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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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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椿心头莫名一紧,正欲转身离开,却恰好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眼睛。
是那行人中为首的女子,一身绛红长裙衬得她肤色胜雪,此刻正凝着眉,定定望向来椿。
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勘透。
随即她快步向来椿走来,脸上绽开一抹温和笑意,语气却透着几分笃定的熟稔,显然早已摸清了来椿的身份。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想来便是松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吧?”她先客气地搭话,随即话锋一转,眼底掠过一丝急切,“不知松小姐方才可曾见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经过?那是我府上刚来的丫鬟,性子犟得很,几次三番想偷跑出去,若小姐见了,还请行个方便,告知一声。”
她语气温柔,抬手时腕间银钏轻响,举止瞧着无半分不妥,却没来由让来椿脊背窜起一股寒意,警惕悄然漫上心头。
“抱歉,”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您说的那人,我并未看见。”
红衣女子闻言,嘴角的笑意倏地淡了,眼尾微微眯起。
她将来椿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连她发间别着的玉簪子都没放过。
见来椿要转身,她竟上前一步,伸手便将来椿的手腕攥住,声音里淬了几分寒意。
“松小姐,我劝你若知道些什么,最好现在就说出来。”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对方皮肉里,“若是因此给将军府惹上麻烦,只怕到时候,连松大人也未必护得住你。”
来椿蹙眉,手腕猛地向后一抽,挣脱了对方的钳制,语气却依旧镇定:“若真只是个寻常丫鬟,何须劳烦您亲自带人寻找?况且寻常女子在外行走,怎会无故衣衫不整?您说的那人,我确实未曾见到,若您不信,大可去县衙递状,恕我不奉陪。”
红衣女子显然没料到,传闻中常年神志不清,连人都认不全的松家大小姐,竟会如此言辞清晰,神色间不见半分怯懦,反倒透着股不卑不亢的韧劲。
她怔了片刻,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手朝身后几人打了个手势。
“倒是有趣,你们将军府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倔。”她轻笑出声,目光却越来越冷,像结了层冰的刀子,“今日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你若不说出那女子的下落,便替她留下。”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几名女子便缓步上前,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将来椿一步步逼向假山后的池塘。
来椿频频回头看身后的退路,青石板路越来越窄,池水近在咫尺。
水面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直至再无半分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发颤的声线,扬声道:“诸位皆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何必用这般逼迫的手段?这园子里满是宾客,若被人瞧见,岂不是坏了自家名声?”
红衣女子却嗤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个犯了癔症的痴儿,倒敢在我面前摆架子,你以为,今日会有人来救你?”
她缓步上前,俯身凑到来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冰冷,像毒蛇吐信:“当年你母亲能把你弄丢一次,如今,我照样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你真以为,将军府的名头能护你一辈子?”
来椿心头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
对方竟连这些事都一清二楚。
红衣女子见她脸色发白,唇边浮起一抹得意的笑,目光细细碾过来椿的脸,从她流转的桃花眼,到她白玉般的肌肤,连藏在眼角的小痣都没放过。
“确实生得好模样。”她轻声赞叹,语气却带着几分贪婪,“看来松大人这一年,把你养得极好,这般品貌,若献上去,定然比那逃走的丫鬟更讨喜。”
话音未落,她忽然伸手,快如闪电般向来椿的胳膊抓来,声音却依旧带着笑意,透着几分诡异的温柔:“既然是你放走了她,便只能由你顶上了。”
来椿瞳孔骤缩,猛地向后躲闪,厉声道:“你怎敢动我!我弟弟松月在转眼便回,他若见我不在,绝不会放过你们!”
她急切地向四周望去,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假山本就偏僻,前方园子里宾客们赏花吟诗的笑声,恰好将这里的动静掩得严严实实。
若不闹出些大动静,恐怕真要被她们悄无声息地带走。
红衣女子闻言,笑得愈发张扬,连眼角都染上了几分得意:“今日府中宾客如云,谁又说得清你去了哪儿?说不定是你旧疾复发,自己走丢了呢?毕竟全京城谁不知道,松家大小姐是个失心疯。”
来椿不自觉地攥紧掌心,神色凛然。
她心知对方所言非虚,若真在此处遭遇不测,她们自有千百种方法撇清干系。
可她绝不能认命!
眼见那几名女子又逼近了半步,来椿咬紧牙关,猛地挣脱身旁一人的拉扯,转身便纵身跃向身后的池塘。
“噗通——”
水花骤然溅起,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包裹。
红衣女子的神情僵在脸上。
她万万没料到,来椿竟会决绝至此。
这池水虽不深,却异常寒凉,来椿本就是久病之躯,跳下去与自寻死路何异?
