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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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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儿目光沉下去,过了片刻才伸手比划着什么,解释太过复杂,景轩目光落在她手上,断断续续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和他很久之前就认识?”
筝儿点点头,“我从出生就在魔教,教主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他……对我好。”
景轩诧异的挑眉,这倒是与他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所以当时他是准备带你走?”
筝儿犹豫了一下,摇头,“他以为我死了,当时正准备逃跑,却被那位姐姐发现。他想杀了那个姐姐带我走,但是我没同意。”
“当时你们已经往回赶,他自知跑不掉,所以杀了那个姐姐,然后挟持我,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对我起疑心。”
景轩静了一瞬,突然问道:“这么放心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
筝儿咬着下唇,很久才伸出手,“我不想骗你。”
“呵,”景轩轻笑一声,弯下腰像往常一样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行了,别一副被抛弃的模样,赶紧收拾东西回家等我回去。”
筝儿倏然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景轩,嘴唇激动颤了两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景轩脸上的笑容仍旧温柔,“大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筝儿连忙点头。
“当初诸位侠士将蝙蝠毒手追至悬崖,他不愿落入正道手中跳下悬崖,两天后在崖底发现他的尸体,可那尸体已经摔的不成样子了,因着尸体上的衣物是他当天所穿,我们便都默认了那是蝙蝠毒手。”
景轩摩挲着下巴,“仔细想想,也许当时死的并不是蝙蝠毒手。筝儿,我问你,从那之后你可还与魔教人有联系,或者说蝙蝠毒手从那之后还有联系你吗?”
筝儿毫不犹豫的摇头,景轩松了一口气,“好筝儿,大哥不是怀疑你,只是……”
筝儿握住他的手,冲他笑着。
景轩反手握住她,也笑了起来,直起身道:“大哥该走了。”
筝儿将他送至门外,挥着手和他告别,景轩又突然转身想起来一件事,“信上说小五……没了,小五你还记得吧,当初救你的时候他还抱过你。”
筝儿皱眉思索片刻,从记忆里翻出这么一段模糊的片段,犹疑着点点头,“怎么了?”
景轩盯着她的表情看了片刻,又缓缓道:“十九也被抓走,十九就是那位小神医,替你调理了月余的身体,你还记得他吧?”
这个自然记得,小神医年纪不大,医术倒是出神入化深得他师父真传,难得的是他还研究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丸。
筝儿刚从魔教救回来时,身体里已有数十种残留的毒素,可她生病的时候不喜欢喝药,太苦了,不管景轩怎么哄着都肯尝一口,那几天景轩的耐心都隐隐要耗尽了,小神医就变着法子做了许多甜甜的药丸给筝儿吃。
多亏小神医贴心的照顾,筝儿才在短短月余解了身上数十年的毒物,成为一个正常的小姑娘。
筝儿这次很快的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没什么。”景轩沉默了一下,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对于筝儿近乎麻木的漠然表情,他是失望的。
可又不偏偏是失望,他忍不住想:正常人听到这种消息,至少也会担忧的问一句人能不能救回来。
然而筝儿,她好似对别人的生死漠不关心,她在乎的只是景轩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陪她?
这不是正常的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她太冷静了,冷静到近乎冷漠;景轩摸不清到底是筝儿没有过正常孩子应该有的幼年,导致她对别人缺乏同情心,就连得知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如今身陷囹圄,她竟然一丝焦急的神色都没有。
也许不是,景轩虽然最后也没问筝儿的身世,但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若景轩的猜测属实,或许筝儿如此冷心冷清就有了解释?
难道真的是血脉的原因?
难道筝儿真的就是捂不热的小野种?
现在是小五和十九出了事,若是哪一天景轩自己出了事,筝儿是否也是像今天得知他们的遭遇一样,对着与她报丧的人冷冷的问一句,“怎么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对方所有细微的举动都是思谋已久,所有风吹草动都是滋养种子的养分,景轩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思虑的陷阱,可是他挣脱不了。
筝儿的种种反应,让景轩不由得想起许久之前,他刚将筝儿带回家的时候,林公子也曾暗示过他筝儿的身世不简单。
当时景轩是怎么回答的呢?
