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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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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别哭了。”陆青云又上前了一步，邃安发着抖往后退，奈何身后就是墙壁，他已经退无可退，于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瑟瑟发着抖，像只惶恐不安受了伤的小兽。陆青云抿了抿唇，还是往前走了一步，他四下看了看，又转回去捡起了匕首。
邃安这次是真的觉得恐怖了，他左臂的伤口还泛着疼，血不受控制的往外流，不过片刻身上上好的绸缎便被血液浸染的通红。陆青云去捡匕首的瞬间，他以为陆青云又要对他做什么，突然身上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顾不得手臂的疼痛，手脚并用的往坑外爬。
陆青云刚转过身就看见这一幕，拎着邃安的领子一把将人拖了回来：“你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邃安惊天动力的哭声。
陆青云看了他的伤口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邃安身上，邃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蜷缩着身子想往后退，还没等他退开，陆青云又把他拖到了自己身边。
邃安惊恐的瞪大眼，也忘了哭，瞳孔微微颤抖着，恐惧的看着陆青云的动作。
陆青云被他看得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在邃安害怕的目光下掀开邃安的外衣，用匕首在他内衫上撕了一块布下来。
登时一股凉意顺着破开的口子拂过邃安的胸口，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陆青云以为他是怕冷，将布塞到邃安手上，又急忙给他将外衫穿上。
他的动作十分蠢笨，根本搞不懂邃安这种江南时兴的富家小公子的衣袍该怎么穿，到处都是带子，根本分不清哪根和哪根是绑在一起的。眼前的小少爷估计是被他吓得不会出声了，小声的打着嗝，裸露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示出他的不安。
小少爷没吃过苦，养的身娇肉贵的，一身肉精贵的很，那身上的颜色比最好的白玉还要美上三分，陆青云不敢看他，随手扯了几根带子胡乱一系，就算是传好了。
邃安嘴巴动了动，想说衣服不是那样穿的，但是没敢。
陆青云给他穿好了衣服，从邃安手里扯出那块布，想要替他包扎伤口，临了又顿了顿，犹豫着抬头看了邃安一眼。
邃安脸上还挂着泪，哭的打起了嗝，双眼通红泪汪汪的看着手臂，嘴巴抿的紧紧地，很是委屈。
陆青云无奈的在心里想：怎么这么爱哭啊！
到底小少爷太可怜了，陆青云踌躇了片刻，低下头轻轻在他伤口上吹了吹，他微微低头垂眸，乌黑纤长的睫毛有些不安的颤着，小心翼翼的凑近邃安的伤口，仿佛用了一辈子的温柔与耐心，安抚的在他伤口上吹了一下，就像在哄着邃安：不疼了，乖。
邃安真的乖下来，有些吃惊的看着陆青云的动作，手臂上一阵轻微的暖风吹过，伤口上的每一寸皮肉都争先恐后的炸了起来，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刺骨的疼痛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邃安安静了下来，陆青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抬头看他，就着那副别扭的姿势小心用邃安身上撕下来的那块布缠上了他的伤口。
“有点疼，”他低声道：“你忍一下。”
话刚说完，他手上突然用了，邃安没做好准备，“嗷”一声喊了出来。
陆青云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邃安又以为是自己不听话惹他不高兴了，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陆青云是个粗人，连小少爷漂亮的衣服都不会穿，处理伤口却是十分熟练，没等邃安怎么察觉出来疼，陆青云已经三下五除二的缠好了伤口，甚至在末尾用剩余的布料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邃安抽了抽鼻子，抿着嘴抬起手臂看了看，眼睫被泪水压的抬不起来，总是弯弯翘着的睫毛乱七八糟的翘着，努力瞪圆了双眼：“你干什么啊？”
陆青云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原本只是想欺负一下这小少爷，没想到竟然真的把人欺负哭了，还害他受了伤。
邃安用右手拨了拨那个漂亮的结，打着小嗝说：“你应该给我道歉，你把我弄疼了。”
陆青云动了动嘴，声音低如蚊吶，让人甚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邃安却有些得意的看了他一眼，好似从那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听出了自己最想听的三个字，于是这小少爷记吃不记打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昂着精致的小下巴颇有些傲慢的样子：“可是我很疼，你道歉了也没用，我不想原谅你。”
陆青云的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瞅了这矜傲的小少爷一眼，得意洋洋的倨傲模样并不让人生厌，反而十分可爱的模样。
大抵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不会令人讨厌吧。陆青云在心里这样想，强行给自己微微波动的心湖找了个借口，将一瞬间的悸动死死按了回去。
外面凿石的声音一下下，回音在山壁间传播，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贴着两人的耳朵一下下砸着。
