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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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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宠》整个儿剧组分为A、B、C三个小组,C组负责拍摄空镜部分,A、B两个组分别拍摄剧本部分。
这部戏卜德惠准备了很长时间,投入大量心血,对后期的结果也抱有很高的期待。所以在选角这块,他几乎是亲自操刀,每个配角都力求贴合人物。
秦桑跟几名配角接连搭了好几场戏,体感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准备了很久,演技在线还特别敬业。A组两个多小时的拍摄进行下来,感觉颇为轻松。
休息时间,林清槐从车载小冰箱里拿出冰镇好的气泡水。拧开瓶盖,用纸巾擦干净瓶口后递给秦桑。
那人看也不看,接过呷了一口,束高的马尾发丝扫过林清槐的手背,激起一阵痒意。
只是秦桑没有看他,准确来讲,自从那晚离开火锅店后,秦桑再也没有看过林清槐一眼,更别说跟他交流了。
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全凭林清槐眼观鼻鼻观口。
单人凉棚底下气压低的可怕,荣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话到嘴边儿硬是没敢吐露出去。
好在天降神兵解了围,卜德惠在不远处招呼秦桑,“你来看看!我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秦桑是男主,他是最了解人物心理路程的人之一。正式跟配角搭戏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处理不好都容易让观众出戏。
所以拍摄期间,主演经常会被要求一起观看回放,揣摩那些不易察觉的漏洞并给出修改意见。
秦桑搁下气泡水,面无表情起身走向摄影机。
主摄影机旁边只有卜德惠和分镜导演,特意空出位子留给他。
秦桑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垂下眼,指尖因为接触过冰凉的瓶身,上面还凝着一层水珠。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还是回过头,跟棚下一直站着的人对视。
林清槐整个人淹没在黑色凉棚打下的阴影里,像一滩化不开的墨。
秦桑用下巴点了点他说,“过来。”
又是“过来”。
林清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脸上清清淡淡的,临近时刻意移开了目光。
这躲避的模样让秦桑又感觉自己有点儿犯贱了。
他嘴角绷紧,转身走向卜德惠。
周围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林清槐看着这人的背影有点儿懵,这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吗?
主摄的屏幕不算大,补光灯散在一旁。卜德惠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正埋头不停的跟分镜导演讨论构图和人物走位。
他们脸上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刚才拍摄下来的画面。
那一瞬间,林清槐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他做艺人助理整整三年,每天干的都是跑腿打扫的活儿。他总想离剧组近一点,以合理的身份去围观自己的梦想。
但也因为这个助理的身份,从来没有人重视过他,也从来没有人邀请过他去观看回放。那个位置很重要,除了导演和演员,没人能堂而皇之地看。
恍惚间秦桑已经走到卜德惠身旁坐下了,男人肩膀很宽,手工绣制的蟒袍将身型勾勒的更加完美。他感知到身后的空荡,蹙眉回头,锐利俊朗的五官撞进林清槐眼里,熟悉又陌生。
“还不给我过来?”
秦桑曲起手指点了点身旁,无视掉导演的讶然,朝那人说道。
林清槐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明白,秦桑帮他开了一扇门。
木然走过去,站在秦桑身后。眼前是导演专用的监视器。
画面没经过后期调色,显出一种特有的真实感。林清槐目不转睛地看着,心跳声越来越大,像有柄木槌,疯了似的往胸口敲。
“这一段感觉不太对劲。”卜德惠指的是刚才的第7场戏,秦桑演的五皇子偶然听见小太监和小宫女在背后嘲讽自己,他眼神阴鸷,一语未发,沉默地在宫墙后听完转身就走。
秦桑的演技没有问题,人物表现到位。拍摄期间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连起来回放时卜德惠发现这段戏有点别扭。
但具体是哪儿不太对劲,卜德惠一时之间说不太上来。
“你看看,”卜导对秦桑说,“你觉得怎么样?”
秦桑又调整设备,把片子倒回去重看了一遍。
卜德惠是个急性子,见秦桑没说话,以为他也没看出来。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你演的很好,配角也入戏,这段单拎出来完全OK。我只是连起来看的时候总觉得不是很对,如果你也没看出来的话,应该就是剧情问题。等会儿我去跟编剧打声招呼,看看要不要........”