即便被人救起,这番狼狈模样传出去,也足以让将军府颜面尽失。
“真是疯了!”她不甘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目光死死锁住水中挣扎的身影,脸色愈发阴沉。
万幸的是,不远处路过的一名侍女瞥见了水花,当即惊呼着“有人落水了”,转身便朝宾客聚集的方向跑去。
红衣女子狠狠蹙眉,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惹祸上身,只得迅速转身,带着身后几人隐入假山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而此刻的来椿,其实根本不通水性。
幼时在村子里,她曾不慎掉进河边的水洼,险些溺死。
自那以后,她对深水便存着深深的恐惧。
这次纵身一跃,不过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场以命相搏的破局之法。
冰冷的池水顺着衣领钻进身体,寒意刺得人浑身发疼。
她拼命挥舞着手臂,身上却像绑了块石头,越来越沉。
四周一片冰冷的寂静,听不到园子里的喧嚣,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水流无声地包裹着她,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甚至叫人生出几分贪恋。
若能永远留在此处,似乎也不错。
就在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穿透水面,带着撕心裂肺的急切,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执意要将她从这片安宁中拉扯回去。
“长姐!来椿!”
来椿努力想睁开眼,看看声音的主人,可疲惫如潮水般席卷全身,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秒,那双有力的手臂就将她从水中捞起,带着她浮出水面。
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她却听见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长姐,醒醒,看看我……”
浑身湿透的松月在,正将自己的披风紧紧裹在她身上,另一只手一遍遍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咳出肺里的水。
少年向来清冷的眼底此刻满是慌乱,连眼尾都泛着红,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园子里的宾客被动静吸引,渐渐围拢过来,有人惊呼,有人议论,有机敏的早已将不远处候着的郎中请了过来。
谁都清楚,这位刚回府的大小姐对松月在而言何等要紧。
众人皆悬着心,生怕被牵连,纷纷在一旁帮着出主意。
一片忙乱中,来椿忽然偏过头,猛地咳出几大口水,随即趴在松月在怀里,剧烈地喘息起来。
郎中匆匆赶来,蹲在她身边诊脉,片刻后才抬手拭去额间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松月在道:“无碍了,无碍了,水吐出来便好,只是受了寒,回去好生休养几日便行。”
松月在紧绷的身形终于微微一松,始终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他仍半跪在地,指尖无声收拢,将怀中的人护得更紧,仿佛生怕她再消失一般。
来椿咳出几口水后,脑子清醒了些,眼睫轻颤着缓缓睁开。她的目光还有些涣散,茫然地环视四周,最终定格在松月在写满担忧的脸上,声音轻哑得几乎听不见:“我……这是怎么了?”
松月在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对不起,长姐,又是我没能护好你。”
来椿渐渐清醒过来,抬手轻轻抚过少年微湿的发顶,指尖触到他冰凉的发丝,心中一软,语气尽力放得柔和:“别怕,我没事的。”
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
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让来椿有些不自在,松月在却已俯身将她稳稳抱起,径直朝后院走去。
早有侍女候在一旁,低声禀报厢房已备好干净衣物。
松月在将她在门前轻轻放下,目送她独自进屋。
来椿掩上门,褪下湿冷的衣衫。
更衣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屋内。
紫檀木雕花柜,绣着繁复纹样的屏风,陈设虽华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
整座府邸仿佛都笼罩在这种无形的压抑之中,连同那个倏忽出现又神秘消失的红衣女子一样,令人隐隐不安。
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竟连弟弟这般身份也毫不忌惮,甚至全然不将一众贵客放在眼里。
莫非她背后另有倚仗?
而她口中那句“要你替她”,又藏着怎样的玄机?
思绪纷乱如麻,来椿轻叹一声,终是理不出头绪。
她整理好衣衫推门而出,只见松月在静立院中,显然已等候多时。
见她出来,他快步走近,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忧急:“长姐可还有哪里不适?”
来椿摇头浅笑:“已经无碍了,不必担心。”
“方才究竟发生何事?好端端的怎会落水?侍女只说转身便不见了你踪影。”
来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踮起脚尖,轻轻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此事说来蹊跷,只怕隔墙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府后再细说。”
此处终究是殷府,不是将军府,方才那番变故背后的深浅尚不可知,若在此处贸然开口,万一被人听了去,只怕会为松月在招来杀身之祸。
松月在闻言,眸光一凛,当即会意,
他不再多问,只伸手扶着来椿的胳膊,护着她便要离去。
两人行至府门,却被闻讯赶来的殷夫人拦下。
殷夫人面带歉然,语气温和,对着来椿道:“松小姐今日在我园中受惊,实是我招待不周,改日我定当备上厚礼登门,亲自向小姐和松大人致歉。”
来椿不擅应酬,只悄然望向松月在。
他即刻上前一步,言辞客气却疏离:“夫人言重了,长姐需回府静养,不便久留,今日扰了雅兴,还望海涵。”
殷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缓和下来,道:“既是如此,我便不挽留了。改日我亲自携府中医术最好的郎中来为小姐诊脉,也好尽一份心意。”
“多谢夫人美意,告辞。”松月在略一颔首,护着来椿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