景轩想了想,当时他只是不甚在意的对林公子表明自己的立场,无论筝儿身份如何,只要筝儿一日愿意跟着他,他就有办法让筝儿永远与她幼年那段过往完全割裂开,他会让筝儿成为一个正常的、温柔善良的小姑娘。
林公子皱着眉看他,对他说有的人天生冷情,是怎么都捂不热的,你对她千般好,或许哪天死在她面前,都换不回她的一滴泪。
景轩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那更好,她要是能一点儿不难过更省了我在黄泉底下还要为她操心。”
可如今,想起林公子曾经的劝说,景轩只觉从心底窜起一股凉气,片刻席卷了四肢百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死在筝儿面前……不,还是不要死在她面前。
如果筝儿难过,他死也死的不安心;可若筝儿真的一滴泪也不为他流,他也还是不会安心。
景轩走了,带着一肚子的怀疑与不可言说的秘密,与林公子日夜兼程赶往信上所在地。
由于伤寒尚未痊愈,一路风雨兼程餐风露宿,心中始终揣着一个令人郁闷的秘密,景轩的身体终于在赶到地方后撑不住负荷,在客栈整整昏迷了三天。
与此同时,独自回了景家的筝儿被景老爷迁怒,指使她洗衣打扫卫生,筝儿毫无怨言,每日繁重的杂事消耗了她大部分精力,晚上躺在床上不过片刻就睡沉过去,难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想起大哥还生着病,没等她爬起来写信问问大哥情况,就没周公带入了深层梦境中。
这样过了没几天,筝儿好脸上不容易被景轩养出来的一点儿肉就迅速消失了,最后还是景夫人实在看不下去这个年纪和自己女儿一般的小丫头受罪,打发她去街上帮自己买胭脂。
筝儿没能体会到景夫人的好意,接过银子转身出门,因着不会说话差点儿被黑心的店主骗了二两银子,幸而一位好心的胖大娘看不过去,撸着袖子和店主吵了几句,那店主方灰头土脸的把钱还给了筝儿。
筝儿冲胖大娘点点头,将胭脂小心放在怀中拍了拍,准备赶回景府。
从胭脂铺出来,向东直行数十米是一个阴暗昏沉的小巷子,里面是城内乞丐混居之所,常年散发着酸涩的恶臭,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无数的蚊虫聚成黑压压一片,乌云罩顶般的在巷子上空盘旋,筝儿平时路过的时候会留下一点碎银在墙角。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同情这些人,她就像不知道同情是什么,只是有一次她和大哥路过的这里的时候,看到大哥掏出银子扔在墙角,从那以后她也会学着大哥在墙角扔点碎银。
筝儿放慢脚步,躬身在老地方放了点碎银,起身的瞬间目光不经意的向巷子内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筝儿愣住了,巷子尽头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秽的老人从他那一头杂草似的垂下来的头发缝隙中露出两枚灼亮的视线,死死的盯着筝儿。
筝儿心头一动,脚下转了个方向,朝着肮脏杂乱的巷子走去。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的举动,楞了一下后迅速起身,转个身翻上巷子尽头的矮墙,他的腿脚不太方便,爬了两次才狼狈的趴到墙上,落地的时候身形踉跄了一下,回头看见筝儿正欲追来,头也不回的一瘸一拐跑了。
筝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跑着追过去,只是前方一堵厚实的人形墙壁堵住了她的去路。
“哎呦!”胖大婶脚下纹丝不动,肚子上的肉很应景的颤了三颤,她捂着肚子指着筝儿的额头,“小丫头,跑这么快投胎去呢!”
筝儿认出她是在胭脂铺里帮忙的大婶,看看那个乞丐早已跑的没了身影,于是缓缓攥紧了右手手掌,微微躬身向胖大婶道歉。
胖大婶肚里能撑船,不甚在意的捏了捏小丫头的肩膀,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道:“小丫头别心急,一切都要慢慢来。”
筝儿看着她脸上强硬不自然的笑,垂下了目光。
胖大婶爽快的笑笑,提着小篮子走了。
筝儿又在原地站了半晌,确定那个乞丐不会再回来,才转身离开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巷子。捏了捏掌心的纸条,筝儿转身进了一个生意凋零的茶馆,趁着小二称茶叶的空隙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纸条。
“三天后,城西善堂”
“小姑娘,你要的茶叶好了。”小二转身一看,差点吓得叫出声,当即拔腿就要去请大夫。
这小丫头脸色也太可怕了,一看就是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模样,可不能死在他们店里,否则本就萧条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
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小二远去的背影,小二两条腿拨的向迎风的风车,带起了路上一溜烟的灰尘。
掂了掂手上的茶叶,筝儿在柜台放下银子,转身离开。
景老爷心头一口恶气出完了,又开始想方设法的试探筝儿如今琴艺学的如何。
筝儿听不懂他拐弯抹角的试探,直眉楞眼的比划,“大哥只教了我指法,还没开始学习弹琴。”
景老爷失望的叹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怎么这么笨!出去了这么久,居然只学了指法!”
这要是他和夫人的女儿,跟着景轩出去这么久,怎么也学个七八。
罢了罢了,一个小野种能指望她有什么出息。景老爷摇着头唱戏般的叹着气走远了。
筝儿歪着头看他离开,才撇撇嘴继续搓着盆里的衣服,大哥说了,若是老爷问起学琴的事,就说没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