“五皇子不该是这个反应。”
卜德惠话还没有说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音质清清亮亮的,像雪山的湖。
监视器前围坐的几人纷纷回头,目光统一落在刚刚出声的那人身上。
林清槐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面儿上是少有的尴尬。
他刚刚只是看的入了迷,听见卜导的话,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根本没过脑子。
这种场面,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助理能开口的?
卜德惠对他印象很深,试镜时的那段演技非常惹眼。他并没有因为林清槐曾经拒绝过自己而怪罪,反倒是饶有兴趣地问,“你说五皇子不该是这个反应,那应该是什么反应?”
分镜导演也撂下剧本看他,唯独一个人没有动,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清槐无声滚了滚喉结,五指握紧又松开。他没敢看向任何一位导演,兀自盯着那颗后脑勺汲取勇气。
几秒钟后,他慢慢地开了口,声音落在风里。
“这个时候的五皇子已经快要成年,狠戾阴暗的性格已然养成。他正着手准备开始复仇时听见太监宫女嘲讽他,不该转身就走,这不符合当时的人设。”
“哦?”卜德惠若有所思,“可是五皇子复仇前期,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在忍气吞声啊,哪里不符合了?”
林清槐找到状态,越说越顺,“那是对威胁很大的敌人才会忍气吞声,为的就是日后能一击必杀。以五皇子此刻瑕疵必报的性格,他不会在没有其他威胁时放过这几个不要命的太监宫女。”
“他是皇子,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怎么会面对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嘲讽自己时选择逃避呢?”
卜德惠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那个别扭的症结在哪儿了。
因为拍摄并非按照剧本顺序拍,没有前期的镜头做铺垫,很难看出这个细节。
卜德惠眼中露出有些意外的赞赏,他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助理不仅演技好,就连眼光也这样独到。
“你怎么不演戏呢?”卜德惠由衷感叹,“实在是太可惜了。”
林清槐愣了愣,心像被刀豁开一个口子。
他什么也没说,垂下眸子,看见那颗后脑勺慢慢悠悠转了过来。
微博上都说,秦桑最好看的地方莫过于那双眼睛。眸色是难见的黑,眼型狭长,尾部微微上挑。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能令那个人为他发疯。
林清槐不得不承认,微博上说的对。
秦桑脸上仍然是五皇子的妆容,深邃立体。眼底盛满了补光灯洒过来的碎星,熠熠生辉,仿佛穿越千年看向自己。
心脏跳的速度快到失控,血液飞速穿过五脏。
林清槐想,放弃秦桑和放弃演戏,到底哪个更痛苦一些。
头顶的乌云不知何时叠得愈发厚了起来,光线暗淡,道具组忙不迭又加了几个防雨棚和补光灯,准备迎接下一场拍摄。
就在此时,副导演火急火燎地从B组方向冲了过来。
“怎么了老魏?”卜德惠放下手中的耳机问。
老魏一把将手机塞了过去,“你自己看。”
屏幕上是一条录像视频,录的是B组拍摄的场景。
卜德惠没遮挡,周围人都好奇地凑上去看。
木制的房屋里,萧元明正坐在地上分拣草药。他穿着灰白色的麻衣,肩宽腿长,露出的一截手腕肌肉线条明显,看上去男人味儿十足。
卜德惠眉头拧了起来,他性子直,嚷嚷道,“这什么玩意儿?让他演的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是个学徒,是个必须在宫中夹起尾巴做人的小药童!他倒好,他给我演成了流落民间的失忆王爷!还是常年练剑的那种!”
“说了不听,”老魏拿回手机,这几小时的拍摄把他折腾够呛,
“萧老师说了,他塑造的人物没有问题,很符合原著,不应该限制他的发挥。老卜,你看看,他是那个谁带进来的,更深的压根儿没法说啊。”
那个谁指的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卜德惠重重地坐回椅子,面色难看的能拧出水儿来。
他余光瞄到一旁默然站立的那位小助理,第一次有了换演员的冲动。