈了?一个盘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柳南仙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那粗鄙妇人的余悸,更有深深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声音干涩:“苏……苏姑娘……多谢解围,那盘子……柳某……”

      “行了行了,知道你没钱。”苏媚没好气地打断他,“算我倒霉,刚替你赔了一瓶酒,现在又搭进去一个盘子。”

      她看着柳南仙瞬间更加愧疚窘迫的表情,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和认命,“你这双手啊,看来是端不了盘子也洗不了碗了,真是少爷身子跑堂命!”

      她目光在杂乱的后厨逡巡一圈,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木头高脚凳上。那凳子紧挨着后厨通往后巷的小门,位置偏僻,冷风飕飕。

      苏媚眼睛一亮,指着那凳子:“喏!看见那个冷宫宝座没?你以后的新岗位,给我坐那儿去!”

      柳南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脸茫然:“坐…坐那儿?作甚?”

      “当门神!当摆设!当吉祥物!”苏媚叉着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坐那儿,哪儿也不许去,什么也不用干,就坐着看着门,别让耗子溜进来就行。”

      她顿了顿,看着柳南仙依旧懵懂的表情,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离人远点,离盘子杯子远点,离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远点,懂了吗?”

      柳南仙愣了片刻,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新工作”。无需与人接触?无需触碰秽物?只需坐着……看门?这……这简直是……柳暗花明!

      一丝微弱的光芒,在他灰败的眼底悄然亮起。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懂……懂了!柳某……定当恪尽职守,绝不让鼠辈越雷池一步!”

      看着柳南仙如蒙大赦、甚至带着点感激的眼神,以及他迫不及待走向那个冷板凳的背影,苏媚嘴角抽了抽。

      得,花大价钱买了个祖宗回来供着,还是个只能看、不能碰、更不能用的“古董花瓶”。

      她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忙了。

      算了,就当养了只观赏性极强、但脾气古怪又容易碎的名贵瓷器吧,至少摆在那儿,挺养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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