陆青云看了看邃安手臂的伤口，眉眼间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邃安看不明白，他只是觉得那一瞬间陆青云全身都被笼罩在一种令他陌生的情绪里，后来他在书中翻找了许久，才明白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压抑。
一个命比牲口还要低贱的少年，误伤了身份高贵的小少爷，等待他的将是什么结局，陆青云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他千辛万苦从北方逃到富庶的江南，将一副少年天性生生磨成了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他卑劣阴狠，他可以为了一口干粮拿起匕首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可以为了一块仅能遮风挡雨的颇瓦房日夜警醒，警惕和他一样的恶徒夜间偷袭。
为了活下去，他可以和很多人拼命，那些人和他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命贱！
可是邃安不一样，邃安不是他们这种亡命徒，他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有疼爱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是江南有名的商人、善人，和官府还有这密不可分的关系。
邃安父亲一句话，哪怕今天在邃府私自用刑杀了他，官府那边都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为难邃雪易，或许等待他的仅仅是一张破草席，一个堆积了无数尸骨的乱葬岗。
但是陆青云还是不甘心，他不想死在陌生的异乡，如果可以，他希望死了之后可以把他的尸骨运回他的家乡，一个有些荒凉、不那么富裕，但却是他无比熟悉与依恋的土地。
听说邃雪易是一个有名的大善人，或许求求他，他真的能让陆青云在死后会回到家乡呢。
陆青云往后坐在地上，离邃安稍微远了一点，捡起地上的匕首收到袖中，也没顾得上擦干净上面的血迹。他有些丧气的想：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些身外物做什么？
他也不看邃安了，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应该是在回顾自己这短短的一生，是不是也有能让人记住的一点？
他想了很久，也没能想起来自己曾经有哪里做的可以让人在他死后还能记住他，他有点失落，更多地却是害怕。
再怎么成熟，他也只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平时伪装的再凶狠也只是为了将那颗脆弱的少年心藏起来，如今人都要死了，他装的再强大又有什么用。
自己这一生就是一个失败的人，一事无成。亲人都没了，也没有朋友，更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短短的一辈子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磨平了他的棱角，变成了一个阴郁又狠辣的令人讨厌的少年。
如果说有谁能够记住他，陆青云自嘲一笑，又看了一眼邃安手臂上的伤口，如果再拖上一时半刻，伤口处理的不及时，或许这小少爷身上就要一辈子留着这个伤疤了。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被人记住的方式？
邃安不懂陆青云的恐惧，他只是觉得陆青云有点奇怪，明明是他害的自己受伤，为什么他却好像比自己还要难过的样子、
他其实还是挺喜欢陆青云的，他才没有陆青云那么冷血无情，分明上一秒还相谈甚欢，下一秒就能对自己拔刀相向，还狠心捅了自己一刀。
于是他轻轻甩了甩手臂，没有趁机逃跑，然而又往陆青云的方向爬了一些：“你生气了？”
邃安歪了歪脑袋，十分茫然：“可是我真的很疼，爹爹也说做错了事，不是道歉就可以弥补的，你向我道歉，我可以选择不原谅你。”
怎么这样也要生气？
饶是陆青云此刻还在为自己未卜的前途担忧，此刻也觉得邃安真是可爱的过分，心头的乌云就好像被他身上散发的光芒照的躲开了几分，一时竟然忘了害怕，还有些莫名的笑意。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陆青云话出口的瞬间也被吓了一跳，这些本就该烂在心里的、永远不能见天的心思就应该随着他的尸体一起腐烂在肮脏腥臭的淤泥里。
他这样的人，一身芒刺，倔强的近乎痴狂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把血肉包裹着的、心尖上最柔软脆弱的一面刨出来给人看呢？
那是血淋淋的骄傲，是他最后也要维持的一点体面，如果这样的软弱被人看透，谁还会害怕他、忌惮他？那些和他一样从根部开始发烂的人，不会对他这可笑的心思感同身受，他们只会趁他猝不防展露脆弱的时刻一哄而上，霸占他的瓦房，抢夺他的食物，再将他的尊严按在地上用肮脏的脚尖狠狠地碾压。
可是邃安毕竟不是那些人，陆青云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对邃安一开始就是不同寻常的，邃安有他羡慕的一切，甚至邃安身上的某种东西令他求而不得，嫉妒的发狂。可这都是命，他对邃安本人并不不满，甚至第一次见到邃安，就是那娇气的小少爷被吓得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这却丝毫不影响陆青云从内心深处的、近乎直觉的一种对邃安的好感。
这种情绪实在是太陌生了，他本该讨厌邃安这种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疾苦的小少爷，他厌恶这种情绪，所以在邃夫人问他是否愿意随他们回家做邃安的伴读，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只是，看着邃安怯怯望过来明显不希望他答应的眼神，他鬼使神差的竟然点了点头，他有些恶劣的想：我偏不让你如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